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133节
  四人在山房又逗留了一晚。
  陆侯连日未上朝,堆积的案牍和信函数都数不过来,朝中那些文臣又少不得骂他假意称病,实则逍遥快活,骂他越发奸佞做派,让皇上万不可再纵容下去。
  陆侯爷听了这些话,只是让人在回京前的这晚,多烤一只羊腿来。
  年嘉嘀嘀咕咕,“他们这些西北行兵打仗的人,怎么这么喜欢吃烤羊,不腻吗?”
  她在西北可将肉吃够了,看见滴着油的羊腿就胃中发晕。
  她端了酒,拉着杜泠静往上风口去,“我连闻都不想闻。”
  偏陆侯给他的娘子亲手割了一盘炙羊肉,让人端过来。
  杜泠静见年嘉眼白都翻上了天,见杜泠静还真给他面子地,捏了一块吃了,不禁道。
  “你与他倒是不见外,你们不也才成婚大半年而已?”
  这话要怎么回答?杜泠静没回,反而把问题抛给了她。
  “那郡主呢?都成婚三载了,还和世子如此见外?”
  话音落地,酒气便从年嘉杯中散了出来,她脸色被酒气熏染的酡红一片。
  “我跟你实话说吧,但我说了你不能笑话我,得帮我出主意。还不能让太妃和我母妃知道,不然她们二人要打死我!”
  “这么严重?”杜泠静挑眉,又眨了眼睛,“那我还是别听了。”
  杜泠静说着还真要走。
  年嘉气得跺了脚,“你要走就别回来!我把你当好人,你怎么变得跟陆慎如一样坏?”
  杜泠静才没变得似某人一样。
  她只是在逗年嘉,这会抿唇轻笑,见年嘉不似方才那般紧绷了,拉了她在树边坐下。
  “你和世子到底怎么了?”
  年嘉把最后的酒都喝了,把脑袋低在杜泠静的肩头上。
  “就是……我跟他大婚的那晚,不、不太顺遂……”
  她说魏家的人,她只认识魏玦。而魏琮长在西北,只来过京城几次,年嘉与他仅有过几面之缘。
  “我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两家定婚的时候,他亦不在京城。直到成婚前他才刚刚下了战场,从西北匆促赶来。”
  年嘉小声在杜泠静身前。
  “我晓得自己要嫁给他,他来做我的仪宾,我二人应当为魏氏,也为我裕王府,繁衍子嗣后代。但我对他实在是太陌生了,盖头掀开,我连他的脸都没看清,就入了洞房。”
  她说她母妃之前特意教导过她,又让嬷嬷来跟她细细说过,大婚那晚更是指派了宫人在门外候着。
  “越是这样,我越是紧张。尤其看到世子身形过于魁梧,他做到床边,床都在颤……”
  杜泠静忽的想到自己刚嫁到侯府的那晚,情形虽有不同,但完全未能准备好的心绪却是一样的。
  她见年嘉说起此事,面色果然紧绷到不行,她不由替她道。
  “是彼时未能成事?还是世子他……”
  世子用强吗?杜泠静觉得魏琮不像是那样的人。
  她见年嘉俱都摇了头,把连藏在杜泠静肩膀后面,她只能看到她半边窘迫的脸。
  “都不是……彼时世子见我太过紧张,便道之后再说,但我却觉等来等去,还不如赶紧办了算了。到底我也是天家郡主,怎能行事畏畏缩缩?”
  她主动解了衣裳,主动把欲去睡榻的魏仪宾叫了回来,主动行了房。
  但魏琮的陌生,令她实在是太过紧绷。
  中途魏琮见她难耐又道先罢了,还摸了摸她的头发,可她却咬牙拉了他的手,没让他走……
  “反正就是,最初我甚是威猛!我强行把房圆了,心想算是交差了,谁料后面,世子反客为主,我就……”
  她说着都快哭了。
  后来她一看见世子靠近床榻,就两腿发抖,连带着看见他就怕。
  尤其刚成婚那年,多看魏琮一眼就脚底发汗。
  年嘉没脸说了,都怪她霸王硬上弓,把自己的弦绷断了。
  怎么会如此?
  杜泠静愕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年嘉却闹心地不行。
  “怎么办?”
