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五皇子心神大动,顾不上其他,直接跪下:“皇兄!五娘只是女子,性子又天真烂漫,即便秦家有罪,也与她无甚关系啊!皇兄!”
  江烬梧瞥了眼谢昭野,自然没错过他嘴角的轻嗤。
  “你先起身。”他蹙眉。
  谢昭野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副讶异的样子慢悠悠道:“五皇子,您这话可就失了公允。秦家贪墨成性,搜刮的民脂民膏堆积如山。即便秦五姑娘日常脂粉钱尽是血汗铸就,也不过是贪腐一隅罢了。”他缓缓踱步,语调愈发轻浮,“若论罪罚,秦氏满门流放塞外都不能平民愤。刑部判决仅将府中女眷编入贱籍,实是法外开恩了。”
  “你住口!”五皇子霍然发怒,他一向是有些怕谢昭野的,这会却恨不得把他吞了,“五娘是我未婚妻!”他扭头“皇兄!五娘是父皇为我赐婚的未婚妻!是五皇子妃!”
  谢昭野挑眉,惊道,“嘶,我还以为五皇子是来求太子殿下将这桩婚事作废的,原来竟不是吗?”
  “五殿下,你可知秦家所犯之罪,足以灭族?即便太子殿下已经开恩,可秦五姑娘也是罪臣之女,您确定还要保留这桩婚事?”
  五皇子咬牙,声音颤抖却坚定,“我不管秦家如何,五娘是我未婚妻,我定要护她周全!”
  谢昭野有些惊讶,随即勾起一抹笑,“那可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五殿下实在是情深义重之人啊。”
  五皇子被提醒了自己的小未婚妻的下场,这会满心满眼都是先把人抱下来,扭头就向江烬梧祈求:“皇兄,皇兄……”
  “你先起来,动不动就跪像什么话?”江烬梧叹了口气,“此事孤会和陛下商议,你若实在放不下,孤会同陛下说的。”
  把精神恍惚的五皇子打发走了之后,江烬梧才斜着眼睛瞪了谢昭野一眼。
  谢昭野无辜得很,还冲他笑了一下。
  低下头,这笑容便散了散。
  也亏得江钰乾脑子不灵活,对秦五娘还是真爱,他一提秦五娘,他就慌不择路。既然他这么喜欢,就满足他,让他心想事成娶了秦五娘呗。正好,和罪臣之女绑在一起,他喜欢,就随他。
  这蠢货,总是跪一跪,连个正经借口都想不到就敢来“求”江烬梧。
  他一抬眸,又是眉眼俱笑,“殿下,您不是有事要嘱咐裴大人吗,总瞧着臣作甚啊?难不成是臣今日的衣冠不正?”
  江烬梧瞥了他眼,懒得说他,转身带两人到了侧殿。
  “坐吧。”
  侧殿早就备好了茶和点心,裴虎心里藏着事,谢昭野倒一派轻松的,捻了块点心就咬,然后就有点儿不满意。
  “裴卿,可还记得你上回找孤,说的那些话?”
  裴虎知道这是进入正题了,正了正神色,“臣记得,也并未改变主意!既然殿下已经提起,臣也斗胆一问,殿下可是打算让臣去并州?”
  “若孤说是,裴将军可还有昔日提枪上阵单骑突围的孤勇?”
  听江烬梧对他的称呼变成了“裴将军”,裴虎的神色有些激动,直咧咧就站起来:“自然!”
  “不瞒殿下!臣这双手,早就手痒了!别看臣在上京好几年了,但要说起来,还是边疆的风沙更适合臣!”
  江烬梧不由一笑,“好。那孤就放心了。”他敛了敛神色,意味不明道,“孤想,并州的偏翎关,现在也需要将军。”
  裴虎神色一改,“殿下的意思是,北狄要不安分了?”
  “北狄何时安分过?只是,这些日子,动作的确是越来越频繁了。”
  裴虎心头一震。只怕是,真的要起战事了。
  江烬梧:“偏翎关现在的守将乃是你昔日旧部,自……”他眼睑垂了下,“自敬国公战死,便是你在北境守了十年,北境是什么境况,满朝上下怕也找不到比裴将军更熟悉的人了。现在,也只能将并州托付给将军了。”
  裴虎想到已故的敬国公父子,心情也很复杂。在他看来,若说勇,他不及敬国公一半!若不是造化弄人……
  只是现在再提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裴虎一掀衣袍,“臣,必不辱命!”
