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江烬梧忽然想到什么,扭头问太医令,“他们长时间和染疫的人在一处,一直没有服用过任何预防的药物,也没有任何措施,是不是也需要观察?”
  太医令正在担心这事,最重要的是,他还看到不少孩子,他面色凝重地点头,“所有的症状都有一定的潜伏期,这里的人都得分开隔离,染病的在一处,还未出现症状的要在另一处,方便我们观察。”
  江烬梧点头,“好,就这么办。”
  阿韫年龄也不大,江烬梧仍是很认真地跟他作保,“孤从不骗人,说到做到,孤这个太子都站在这里了,你说不让士兵进城孤也答应了,既然如此,你是否也该交付给孤一些信任?”
  江烬梧说:“你应该也在等朝廷的人到吧?”
  阿韫愣了愣,说不出话来。
  江烬梧:“高立身不是你杀的,换句话来说,杀死他的不止你一个,但你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不就是怕朝廷会问罪别人吗?”
  “金州没粮、没药、没人,什么都没有,但你仍紧闭城门,与其说是怕人进来,不如说同样是担心这里的人出去。你也不想金州的鼠疫蔓延出去,让死的人更多,对不对?”
  阿韫脸上表情变化不停,最终低下头。
  过了好一会,他才带着点祈求问:“你会救他们,会的,对吧?”
  江烬梧心中轻叹,抬手拍了拍阿韫的肩,“会。孤会尽己所能,金州鼠疫不绝,孤绝不会离开。”
  “好!”阿韫下定了决心,“我信你!你说,要做什么,我帮你!”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隔离你自己。”江烬梧又看了看他身后怯怯的小丫头,“这是你妹妹?她还这么小,和染疫的人待了太久,也需要隔离观察,等观察期结束,没有染疫,孤再吩咐你其他事。”
  只不过在此前,还有一件事。
  “于参何在?”江烬梧走出金州府衙。
  一个身披盔甲的瘦削将领慌忙上前跪下:“金州驻军副指挥使于参,拜见太子殿下!”
  “起身,吴青刚呢?”
  吴青刚就是于参的顶头上司,金州驻军的正指挥使,也就是他,胆大包天和高立身一起逼出了这场暴动!
  “启禀殿下,吴指挥使现在正在自己的府邸中……府门紧闭……”
  起身就是被高立身的死吓到了,自己府邸的护卫加了好几层,这些天出都不敢出来。
  “呵。”不必审也知道他和高立身怕是同流合污已久。
  “做出这种欺瞒朝廷草菅人命的混账事,还敢缩在府里?!”
  江烬梧眼光如刀,淡淡扫出去,“杀!”
  于参虽早有准备,还是为这一个毫不犹豫的“杀”字骇了骇。
  他低下头:“遵命!”
  阿韫带着妹妹在不远处看着,怔然望着那位据说十分仁德的太子。
  心想:他好像,是和那些狗官不太一样。
  第37章
  有了江烬梧做主, 金州的乱象暂时平了不少。
  金州染疫的人远不止官衙的这一点。
  安排好官衙的这部分后,他暂时把重整府衙的事交给了默书,默书虽然一直在深宫之中, 但并不缺这方面的手段与能力。
  交代好之后, 他就带着一批太医开始陆续走访其他爆发了鼠疫的地区, 一一记录下情况。
  不到两日,金州各地就已经设好了二十七处医寮。
  这回江烬梧带了二十二位太医和数名药仆来,可眼瞧着人竟然还不够, 只能又广召金州当地的大夫来帮忙。《瘟症疏议》中的记载到底是很久之前的了,眼瞧着, 也不知道能起多少效用,太医们和药仆们忙得脚不沾地, 药庐里用来熬药的陶瓮药气蒸腾如雾,日夜不停,他们还得研究新的方子。
  各个医寮每日都要熬上几大锅的清瘟败毒饮分给下面的军民。这是成帝时期用过的预防药方,已经是测验过后,几个方子里头最有效的了。
  江烬梧派了几队人马出去,将所有病死的人全部收在了一处,先前金州一片乱子, 许多病人曝尸荒野也没人收敛, 那些尸体腐烂后又成了传播鼠疫的利器。
  已经病死的人,只能全部烧了。
  这个决定还引起了一番骚乱。
  有些病死之人的家人并不愿意看着自己的亲人被烧死,更倾向于入土为安, 强行拦着, 不肯让派去的士兵将尸身拖走。前去的士兵是得了江烬梧命令的,万万不敢伤到普通百姓,所以一时之间也犯了难。
  事情报到江烬梧这里。
  他叹了一声, 其实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他便一家一家亲自去说,带着太医去,同他们解释如果染疫之人的尸身不焚烧会产生什么后果,这么一番下来,抗拒的人越来越少。
  点火焚尸时,江烬梧当着呜咽不止的百姓的面一同焚了自己熬夜抄的数卷经文,说是慰藉他们的在天之灵。
  今日刚出隔离所的阿韫跟在江烬梧身边,他有些迷茫,又有些疑惑,“这样真的能慰藉他们吗?”
