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85节
  他道,“陆侯爷就这么着急?”
  别不是这场圣旨赐婚,也有些不为人知的猫腻吧?
  第45章
  日子进了腊月, 京城又下了两场小雪。
  杜泠静去看了扈廷澜一回。扈大哥身上的伤势好多了,但等到邵伯举判罚的日子,他仍是神色落寞。
  亭君则记过口供之后, 就着急地回了一趟沧州。
  杜泠静本想叫她往枕月楼里吃饭,再到崇教坊国子监附近的茶馆小坐, 但亭君顾念着家中的孩子, 杜泠静只能与她相约年后再见。
  她自己倒也不算清闲。次年二月的春闱在即,正是时文书册最好卖的时候,杜氏印社从前在青州,逢小考都能大卖一波, 若逢一省秋闱更是不得了。
  今岁的秋闱因着她在京中被婚事占了心神,只有赵掌柜一个人在青州苦苦支撑, 眼下她将赵掌柜也叫来了京中,又开了勉楼,赵掌柜一下招揽了许多人手,同她道, “这刚年末京里就聚满了各地前来候考的学子, 咱们说什么要大赚一笔!”
  这话说得好像她开书楼, 就只为了赚读书人的钱。
  但转念一想,她如今打理的不是勉楼而是归林楼了, 这些时日来归林楼收书,以她带来的钱是不够的, 他给她特支了一大笔钱过来,宗大总管也派了管事协助。
  那些银子多得, 赵掌柜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藏书是费钱,但只出不进非是长久之计,她便让赵掌柜莫要再惦记侯府拨来的钱, 接着春闱降至,归林楼刚开的名头,好生卖些书册来,将归林楼慢慢扶上藏书楼的正轨才是紧要。
  因而赵掌柜要趁机多赚些钱,她自是不排斥,这几日便出了城,从侯府往归林楼里去。
  谁想她头一日去了归林楼,第二日某人就派人来接她,次日她又出城去,才过了一晚,他又让人来接。
  她想这样也不是不行,好歹能在归林楼住上一晚。可才两回,今日她又一早出了侯府,下晌天还没黑,他干脆让崇平亲自接了她回家。
  归林楼是不远,但一日内打个来回,也要费些工夫。
  杜泠静回到侯府,见侯府里什么事也没有,她拿了书在窗下看书,不说话。
  刚坐下,他就从外院回来了。
  杜泠静只翻书不理会他,她就看他能说出什么紧要的事,非要她一日打个来回。
  不想他不提到底因何事,只是道。
  “西安老宅那边送了几头鹿进京,瞧着颇为健壮,还有后花园里那一群鹅,听崇安说,时常作威作福。娘子看,晚间要不要让灶上弄些肉来,烤着吃?”
  她上晌出门,下晌就被他叫回来,就是为了晚上吃些烤肉?
  她不说话,但也没继续看书,合上书册看去他眼睛。
  水色眸中此刻起了风,刮起水面上小小的恼怒之波。但她这点恼意,只如刮擦在他心头的羽毛。
  陆慎如不好在她生气时还笑,便只能道,“天寒,上朝不易。”
  天寒,早间上朝不易,同她去归林楼有什么关系?
  但杜泠静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因着早间天寒,上朝不易,所以他要她晚间陪他。
  他向她看过来,虽然后面的意思没说,但墨色英眸映着她的身影,眸光问她愿不愿意。
  杜泠静脸上微微有些发热,却道,“归林楼要借春闱前的数月,稳住根基才好。”
  不想他问来,“钱不够了吗?我让宗总管再给你拨些。”
  杜泠静睁大眼睛,那是钱的事吗?
  她睁大眼睛看去,他又道,“收几本书的钱,侯府还有的是。”
  杜泠静晓得他是故意装不懂,就是要留她在家中。
  她道,“从前我在勉楼也算有些名声,如今我到了京中开归林楼,各地不少学子前来拜会。”
  她若在侯府,人家碍于这位侯爷的威名,就不好前来了,但她在归林楼便不一样。
  这些学子前来,多半都会给她带些难以搜寻的书册,十分可贵。她不在归林楼里,只能让赵掌柜代为接见。
  她说着想起旁的又道,“冯家小弟近来也在归林楼替我帮衬,我更不好只在家中享清闲。”
  她不提那冯巷还好,一提那冯巷,陆慎如就哼了一声。
  “他年岁也不小了,一见人就脸红,不知是有什么病,要不要请太医看看?”
  不是一见人就脸红,是一见他娘子就脸红,甚至开始结巴,话都说不利索。
  不是个好小子。
  陆侯抿唇不悦,杜泠静怎么看不出来?
  杜泠静只能跟他解释,“冯小弟自小就是腼腆的性子。”
  可他只哼,“那更该把心思放在举业上,待早日榜上有名,我可帮他安排往外历练。”
  他说江南一带便不错,“自然他要去两广、福建等地更好。”
  江南、两广、福建?他是有多远,便把冯家小弟支多远吗?