  “将军请起。”江烬梧亲自将人扶起,侧头又看了眼谢昭野,他吃点心噎着了,正在灌茶水。
  他收回视线,抿了抿唇,“其实,今日找将军,还有一事。”
  裴虎有些不解,疑惑道,“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江烬梧取出一个信封,信封上是空白的,但边沿却沾着几滴已经干涸的血迹。
  裴虎接过后,打开,信封里放的是一张画像。
  看清上面画的人像后,下意识瞪大了眸子,眉头皱起:“这不是——”
  江烬梧:“此人,乃是北狄皇帝新得的国师。”
  “这怎么可能?!”
  “从南溧,到北狄,这半年来,桩桩件件,背后只怕都离不开他的手笔。”
  裴虎还是不敢相信:“可是这怎么可能?当日刑场,当着无数观刑百姓的面,还有那么多官员的眼皮子底下,对了,还有谢大人!”他扭头寻求认同,“谢大人,当日你也是在的,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江烬梧道,“只怕,他是把所有人都骗了。当初卢隐逃往南溧,陛下,孤,乃至满朝文武,都想不到,除了卢隐,还有一个本该已经被处死的人也在南溧,只是一直隐在暗处掩人耳目。”
  裴虎缓了好一会才接受这个刺激的消息,他抬头,“殿下的意思,是要我暗中抓他?”
  江烬梧摇摇头,“他心思诡谲,能想出金蝉脱壳的法子,又藏了这么久,你贸然出手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那殿下希望臣怎么做?”
  “引他,入大魏。他何时能入大魏,必须是我们说了算。”江烬梧道,“我们在北狄有探子在,届时,会有人联络你。明面上,你只需镇守偏翎关。如果北狄想打进来,偏翎关是他们第一个要解决的障碍,偏翎关易守难攻,如果再有你坐镇,只会更难打,对方若想攻破,就只能反过来从大魏瓦解,没有猜错的话,应该会直指你。”
  “等你出发去并州,也许外头会出现一些关于你的流言,可能出自北境,可能出自上京,总归不会太利于你。”江烬梧负手,半眯眸子,“迄今为止,他一直以为自己还躲在暗处掌控全局,既然如此,那便先让他执片刻的棋子。”
  “孤提前与将军说这些,也是希望到时将军心里无须过于担心。”
  “只需静待,有人找上你……”
  江烬梧定定看着裴虎。
  裴虎不是蠢人,很快心领神会,“臣明白了!”
  ……
  裴虎离开时,一出殿门,脸上已经带上了愁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训了一顿。
  江烬梧在谢昭野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瞥了眼那两盘只动了几块的点心,“不合胃口?”
  他方才咬第一口就一副嫌弃的模样。
  “嗯。”谢昭野撇撇嘴,“有些腻,今天这厨子手艺不行。”
  “就你嘴挑。”江烬梧语气淡淡地训了句,不过听得出来只是随口一说。
  他把刚才给裴虎看的画像叠好,塞进信封里还给他,问,“刚才怎么一直不说话?”
  谢昭野:“殿下不是说得很明白了吗?臣还能说什么?”
  江烬梧望着他平静的面容,没说话。
  谢昭野反倒笑了,“殿下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江烬梧说,“你放心。”
  谢昭野怔愣一瞬,也只有一瞬,然后点头,“好。”
  *
  次日,由翰林院柳青斐拟的旨,由裴虎出任并州知州,不日启程赴任,江烬梧亲自盖上了皇帝的印玺。
  裴虎闭门不出,谢绝了一切拜访,花了两日时间简要收拾了行装,没带妻儿,在天还未亮时,就出发去赴任了。
  没过几日,苏允也走马上任,升任中书令。
  另,从永和殿传出的意思,褫夺秦贵妃的贵妃之位,贬为庶人,幽禁长乐宫,但又给五皇子和秦五娘定下了婚期,就在下个月。
  不是没人怀疑这到底是不是雍武帝的意思,毕竟雍武帝一直在“养病”,除了太子和医治的太医,任何人求见都没召过。不过这种怀疑的苗头不算太多,谁让东宫的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风光霁月呢?真要夺权,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夺。
  这期间,上京又出了两件新鲜事,还和秦家有关。
  一件是前兵部尚书秦川穹的夫人与他和离之事。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顶多被人在背地里嚼两句舌根罢了。这秦夫人本也只有一个女儿,膝下的那个男孩是秦川穹的妾室所生,记在她的名下,他们这两夫妻本就属于联姻,现在秦夫人的娘家愿意接她们母女归家,又有门路让她成功和离,总比流放或是编入贱籍要好!
  虽然和离归家肯定不如以前在秦家当夫人舒服,但总归还是性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