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86节
  六爷不会要趁这个机会,打听什么有关侯爷与夫人被圣旨赐婚的事吧?
  可惠叔也不敢多问他什么,但凡他多说一句,六爷就能拽着一根线头,把事情一股脑都扯出来。
  六爷同三爷的性子,可太不一样了。
  惠叔不敢多问,只心下发愁。
  蒋枫川却不紧不慢地吃着药膳,还给惠叔也盛了一碗,好言笑道。
  “惠叔也补补?朴嬷嬷今日的药膳舒气静心,您也别太心焦了。”
  该知道的事,他早晚会知道的。
  但他这话就不跟惠叔说了,只起身往书案上去了几卷纸页来,他道这是他近几日做的文章,“惠叔帮我送去侯府,请她帮我看看。”
  三爷从前的文章,姑娘都替他看过,还会在旁细细点评几句,三爷时常觉得姑娘的点评比一般读书人还准许多。
  如今六爷也想请姑娘看文,惠叔有点犹豫,却听六爷道,“文章而已,总不能这也不行?”
  惠叔只能应了,见六爷又从腰间取下一只锦囊。
  “还有这个。红螺寺的住持昨日早间见了我,赠我的平安符,我是道门的人,佛家的平安符就算了。不过既然是住持开光的,便给她送去吧。”
  红螺寺住持亲自开光的平安符,哪是寻常能得来的?
  六爷虽总叨扰夫人,可是但凡得了好东西,似书、山泉水、平安符……也都紧着她。
  惠叔叹气,打听到杜泠静在何处,径直去了归林楼里。
  杜泠静收了六郎的文章,倒也不太意外,道等她看完,会在旁评上两句送还回去,供六郎参考。
  至于他赠的平安符,她让菖蒲取两本,刚由冯巷汇编出来、尚未及刊印流布的时文选粹,当作回礼。
  浅浅料理了几桩事天色就不早了,崇安已经到了门口来接她。
  她想着某人那句“天寒上朝不易”,只能笑着摇头,她暗想着,回头便把这句话也教给红嘴绿鹦哥,不知是何情形。
  她跟崇安回了京城。
  马车却在城内险些与对面来车相撞。
  对面竟是公府的马车,崇安转身跟她道了一句,“夫人,是卫国公世子夫人的车。”
  荣昌伯府的杨大小姐。
  对面虽是公府马车,但她确实侯夫人,理应杨大小姐该让她。
  不过杜泠静并不计较这些,她想到荣昌伯府的事,便让崇安往路边避一避。
  不想对面的马车竟往后退了些,接着直接转去了一旁的小巷子里,从另一条路上走了。
  “这位世子夫人怎么如此无礼?”秋霖低声道了一句。
  杜泠静同她摇摇头,道无妨。她看杨大小姐的马车,是往娘家荣昌伯府而去,想来伯夫人更不好了。
  年关在即,皇上让大理寺暂缓审案,可见是想等过完年再将这两桩案子都发落出来。
  但不管是邵伯举还是荣昌伯府两位小爷,都凶多吉少,杨大小姐也好,荣昌伯夫人也罢,这年关甚是难过吧。
  杜泠静并没计较此事,回了侯府,但转入巷子的马车里,杨家陪房嬷嬷不由道。
  “侯夫人给夫人让了路,夫人下令调头走了,侯夫人会不会不高兴?”
  侯夫人若不满,在侯爷面前说上两句,侯爷更不会管杨家两位小爷的事。
  可她发愁,却听见自家世子夫人,杨大小姐杨金瑜道了句。
  “不高兴又能怎样?侯爷已经不管我们家的事了,爹回不了京,娘在家中日日哭,那两个在牢中也不过是等死而已。侯爷眼下只等此案了解,就可一心一意要提拔她杜氏带过来的拂党众人,哪还管我们死活?”
  她说自己,“我眼下讨杜氏欢心,还能转回到事发之前,让侯爷重选一遍吗?”
  她说不能,突然道,“若杜氏是个嚣张跋扈的就好了,说不定能让侯爷厌烦了她,回心转意,想想我们这些贵勋武将这些年的好处!”
  她说出口这话,忽的怔了一怔。
  时间是不可能倒流回去了,拂党众人已经被救了出来,也许侯爷就是想要救他们,再拉拢他们,也是说不定的。
  但若是能让侯爷发现,不管是杜氏还是她身后这些拂党文臣,都与侯爷,与贵妃和慧王并不一心,会不会回心转意,觉得把本就拥立慧王的贵勋武将抓在手里,才是最重要的?
  若能如此,或许侯爷与贵妃,还能赶在皇上发落她两个弟弟之前,挽救出来……
  杨大小姐出了神。
  陪房嬷嬷却听出了些意涵,连忙道,“夫人要做什么?”
  杨金瑜一时没开口,还是看向窗外杜泠静的马车走远的路口。
  “容我想想。”
  第46章
  皇城, 慧王的毓星宫。
  陆慎如到时,贵妃陆怀如已在等着他了。
  “荣昌伯府的事,真就撂开了手去?”
