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当时阿韫不信任他,于是他答应把带来的五千兵留在了城外,即使后来已经完全掌控了金州城内的大局,也没有把周通等人召进来。
  城内有城内要做的事,城外有城外能做的事。
  他到金州已经二十多天将近一月,足够周通秘密带人再度往返上京一趟了。
  于是,当满满的装着药材的车架被拉进去时,城内刚生起的躁动很快就平息了。更有阿韫带着人传播,说太子坐镇,朝廷一定会倾举国之力助金州渡过难关。
  看似一场祸乱被江烬梧提前的部署平息下去了,但每日见他最多的一个默书,一个每天要给他检查的涂鄢,都明显感觉得到,他的眉间蹙着的时间越来越多。
  “烬哥哥!”
  涂鄢刚给他把完脉,犹豫着要不要放只蛊进身体里转一圈,一抬头,就看见江烬梧的侧脸流下一道血痕,仔细一看,竟然是耳朵里流出的,瞳孔一缩,连忙起身,“烬哥哥,你的耳朵……”
  发觉涂鄢的动作,江烬梧一愣,抬眸看她,但涂鄢的声音一时正常一时隐约。
  他又意识到,并不是涂鄢的问题,是他的问题。
  江烬梧抬手摸了摸,果然摸到一手的腥红,忍不住苦笑。
  这个时候,它又来掺和什么热闹?
  涂鄢一脸凝重地让他躺下,然后取出挂在颈间的玉坠。
  这蛊还未成,本不该这么频繁地用到。
  但……
  涂鄢一边把蛊引出来,一边想不明白:怎么会呢?
  四月十六之后,江烬梧身体里的蛊已经沉睡了,她第二日时还特意放了一只蛊去查探,她改良后的药方药性足以让这只蛊沉睡到下个月十六!
  怎么会呢……
  除非,除非……
  涂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的玉坠,但还是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手不要发颤。
  默书是晚些才知道的,放下手里的事匆匆回来时,江烬梧已经沉沉昏睡过去。
  “涂药师!”默书跪倒在江烬梧床前,江烬梧耳中流出的血濡湿了被褥,他颤着手用帕子去擦拭,只能跟涂鄢求救。
  “再等等,再等等……等一会就不会再流血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个月,这个月殿下不是好生度过十六这一日了吗?”
  涂鄢自己都还不敢确定是怎么回事。
  “让我想想。”涂鄢起身,最后深深看了眼江烬梧,娇俏的圆脸满是凝重,“默公公,你照顾好烬哥哥,我可能需要写封信回南溧。”
  默书心中一片慌乱。
  可越是这种时候,他反而越要镇定,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出什么来。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于参突然慌忙跑来说要面见太子,有要事禀报!
  默书快速整理了一下神态,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出去,以太子殿下昨夜和太医为了鼠疫一夜未眠,现在正在休息为由把拦在了门外。
  于参也没有怀疑,一脸急切,“默公公,劳您去禀告殿下!邝氏兄妹方才被贼人掳走了!”
  默书眉心一跳。
  阿韫和潇潇一个少年一个小丫头,原本不值当于参如此着急,重点是,阿韫曾经是“起义军”的首领。
  虽然这所谓的起义军就是个随意找的名头。在江烬梧进城后,阿韫一直跟前跟后忙活,令不少曾在悲愤之下跟着他冲官衙的百姓都安心下来,不再怕被朝廷追究。
  先是烧药仓,后又是掳走阿韫兄妹,这桩桩件件,分明都是在打着让金州城内再次生乱的主意!
  是谁?是异族,还是……内鬼?有些短视之徒,未必不会想趁这个机会打击甚至扳倒东宫!
  好在,一个时辰不到,江烬梧终于醒了。
  默书当然希望他可以不要如此费神,但他又明白江烬梧的脾性,只能在他一醒就将事情托出。
  “殿下,这会不会上京那边,有人想趁机……”
  江烬梧当然听得出默书是指谁。
  他抿了抿唇,“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阿韫和潇潇找回来。”他当即要起身,默书忙拦他,“殿下,事情吩咐下去让别人去做就好!您——”
  江烬梧打断他:“你不是看出来了吗?这一出接一出的,目的分明是我。我若一直躲在后面,怎么让对方走下一步棋?”
  再者,若是他不出面,阿韫和潇潇没有价值了,对对方来说就等同于累赘,累赘的下场不必多说!
