第35章
  合欢瞥了一眼其他人,仍是照常说笑,不影响什么。
  --这让她对坊间传闻里的奸臣有更深的认识。
  这指桑骂槐的水准,得看多少戏才练出来啊。
  一时戏折子往下递,亲戚们随意勾了天宫结义等戏,这便到合欢手里,她对这些向来不感兴趣,便推了推身边的琼宁:“你来点。”
  这人看不到,便正大光明挨着她道:“便点一只曲子,《金缕曲》”
  这话一出,合欢脸便有些烫,她将手中的帕子轻轻甩了他一下,其余人倒笑了:“和情合景,这曲贺新郎便第一个作吧。”
  《金缕曲》,曲牌名,又作《贺新郎》。
  长史急忙唤人叫乐姬先唱这首。
  真是的,别人点的戏要么忧国忧民,要么热闹繁华,偏他儿女情长,此刻还装个没事人一样,惹得她也被人打趣。
  没想到外表是这个样子,内里是个促狭的。
  雪慢慢下,周围红梅盛放,她们披着大氅,棚里又有炉火,还有手炉等物,倒也不冷。合欢听着戏子们咿咿呀呀地唱,心里也舒坦,叫金珠儿送去许多打赏。
  “这么高兴?”
  合欢偏头,琼宁潋滟的一双眼盯着她。
  “当然了,古人不是说,若无闲事挂心头,就是人间好时节么。”
  琼宁似乎长出一口气:“只要你快活就好。”
  合欢当然很快活,在这王府里,一味被顺着,哄着,没有讨厌的人天天找事,没有讨厌的事跳出来绊在脚底下,还有琼宁这个夫君兼玩伴,简直不要太舒心。
  于是她随口道:“早知道王府的日子这般舒服,我早些嫁与你就好了。”
  便听得身边人似是呼吸一滞。
  看完了戏,王爷领着诸男客去外头吃酒,合欢也领着堂客女眷在后头进宴。她本就是个话多热情的人,逗得诸位伯娘婶娘乐的不行。
  诸人本意也不在饭上头,她们南来北往的来,也带来许多见闻,合欢恨不得多引她们说说,也好增些世面。
  南省的两支没回来,留着京里的两支娶南省媳妇的不少,见诸人爱听,就拣了一些习俗说了说。
  “我们南省花草虫蚁都生的凶猛可恶,看着吓人,不像北地,老鼠都袖珍可爱。”
  一个一团和气,俊眉修目的大婶则道:“我是世子出生那年才嫁入奚家,算来如今也有十七载了,也不知家乡的景物如何。”
  另一年轻些的夫人道:“我嫁妆里特意请顾大家画了江南百景,诸位婶娘妯娌若要看,我挑个吉日,咱们娘儿们一会,岂不美事。”
  其余人心里也痒痒。
  “恐怕要等开春了,年节要到了,迎来送往,又有家祭族祭。”
  她这么一通说,合欢听了就头大,因为王府无女主人,这摊事大概要落在她头上。
  好在人丁稀少,也好张罗,合欢定定心。
  “这么说,婶娘见过世子小时候了?”合欢很好奇,这人小时候是不是也像如今这样。
  “世子小时候长得就很好,小仙童一样,王妃娘娘最爱带他去上香,好多次被人当成观音座前童子,纳头就拜,王妃娘娘还在,世子也没有生那场大病,眼睛亮的像夜里映着月亮的湖水,王爷也没有现在这般严肃。”
  合欢这才知道,她这夫君的眼疾竟不是天生,而是疾病?
  她敏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既然是疾病,王府为何要掩饰说是天生?
  在民间的说法里,只有前世的冤孽缠身,今生才不投身做个完人,比起以后生病,天生得疾的更受人白眼。
  将疑问暂且压在心底,又听有人问:
  “听说京里那栋鼎鼎有名的还水楼,竟是公主画的图纸?”