  贵妃坐在锦榻之上, 双手拢在了雪兔毛缝制的手笼里,房中烧了炭鉴, 问了过来。
  陆慎如在炭鉴前搓了搓手, 他哼一声,“看来杨大小姐,都找到了娘娘这里。”
  榻上的贵妃不否认,“说到底, 两家是姻亲。杨大小姐是二弟的嫡亲表姐,那两个犯了事的, 也是二弟嫡亲的表弟。就算二弟不在人世了,我们还是要顾及一下,也算是不让婶娘为难。”
  提及过世的陆二爷,陆慎如沉默了几息。
  炭鉴里有极其细微的炭火碎裂的响声传出, 陆怀如见弟弟不说话, 又道了一句。
  “荣昌伯爷在关外也算是战功赫赫, 我这些日看皇上的意思,似也颇为犹豫。但窦阁老等人见邵氏这次逃不了了, 便把荣昌伯府的事咬的极紧,皇上想来也是为难的。”
  两桩案子交缠在了一起, 最后的结果自是两败俱伤。
  于民而言,这两桩都是实实在在祸国殃民的大案, 重判以正朝堂罡风,肃清朝政最是应该。但是于皇上而言,两方斗得两败俱伤, 各自损失惨重,也是皇上的损失,未必是好事。
  陆慎如本不欲再插手此事,但听到皇上这般态度,他想了想。
  “我可以听由大理寺秉公处理邵伯举的案子,就此案论此案,不再让人继续攀扯邵遵、邵家和其他雍王一党。剩下的便看窦阁老了。”
  他不趁机打压雍王一党,窦阁老若能看出他的意思,也放荣昌伯府一马,说不定能给那二人留条生路。
  两边都偃旗息鼓,皇上也就有了台阶下。
  陆怀如见他这么说,不禁松了口气,她道,“我观窦阁老也未必想赶尽杀绝,到底荣昌伯爷在边关坐镇,鞑靼人才不敢随意南下。”
  但陆慎如不以为然,“娘娘心慈,但此事还是不要想得太顺,若窦阁老早如此好心,顾念我们这些武将为朝堂卖命的功勋,就不会一味拥立雍王,与我们作对。我们与他们,早已是水火不容之局。”
  提及雍王,陆怀如抿唇轻叹了一气。
  她初初嫁到彼时还是殷王的皇上身侧时,那孩子才两三岁,生母邵氏在生下他之后不久病逝。
  彼时还是殷王妃的皇后娘娘并不太顾念他,只将他交给乳母照料,但他乳母竟大冬天得将他弄丢在了花园里。
  她思来想去,同皇上说把他抱到自己身边来养。
  这一养就是许多年,直到太子过世,他成了朝臣拥立的雍王,邵氏的人围上来,那些与陆氏不对付的当年要投降的文臣也围上来。
  他转过头来与她相对而立,再未似幼时那般,在无人处偷偷叫她一声“母妃”……
  炭鉴里又发出炭火碎裂的细响,陆怀如支手托住脸,眸色怔怔看向窗外。
  “娘娘莫再思量太多,旧事就让它过了,再立新篇更好。”
  陆慎如这话,引得陆怀如看了他一眼。
  翻过旧事,再立新篇么?
  她想问弟弟一句什么,但他显然不想多提,开了口。
  “如果窦阁老等人死咬不放,娘娘也不要太过心慈地到皇上面前说情,令皇上难为,更不是好事。”
  贵妃明白,她道,“不能救下,便只能当做立威了。”
  她说也该立威,让这些贵勋武将人家都规矩好自己的子弟,再到外面胡作非为,犯了事谁都救不了。
  不过陆怀如亦道,“就怕有些人不这样想。”
  他们不以为陆氏是立威,反而认为陆氏的不包庇,是有了新臣,忘了旧党。
  贵妃思及此问了他,“拂党那些臣子,你想好要用了?”
  这一点上,陆慎如没什么犹豫。
  “拂党众人是清高了些,但能用在实处的话,比窦阁老手下那些人可强多了。况我们在朝堂里确实缺这些正直的能臣,此番是再好不过的机会。至于旁的……”
  他没所谓地笑了笑。
  “陆氏待人如何,众人心中都有数。不论新臣还是旧党,只要忠于慧王、忠于陆氏,我陆慎如不会亏待分毫。若不然,只能弃之。”
  ……
  陆慎如从殿里出来,正遇慧王下了学堂,不知是不是听闻他进了宫,快步往毓星宫来。
  此刻远远地一眼看到他,步子更是快到奔跑了起来。
  男人立时定住了脚步,眸色也瞬间露出爱怜。
  “殿下莫跑,小心摔了。臣不走。”
  他虽这样说,小皇子还是快步到了他身前。
  陆慎如抬手,将跟着跑来的太监宫女都遣了,低头打量小外甥,听他仰头道。
  “舅舅有些日没来了。”
  近来是忙了些,从京城到保定,再从保定回来,处理这两桩案子,又近年关,陆陆续续总有人上门。
  他提小皇子理了理衣裳,打量外甥个头长高了一些,到底才八岁,做那一呼百应、独当一面的亲王还远得很。
  他见他手里拿着一根笛子,这才想起先前答应过他的事。
  “是臣疏忽了,先前答应殿下学笛的事,竟没抽出工夫来。”
  他目露歉意,小皇子却跟他连连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