  巧的是,江烬梧刚走出去,于参就匆匆带着人来由来求见,一见到他就迫不及待禀告:“殿下!末将派出去追击的人留下了记号!已经找到贼人的踪迹了!”
  第39章
  一路走来, 于参身后的将领忍不住露出疑色。
  “这个方向不是……”
  此人真是当日跟随江烬梧去金州矿区的那个将军,因此越走越觉得熟悉,这个方向分明就是已经被下令封锁的矿区!
  他都意识到了, 江烬梧当然也想到了。
  很明显, 矿区就是鼠疫爆发的起始点, 背后的人这个时候费尽心思将他引到那里去,又在打着什么主意呢?
  ……
  暮色裹着腥气扑面而来,零零散散的草屋原本是矿区工人的庇护所, 但久没住人,无人打理, 已经开始破败,圈着这片地的木栅栏歪斜着, 地面上散落着瓦砾和碎陶片。
  “哥哥!”小姑娘带着咽呜哭腔的呼唤传出来,刺破死寂。
  在前面打头阵的于参抬手,所有人马都迅速停下,不敢再进一步。
  “殿下,贼人就在里面!现在怎么办?直接杀进去吗?”
  江烬梧皱皱眉,“以保证他们兄妹的安全为第一。”
  他望着不远处草屋某扇漏风的木窗,斑驳的窗纸后隐约可见挪动的人影, 喉结缓缓滚动, 抬手在虚空中攥成拳,压着嗓音下令:“分四队包围。”他眸子掠了掠,放在于参身后的将领身上, “你带几个人上屋顶。记住——”
  “孤要活的。”
  “是!”
  江烬梧伸出手, 周通紧接着就会意,递上了一把弓。
  天色渐晚,将将升起的月光一寸寸映在江烬梧身上的银鳞软甲上。
  “退后三十步!”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嘶吼着嗓子用锁链锁着潇潇的脖子走出来, 在摇摇欲坠的木门前站定,“否则这小崽子的脑袋——”
  丝毫没有要逃的意思,也看不出什么惊慌,仿佛早已料定,又或者说,这些人就是在这里等着他们的到来。
  江烬梧听出了说话之人不熟练的口音,“北狄人?”
  “你就是魏国太子?”说话的人眼睛在江烬梧身上扫视,见他一副文弱书生模样,忍不住有些轻视,原本还以为身上流着白家血的太子,会有那个让他们折了无数人的敬国公的三分风范在,却也不过如此!
  江烬梧骑在马背上,定定和蒙面人对视,“是。所以,你们千辛万苦引孤来,是为了什么?”
  “哈哈哈好一个魏国太子!至少脑子还是不笨!”北狄人大笑几声,手里的锁链却拉得更紧。
  “啊,啊——”潇潇的脸充血的通红,濒临昏厥的窒息让她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
  江烬梧抓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大呵:“住手!”
  北狄人威胁的目的达到,“哈哈哈真没想到,堂堂魏国太子竟然真的这么看重这对兄妹?”
  “孤也没想到,北狄竟能下作至此,连个八岁稚儿都不放过。”江烬梧冷冷道。
  他话音刚落,对面的人就变了脸:“你——”
  蒙面人正要发怒,不知为什么,突然停顿了一下,竟然把怒气忍了回去!
  江烬梧心中生了疑,眺了一眼某个方位——没看错的话,刚才有一颗石子击中了那人,他才没被激怒。
  还有人在……是谁?且这些北狄人很明显是听那人的。
  “魏国太子!我家主人要和你一叙!你想要这丫头活命,就卸下盔甲,放下武器,一人过来!”
  江烬梧还没反应,周通先急道:“不可!殿下!不能答应这种无理要求!您万金之躯——”
  江烬梧抬手示意他不必说话。
  但他也没有贸然答应,“在你们北狄,邀人见面,就是这个礼数吗?”
  “你不用顾左右而言他!你要是不答应,我这手可就控制不住力度了!”蒙面男人冷笑,“别忘了,除了我手里这个,里面可还有一个呢!”
  他一边说着,手中的力度一点点加大。
  “住手!孤答应了!”江烬梧冷下脸,身下的马匹控制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又被他勒住。
  “别进来!”
  “别进来!这里——”
  阿韫急切的声音突兀地传出来,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提醒,只是才开口一句话没说完就闷哼一声没了动静。
  蒙面人不怀好意扭头看了眼里面,露在外头的眼睛掩饰不住的恶意,“哼,真是不安分啊。魏国太子,你可没有时间再考虑了!提醒你,我们头儿可不是什么好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