  那夫人笑得殷切:“真是难寻的伶俐人,这图纸不画的人不知奥秘,这可真真是最熬人的,我家不过修个园子,改来改去,又是请人设计,又是另找人规划,足足耗费不少人力物力,何况她这么高大的楼呢?那日郡主挂牌匾时我还去看了,京里有名望的才子雅客都去了--可惜去的晚,并没有瞧见公主。”
  合欢听的认真,答得随意:“因为并没有邀我。”一栋楼而已,看不看的,没什么要紧,如果一处美景里,立的全是讨厌自己的人,不去也罢。
  嗬--这未免也太过失礼了。
  夫人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且不说不送请柬,就是交恶之意,再说图纸乃公主所赠,她们也欣然接受了,就该邀请进宴以答谢,万没有收了人家的礼却下面子的道理。
  这郡主和萧公子太不懂人情世故。
  合欢也懒得继续这个话题,想到民间婚俗里的三朝回门,对如今的她来说确实算个难题:皇宫?她不过是个义女,况且里面的人她一个也不想见,回王府远在千里之外,又是冬日,况且,里面也没有她的亲人。
  “若回门时去庙里拜父母牌位,可有什么忌讳?”
  她拉着一个最和善的婶娘悄悄问。
  那位婶娘自然知道她的身世,拉着她手不停地摩挲:“也只有此法了,王爷王妃的牌位供在广仁寺,您自然要祭拜一回的。”
  “如此,便向陛下皇后和太后问安一折也就是了。”合欢打定主意,便将此事撂开手。
  那婶娘却满眼怜惜:“好孩子,你能想开,实在是好。”
  合欢知道她说的是何事,心道不止想得开,还忘了个干净呢。
  她没了往日记忆,也是上天愿意去她桎梏,旧人早忘到犄角旮旯了。
  “世子这些年几乎没什么变化,还和以前一样温良。婶娘我见的人多了,有的人看着是好,但一遇到事,尤其是难事,连自己脾气都管不住,能成什么大事。所以,别管那些外人说什么,自己过得好就是了。”
  合欢深以为然。
  今早她们吃饭的时候,管事来报信,说是宫里原先伺候她的宫人们被运作出宫,但因为被磋磨的太狠,好些已经走不了,只能去南边温养。
  合欢没想到,皇帝竟然会这么对待和她一起长大的人。
  一起长大的人,就是猫儿狗儿,也是有情份的,他一点旧情都不讲,先将人治的半死,难道他不知道,伤的是她的脸面?
  --连身边人都护不住,怕是在皇上身边的体面都没了。
  她为以前的自己不值。
  忙叫来金雀儿取了银票,托管家捎给她们。
  与殷明澜相比,琼宁何止是好,他简直像个圣人了,这种处处着想的好最是难得。
  合欢不知道,她原本婚嫁时所抱的那种得过且过,过不了就跑路的想法早烟消云散,虽然心里还没明白,但她已经开始想方设法以求对他更好一些。
  她以为这叫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实则诗经里有一句古话: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作者有话说】
  (1)出自《窦娥冤》,其余戏曲引用原文已标注
  小剧场:
  奚琼宁望着合欢道:“其实我也有首曲子望娘子品鉴。”
  合欢清清嗓子右手毫无章法指指点点:“什么曲子?若是不好听我可不要听。”
  奚琼宁:“正是牡丹亭有云: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合欢小脸通红,张牙舞爪道:“不听不听。”她捂住耳朵。
  却不知耳边有人低语:“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卿兮卿不知。”
  第29章 饭食
  ◎幼时的事,到底能当真吗?◎
  “听说高相满天下搜刮神医秘方给宫里的娘娘。”一夫人眉飞色舞,满脸精光。
  此话题顿时吸引不少夫人,连那几个略胆小不敢搭话羞手羞脚的夫人都看了过来。
  “要说娘娘入宫也不过两年,子嗣上也不急。”
  “这就未必,他们男人家争权夺利的,恨不得明日就诞下个东宫来,哪里会体谅女人。”
  “说起子女,我倒是听说京外城西有一老妇,耳顺之年竟又坐胎,生了个大胖儿子。”
  豁--
  连合欢都侧目而望。
  要知道时人三十岁就要做祖父祖母了,讲究端正严肃含饴弄孙,保养身体,活到六十岁已经是老寿星了,没想到竟还能诞下鳞儿,可不是奇闻。
  “要我说,高相应该将此姥姥荐入宫里,也封个女官当当,岂不比那些苦药汤子偏方秘方更好?”
  “看来我得备些礼看她一看,沾沾福气。”
  “高相此举,陛下估计不会高兴。”一夫人神秘道,在座都是摄政王亲朋家眷,自与帝党不睦。
  合欢也笑了:可不是,史书上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奸臣,可不少呢。皇上还年轻,就惦记上太子了,啧。
  不过这高相,口口声声以世家风流贵气为傲,这一身的奸臣味比摄政王还要足。
  这她就不懂了,难道随意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为自己的私欲掩饰,就可以光明正大行阴诡之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