  他想起,眼前的这位太子殿下好像是曾在道观出家过,难道是因为这,所以格外信神佛吗?但是如果神佛真的有眼,又为什么要降下这一场灾难呢?
  但令他意外的是,江烬梧轻叹一声后却说:“孤也不知。”
  阿韫不解地看着他。
  他笑了一下,含着愁绪,又令人觉得是悲悯。
  阿韫听他说:“但,总能慰藉到这些活着的人,不是吗?”
  阿韫看向朝焚尸处的方向跪着哭泣的人们,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又有些奇怪地看着眼前的人。怎么会有这种人呢?
  但,这个大魏,还有这种人在,真好。
  江烬梧一直将阿韫带在身边,吩咐一应事宜时,阿韫常有不少疑问,江烬梧也一一为他解惑了。
  阿韫刚走,默书来为他添茶,然后站在身后给他揉额头,“殿下好像很喜欢这个小公子。”
  江烬梧笑了笑,“这个孩子很聪明,只要有人教,将来……”
  他话未说尽,但默书听懂了。
  “不过,没想到这个小公子竟然还会识文断字,真是少见。”
  江烬梧有些诧异,“你不知道他姓什么?”
  “他姓邝。”
  江烬梧边说,还边在桌案上铺着的宣纸上写下了这个字。
  “邝”?
  “知道广陵二十一年携家眷辞官归乡的邝之晦吗?”
  广陵二十一年?那可是先帝那会的事了,同年,雍武帝的两个兄弟争皇位争得两败俱伤,最后是雍武帝这个最势弱的捡漏上位了。
  默书也是读过不少书的,江烬梧一提这个名字,他就想起来了。
  邝之晦是为数不多寒门入仕,官至太傅的,曾当过皇子的老师,最后他教的那位皇子死于皇位争斗,雍武帝又不是个心眼大的,他被封太子后,邝之晦就辞官了。
  只是没想到,他的后人竟然落魄至此。
  阿韫说,他现在只剩下潇潇这个妹妹,会识字还是他娘在世时教的。
  默书也不得不感慨,“竟是这般巧。”
  感慨完,发觉江烬梧怔怔看着纸上那个“邝”字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这个邝韫的处境倒是和……那位有些相似。
  如此,也不怪自家殿下对他留心了。
  江烬梧还没坐一会儿,太医令就过来了。
  又死了一批人。
  在这里的每一日,都不停有人死去。预防的效果倒是不错,可是治疗的方法是调整了一回又一回,太医们不停地研究新药方,却一直没有太大的成效。
  看着报上来的数字,江烬梧的心又沉了沉。
  就在这个时候,于参来报,说城门口来了一个姑娘,自称姓涂,要见太子。
  江烬梧意识到什么,等见到人,果然是涂鄢!他当即训她:“你身子未好,怎么能如此奔波?这里是能随意来的吗?”
  涂鄢一路戴着帷帽,避开其他人后见了江烬梧才摘下。
  “烬哥哥,我是医师,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我可是最适合出现在这里的人!”涂鄢挑眉道。
  “你——”
  涂鄢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好了,我现在不是挺好吗?你看我像是还要休养的样子吗?而且,我这次可是还替人带了信来的!”
  她捏着信晃了晃。
  江烬梧一眼看出信封上的字迹分明是谢昭野的。
  “他找你了?”
  涂鄢撇撇嘴,“嗯,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在哪的。反正我正准备出发呢,他就跑来了,让我给你带封信。”而且态度可不好了!
  这个时间,还没到他返京的时候,他却出现在上京,不用想,无诏擅离,这种事也就他敢做,估计也看到自己留在苏允那里的信了。
  当时他将信给苏允时,就说了,若是谢昭野回京,就把信给他,若是他没回来,就等他回了京城再还给他。
  ——他这次倒是听话,乖觉地留在了上京,没一声不吭地跑到金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