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132节
  魏琮折返回了西院,见侯爷跟他摇了摇头。
  风平树静,尚无动静。
  已是第三拨人了。
  年嘉并不晓得两人的事,但让人抱了两大瓮山泉水,往后院寻了杜泠静。
  杜泠静抬眼看过去,年嘉便笑道。
  “六郎让人送了泉水来,”她轻了些声,“我料想未必真是给我的。”
  年嘉和魏琮,可没有喜用山泉泡茶的癖好,此间谁最好此道,不言而喻。
  杜泠静愣了愣,年嘉坐到她身边,“六郎还挺孝敬你?”
  孝敬?
  杜泠静笑着摇头,“我又不是他的贵人、长辈。”
  年嘉眨眨眼。
  但静娘可是那蒋六郎的“嫂子”。
  但三郎已经不在了,她没得说这话让静娘失神。
  只道,“反正是送来给咱们吃的,咱们今日就拿来煮茶。”
  说着还让人把朴嬷嬷的点心取了来,齐齐摆在桌案上。
  杜泠静亲自舀了山泉水来煮,舌尖浅尝一口,便尝出这又是六郎从红螺寺的住持处得来的。
  他先前就给她送过住持处得来的山泉水,是作为她给她评阅文章的谢礼。
  今次又送,莫不是她给他那贺礼的回礼?
  但他这次打了给年嘉和魏琮的名义,不然某位侯爷知道了,又要犯一些疯病……
  她只怕某人犯病,又想着赶紧把这两瓮泉水吃了算了,倒也没思量蒋枫川旁的意思。
  泉水清透甘甜,颇合她的口。
  杜泠静与年嘉刚吃了半杯,就隐隐听见外间又有脚步声。
  “今日怎么这么多人上门?”
  年嘉抬头问了一句,“这回又是何人?总不能是贵妃娘娘也派人来了吧?”
  她的婢女去问了两句,不时返回来,特特看了自家郡主一眼。
  “回郡主,不是贵妃娘娘的人。是……锦衣卫。”
  锦衣卫,魏玦的人。
  只去了前院,没往她们这处来。
  年嘉顿了顿,没再多问一个字,只捏了茶盅继续吃茶。
  杜泠静默默瞧了她一眼,亦未多言。
  ……
  山房西院,送走锦衣卫,陆慎如和魏琮相互对了个眼神。
  魏玦得知了昨夜前夜,陆侯拿人的些许风声,他并未亲自过来,派了人前来问陆慎如可有受伤,可否需要锦衣卫协助。
  锦衣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魏玦第一时间知道此事不稀奇。
  这会锦衣卫的人问过,见侯爷无有差遣,也很快离了去。
  日头逐渐西斜,陆侯双手支了下巴,抬眸看了一眼天色。
  “今日应该就这四拨人了。”
  魏琮也看了一眼天色,问崇平,“牢里还没动静?”
  崇平点头应是。
  陆慎如道不急,“必会有的。”
  细作背后的主子,当然不能看着这些细作就这么落到了旁人手里。
  搭救极难,灭口却容易。
  陆慎如叫了崇平,“把那个汉人细作看好了。”
  崇平明白。
  说话间时候已经不早,山房别院果然没再来人。
  杜泠静遣人过来问了饭。
  四人在后面花园里一道用过饭,天色暗了下来,如同浓墨滴入水中,黑夜的天幕自上而下的滑落四野之间。
  鸟鸣啾啾,闲云悠悠。
  但西院里突然有了动静。
  杜泠静见魏琮转头向西院方向看去,缓缓起了身。不过几息的工夫,崇平快步而来。
  陆慎如饮完杯中余酒,瞧向崇平。
  崇平上前。
  “侯爷,世子,两个鞑靼细作死了。”
  杜泠静听见“鞑靼细作”四个字,心下一跳。原来他前两晚,是去夜袭了鞑靼的细作。
  可鞑靼的细作缘何会出现在京畿?
  她不晓得其中的事,但他捉了细作回来之后,今日拢共上门了四拨人,眼下天才刚黑,便死了两个细作。
  不过陆惟石的神色未变,魏琮也一副心中有数的模样。
  两人随崇平回了西院。
  西院火光旺盛,魏琮的亲卫取了几张纸页上前。
  他道有人潜入了西院之中,杀死了两个鞑靼细作。这二人所知之事不多,严刑拷打之下,也只含混吐了几件陆慎如知道的旧事。
  “但此番前来灭口的人,留了印记。”
  魏琮的亲卫将几张纸页递了过来,纸页上所绘正是细作与同伙之间互信的隐秘记号。
  陆慎如细细看了看,是极其特殊的鞑靼纹样,看似某个部族,但非是眼下活跃的几个大部族。魏琮也未见过。
  他则问起前来灭口的人。
  “来了几人?都不见了?”
  下面的人沉声点了头,“是来了两人,身法极其凌厉,中了我等三箭,还遁没在了夜幕中。”
  这群细作捉了十多年,来回交手多次,永定军都未能占到上风。
  今日可巧来了四拨人——
  顺义县令,兖王派来的长史,李太医与蒋氏的人,还有锦衣卫。
  今夜前来灭口的,必在这四拨前来探路的人当中。
  到底是谁呢?值得细品。
  不过陆慎如与魏琮也未思量着,立刻就能定定将人拿住,将幕后的主子扯出来。
  他将细作接头的记号交给了魏琮细查,“看看到底是哪个部落。”
  接着脚步往漆黑阴湿的大牢里走去,“那汉人细作无事吧?”
  崇平道无碍,“照着侯爷的吩咐,提前将此人藏了起来。”
  他在前引路,直到藏匿那汉人细作的牢前。
  火把挑起,那人浸在黑暗中的双眼忽的被刺得一痛。
  他四肢皆被绑住,此刻缓缓抬头看向眼前来人。
  是那永定侯陆慎如。
  男人身形高挺英武,火光照着他半张脸上,打在他瞳色深邃的眼睛里。
  “还是不说?”他问,“那两个鞑靼人已被灭口。”
  汉人细作眸色微微颤了颤,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落在陆慎如手上,不管是陆慎如,还是他们的主子,都不会让他们活下去。
  那两个鞑靼人一死,他也快了。
  身上严刑拷打的伤势痛到神经发麻,连痛意都在麻木中散去几分。
  他在想可惜前来灭口的人没把他也杀了,不然就能解脱了。
  但陆侯倏然开口,让人给他解了绑。
  “不必再用刑了。”
  汉人细作一怔,警惕地向他看去,却见火光轻颤着,陆侯眸色缓缓。
  “我知道你晓得很多事,知道得越多,越不会轻易开口。重刑也不会让你开口。”
  他道,“我不会让人给你用刑,当然也不会放了你,可是也不会让你死。”
  他本就低哑的嗓音,此刻越发低缓。
  “我会让你活着,你每活一天,就有再多活一日的希望。每一日的希望累加,你只会更想活下去。你只要肯开口,我便让你一直活着。”
  他的话音字字传在他耳中,细作怔然向他看去。
  他见男人微微闭了闭眼睛,又倏然睁开,火光聚在他眼眸中。
  “一个有活下去的希望的人,我想他早晚会愿意开口。”
  “尤其,他是个汉人。”
  汉人细作指尖颤了又颤,却见陆侯已转过了身,缓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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