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88节
  有人提及此事,就有人道,“但这廖先生当年可是被侯爷责打过的,就算因救命之事不计前嫌,但他却更挺雍王入主东宫,而非慧王。如何重用?”
  另一人却觉这也不重要,“他在保定教书多年,今次能起复还朝,全赖侯爷之力。我看侯爷只管用他,让他自己心里重选东主便是。”
  这人还道,拂党里确实有些人是更倾向于雍王的人,“侯爷娶了夫人,又救了人,用他们也是名正言顺。当今朝堂就是这般,他们也该思量清楚了跟谁一道。”
  他的意思,侯爷用人也当雷厉风行。
  众人各抒己见,又都看向了上首的男人,等着他最后落定的意思。
  但陆慎如只是支了额头往厅外看去,一时没开口。
  *
  倒是杜泠静又去看望扈廷澜的时候,正好遇到廖先生。
  她上前跟廖先生见礼,正要问他两句近来如何的话,不想廖先生却道有事,转身要走。
  杜泠静觉得有点不太对,又唤了他一声,“先生往何处去?听闻先生此前在京的宅院早就卖了,若是当下住的不合意,便往澄清坊里搬去。”
  从前他跟在父亲身侧时,也是在澄清坊里住过的。
  但廖先生却摆手道不用,“静娘不必替我操心,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说话就离开了去,杜泠静暗觉奇怪,转身见了扈廷澜问了一句,“先生这是怎么了?”
  扈廷澜看了她一眼。
  廖先生刚才正同他提及,侯府有幕僚找上了他们来,提及了侯爷有意重用之事。
  但廖先生是个性情耿直的人,他至今仍认为,雍王年岁占着长,而皇上龙体未必能撑几年,雍王是比慧王更合适的储君之选。
  可一旦为陆侯所用,势必要为侯爷争取利益,便与他自己意见相左了。
  先生为难,又怕静娘夹在他与侯爷间更是难做,干脆不再多言。
  可静娘好像还不知情。
  扈廷澜也不好多说,便道先生确实有事,将这事掩了过去。
  一个两个都不多言,杜泠静默然。
  *
  又过几日,腊月过了大半,年关在即,整座侯府都忙了起来。
  杜泠静不晓得那位侯爷要怎么过年,看来漱石亭夜宴这种,已经不够他的排场了。
  她就安静等着看他的安排。
  不过他回来的时候,却道今岁宫宴的安排下来了,是除夕前一日。
  杜泠静作为陆侯夫人,这宫宴必须要去。
  但他提醒了她一句,“届时各家的老夫人、夫人都会去。”
  他说卫国公世子夫人、杨家的大小姐也会去。
  翻过年,皇上就要判下杨家两位小爷的案子了,她急得不行了。
  他跟他娘子道,“若是她前来找你,不要理会。她说了什么,也莫要听。此事我已有主张,别理她便是了。”
  上次杨大小姐与她马车相遇,是完全不想同她搭理的意思。
  这次宫宴,杨大小姐会专门来找她?
  又能说什么,他还不让她听。
  第47章
  年前的宫宴就定在皇城西侧, 太液池畔西苑里。
  永定侯府就在皇城西面的西安门外,一道护城河相隔的积庆坊里。
  旁的人家或许还要绕上半城才能前来,杜泠静随着那位侯爷, 出了自家的门,便就到了宫城门外。
  因而他不急, 同她道太液池结了冰, 早早过去也是往冰上吹风。
  “你刚病了一场,再冻着又要遭罪,我们等他们都到了再去。”
  他还真就说到做到,让人去打听着, 听到窦阁老家那位耄耋之年的老太君,都颤颤巍巍地到了, 他才让秋霖给她裹了厚厚的披风,带她去了皇城。
  杜泠静从前来过,那时才豆蔻的年岁,跟在父亲身侧入宫赴宴。因着是小姑娘家, 便也只有年岁相近的姑娘们会留意她。
  但这次却不一样, 她同那位侯爷刚到太液池畔的宴厅外, 散在湖边的目光便陆陆续续地尽数投了过来。
  这是陆侯夫人嫁给陆侯之后,第一次赴宴。
  各家不是没给陆侯夫人送过帖子, 但侯夫人第一次赴宴会选年节的宫宴这等场合,才是常理。
  不过也因着她没去过各家宴请, 京中许多人从未见过这位突然从青州进京,莫名其妙凭着一旨赐婚, 就嫁给了京中最是显赫的权臣陆侯爷的侯夫人。
  众人眼下皆着意向她看去,见她披了件雪狐毛镶边的琥珀色披风,上裳着秋香色立领对襟褙子, 通身暗纹似用金丝绣成,看似寻常,但立在日光下暗色团花亮出淡淡金光,如太液池上冰面化开,日头映衬得波光粼粼一般。
  对襟褙子下,她着了茶色缃裙,华美中更显稳重。
  而她长眉纤长秀美,羽睫轻轻掩着沉静如水的眼眸,她举止有度,进退有张有弛,举手投足间透着浓郁的书卷气息。
  她是当今京中最为显赫的陆侯夫人,也是先帝时一手提把的杜阁老的独女,更在士林中为读书人所敬重,这是多少家世卓著的贵女所没有的。
  当下众人无不暗暗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倒是神色如常,见女眷都聚在西侧的园中,与男子们分开来,而恰有人上前同侯爷见礼寒暄,她便同侯爷浅浅道了一句,转身往西侧走来。