  这话她万万不敢跟她母妃和太妃说。
  之前三年,西北战事频繁,魏琮不得空闲来西安寻她,两人分居两地,见面不易。但眼下双双回了京城。
  年嘉把藏在心里的话,一口气说出来,反倒放松了些许。
  她说起自己这桩婚事的由来。
  “我同魏玦分道扬镳之后,婚事反而艰难起来。”
  作为裕王府的郡主,她身份不低,可裕王早已过世,空荡的王府又配不上她郡主的身份。
  但凡实权在握的京门子弟,看不上她,而看得上她的,都是些要么门庭寥落,要么子弟纨绔的。
  先还有几家来说亲,年嘉心气高,心里又同魏玦赌气,不甘心这样草草下嫁,将来说媒的通通拒了出去。
  谁想惹了不少人闲言碎语,越发地说裕王府什么都不是,难怪魏玦不肯娶她,所谓郡主,根本就是空的。
  他们将她郡主的尊荣都踩在了脚下。
  “我不知道世子是怎么听到了这些话。”
  她说魏琮。
  杜泠静低头看过去,见年嘉低声道。
  “他从西北遥遥传了话到京城,他说,他要给我这个尊荣。”
  他要娶她,就在旁人都说年嘉郡主和裕王府只是空架子的时候。
  而他是忠庆伯府的世子,是西北军中掌权的将领,是赫赫战功在身的将军。
  他要给她顶上这尊荣。
  杜泠静愣住,不禁回头向魏琮看了过去,恰魏琮的目光,正就落在她怀里的人身上。
  年嘉显然也察觉了他的目光,却红着脸没有抬起头来。
  树下的风吹散年嘉身上的酒气,杜泠静听见她道。
  她说她真没想过世子会愿意娶她,“我也想与世子熟络起来,其实自他受伤以后,我与他也熟悉了许多,但是……”
  但是在那件事上,她还是满心的无措。
  脚软腿颤是她能控制的吗?
  她问杜泠静,“静娘你说怎么办?我就靠你了!”
  杜泠静:“……”
  左肩担着裕王府的血脉,右肩挑着忠庆伯的子嗣,她肩上的责任忽然变得极其重大。
  她回想自己,虽然也波折了一下,但之后就顺了起来,某位侯爷于此一道,实在是不用她操心。
  一时间她脑袋也僵住了。
  她只能安慰年嘉先不要着急,“世子身子还没养好,且先等等,你们二人再相处些日子,或许就有了契机。”
  “只能这样了吗?”
  年嘉靠在了杜泠静身上,杜泠静把她抱在了怀里,树叶飘落在两人的长发上。
  她道,“别急,你容我先想想。”
  不远处的男人皆转头看来。
  魏琮眸色和软着落在他的郡主身上。
  陆侯却瞧着他娘子放松的神色,连从眼角扫见他,也没有立刻转过头去,反而多看了他一眼,才缓缓收了目光。
  这趟真是没白出来……
  星空降落在入夜的草地上,飘落的树叶如同绿色的蝴蝶翩然飞舞,风吹绿草如浪,呼吸间尽是空旷天地间的清新。
  人世间的惬意,总是短暂如流沙,握在手中的瞬间,便是流失的开始。
  京城总是要回去的。
  次日上晌,四人上路往京城折返,还没能远远望见京门,不想就与另一路上转来的马车遇了个正着。
  是保国夫人和万老夫人的马车。
  众人停下相互见礼。
  保国夫人没再同杜泠静多言什么,自然也没与年嘉说话,她只跟魏琮和陆慎如问了两句。
  倒是杜泠静讶然看到万老夫人身侧,带了她二妹杜润青。
  万老夫人和保国夫人是到京外寺庙上香去了,万老夫人带着外孙女一道不稀奇,但两次都带了杜润青跟在保国夫人身边。
  杜泠静心下暗暗觉得不太对。
  保国夫人膝下有两个儿子,但次子已经成婚,未成婚的只有魏玦。
  可魏玦似乎并不想成亲。
  若他不愿,这婚事又当以何种方式促成?
  她皱眉暗猜,但当着年嘉的面,不好多说什么。
  她不禁多看了杜润青两眼,二妹眼观鼻鼻观心地不理会她。
  杜泠静回到了侯府之后,便叫了菖蒲,“你去顾家门外打听打听,二夫人和二姑娘的状况。”
  菖蒲领命这就去了。
  她又叫了阮恭,“让文伯把澄清坊西路收拾出来,过两日你与文伯亲自登顾家的门,看看能不能把二夫人和二姑娘接回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