  杜泠静简直要气笑了,刚要暗暗气他一句什么,但他忽的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泉泉,天寒上朝不易。”
  杜泠静:“……”
  他的目光灼灼,就只问她能不能晚间在家陪他。
  杜泠静莫名心下有几分发软。
  “……好吧。”
  她改成早间去、晚间回就是了。
  这位侯爷显然是高兴了起来,这便出门吩咐将后院的梅林围了,要在梅林里烤肉吃,还让给他温一壶酒,他还要小酌一杯。
  杜泠静实在忍不住,低声笑了一声。
  只不过看向他高阔的身影,突然想到他说他娶她,也是圣旨之下的无奈之举,但幸而她是他枕月楼里一见倾心的人。
  杜泠静不曾有过一见倾心的时刻,也总觉得这种事情令人难以相信。
  但他娶她回家,待她如此,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她一时也是想不出来的。
  *
  红螺寺。
  蒋家听闻蒋枫川在京城落了脚候考,怕这几月他过于辛劳,便从青州派了一位管事两个小厮前来伺候。
  六郎到底年轻,又没有扈廷澜因邵伯举的事神思沉落,他的伤比扈廷澜重得多,但也好得快多了。
  蒋太妃替他请了位太医把脉,太医道待明岁二月必然好利索了,春闱九日会试不成问题。
  九日的考试,是他兄长蒋竹修根本熬不下来的,但他可以。
  近来他着实刻苦,天不亮就起身,先围着寺庙走上两圈,然后在房中一坐就是一晌午,下晌不必小憩,晚间却能挑灯熬到午夜时分。
  他这般刻苦,太妃不免心疼了他,怕他熬不住,专门让朴嬷嬷给他每日炖煮了补身子的药膳,送去客院书房里。
  六郎每每见朴嬷嬷来了,便起身休歇片刻,一边请她坐,一边又不让她打开药膳盅,“嬷嬷容我猜猜,今日里面都放了哪些药?”
  他总能一猜一个准,引得朴嬷嬷惊叹不已。
  今日朴嬷嬷问他,“六爷从前,是不是常跟在三爷身侧,什么样的药材都通晓?”
  六郎说自己算不上通晓,“若论岐黄,我比不得哥十分之一。但之所以能准确说出您放了什么药,您道是为何?”
  朴嬷嬷哪能猜得到呢?心想他会道家占卜之术,莫不是掐指一算,算出来的?
  不想听见他道,“是因为,帮您拣药的两位宫女姐姐,每日都念叨着今日的药膳,从我窗下路过。六郎想不知道,也很难啊……”
  话音未落,朴嬷嬷不由笑出了声来。笑着又觉不合宫中礼仪,连忙掩口,但看向年轻的六爷越发喜爱。
  蒋枫川又亲自为她斟了茶来,说笑一般地道了一句。
  “听说兖王殿下年后要来红螺寺小住,不会是奔着朴嬷嬷的手艺来的吧?”
  朴嬷嬷最初在御膳房服侍过,后来因着伤了手调到了蒋太妃宫里,但手艺却未曾落下,她稍微指点两句,灶上做出来的膳食便不一样。
  他这玩笑话只把朴嬷嬷哄得更加眉开眼笑。
  她说自己当不得,“兖王殿下每岁都来红螺寺小住,是静心祈福来了,哪里是为了我的手艺?”
  “原来兖王殿下每岁都来。是什么时候,可有个定数?我可没见过殿下,别冲撞了才好。”
  朴嬷嬷让他不必担心,“殿下每年正月,会来寺里住一旬或半月。殿下最喜读书人,六爷通文达理,殿下喜爱还来不及。”
  朴嬷嬷说了这几句便起了身,道是太妃娘娘吩咐的药膳,让六爷趁热用了,“老奴还要同娘娘回话,就不耽搁六爷了。”
  蒋枫川特特起身送了她到院外。
  不过回到院中,惠叔问了一句,“六爷怎么问起了兖王殿下的事?”
  兖王殿下乃是当朝皇叔,虽然只跟皇上相差四五岁,但辈分颇高。
  他一生都没有往封地去,是因着生下便有个手脚无力的毛病,提笔写字都是写不稳的,先皇对这个弟弟如自己儿子一般疼宠,怕他在封地无法就医,给他在京中建了府。
  这些蒋枫川都晓得,不过这不重要。
  他跟惠叔笑了笑,“随便问问罢了,倒是惠叔,担心些什么?”
  惠叔当然担心。
  因为兖王虽没什么实权,但他却担了个紧要的差事。
  他正是那每岁中秋皇上赐婚、高门大户都要递牌子过去的宗人府的宗人令!
  皇上圣旨赐婚的事情,旁人或许不晓得,但兖王这位宗人令却无不通晓。
  只不过这位殿下深居简出,寻常人根本遇不到罢了,兖王殿下也不会随便说。
  但六爷却打听了这位宗人令王爷,要来红螺寺斋戒小住的事。
  惠叔暗暗地,手都在袖子下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