  不想她刚走了一步,侯爷反而转了身来。
  侯爷让前来寒暄的人稍等,转过身来跟他的侯夫人交代了几句。
  有人听见了陆侯的声音,男人嗓音一贯的低哑,却并非似其他男子交代自己的新婚夫人要如何行事,反而先指了湖面,让夫人不要往冰面上去,又道沿河的一段柳树下风极大,夫人也不要过去,倒是可以往另一侧的梅林里转一转。
  夫人一一点头,侯爷却还没舍得让她离开,又道自己就在另一侧,温声同她交代,“有任何事思量不定的,就叫人来寻我。”
  “知道了。”她不得不开口。
  男人则叫了她随侍的婢女,“秋霖照看好夫人。”
  “是。”
  如此这般,她才得以转了身,侯爷看着她离开走远,才又同人寒暄起来。
  将陆侯与他夫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的众人,无不暗自思量起来。
  杜泠静刚走过去不远,靖安侯世子夫人便带着几位年轻的夫人姑娘,上前来跟她说话。
  靖安侯老侯爷可是陆家过世的老侯爷,吵吵闹闹一辈子的老友,吵归吵,但两家守望相助,关系甚笃。
  杜泠静每月听得侯府中馈要事,便是会场提及靖安侯府。不过就算是这位世子夫人,也是她婶娘辈分的人,反倒是几位年轻的夫人姑娘与她年岁相当。
  靖安侯府的人当先上前迎了她,陆陆续续地便有其他与永定侯府交好的各家女眷,也都上前来一一与陆侯夫人见礼。
  杜泠静还没怎样,秋霖在旁已经如临大敌了。
  那么多夫人、太太、姑娘,这一家的那一府的,她替自家夫人记得脑门都出了汗,唯恐记岔了。
  等到好不容易上前的人散了散,杜泠静也从梅林里绕过,被她们簇拥着到了宴厅前,秋霖才松了口气。
  “夫人,奴婢可能只记了五六成。”
  那么多人,能记五六成就不错了。
  杜泠静安慰她别紧张,“我都记着呢。”
  秋霖大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夫人阅书无数,都能记下来,这一园子人算什么。
  宴厅里坐着的,自是各家上了年岁的老太君、老夫人。
  杜泠静年岁虽然不大,辈分也算不得高,可那位侯爷地位实在太过超然,她踏进宴厅,便被宫人引着一路往上首走去,几乎是走到了皇室之下的最前端,同窦阁老家的老太君正对着。
  这下连杜泠静也少不得与众人目光中,稍稍热了热。
  恰在这时,宴厅的东侧,某人也阔步进到了厅里。
  他一步跨进厅,便遥遥向她看来,目光越过半个宴厅的人看向她,跟她轻轻笑了笑。
  莫名地,杜泠静有种被他发现了她,紧张地微微出了点汗的感觉。
  他是不是在笑她?
  杜泠静默不作声地瞥了这人一眼,见他更笑了,亦被人拥着往上走,她别过了头去不理他。
  时候不早,众人皆陆陆续续地进到宴厅落座,等候皇上皇后和贵妃前来。
  万老夫人前些日在家中,担心年前的宫宴,皇上不再让她进宫,但皇上终究还是看在她过世的姐姐万妃的面子上,还是允她来了。
  万老夫人心中大石落地,颇为松快了几日,但今日,她坐在不起眼的位置上,落了座也没几人上前同她说话,却见那杜家女进了厅里来,便一路上前竟坐到了窦家老太君的对面。
  恍惚了一下,万老夫人这才意识到,她可不是杜家那孤女了,而是永定侯陆侯的夫人。
  一时间万般滋味涌上心来,却不好多言,只看着这位陆侯夫人的背影沉默许久。
  也有一人险些没能来成今次宫宴。
  荣昌伯府出了人命官司,杨金瑜的母亲荣昌伯夫人自是不在应邀之列,好在没有牵连出嫁女,婆母虽不想带着她,可她到底是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总还是要顾及体面。
  卫国公府与永定侯府算不亲近,反而堂堂国公府自初代国公之后一直衰落,到如今被永定侯府压在了头上。
  可永定侯府势大,卫国公府的子弟想要在军中立功,积攒功勋,也只能靠永定侯府提拔。
  卫国公府最初还想要为世子,求娶陆家的大小姐陆怀如。
  可陆怀如是不止一位僧道批命要母仪天下的命格,当年先帝几位年轻皇子都有意求娶,卫国公府自是娶不到,只能退而求其次,娶了她过门。
  他们娶她过门,便是思量着荣昌伯府与永定侯府陆家世代交好,凭此能得陆氏看重。
  却没想到这次她两个弟弟出事,陆氏竟然撂开手去。
  这些日以来,婆家这些人待她嘴脸全都变了,连世子都半月没来她院中……
  杨金瑜一想到这些就胸口发闷。
  她亦默然看着坐到了上面的那位陆侯夫人。
  不过杜泠静感受到的目光多了,她渐渐适应了众人的目光。不过多时,皇上携皇后与贵妃和其他妃嫔进了宴厅来。
  杜泠静瞧着贵妃还如数月前一样,无甚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