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江烬梧最近本来就睡不好,每日最多睡上两个半时辰,今日又已经熬了一天一夜,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这会头都要炸了。
  他下意识往下扫了一圈,没找到那个人,才想起他这会不在上京。
  事到如今,金州的事也瞒不住什么。
  百官知道后,也是一个个瞠目结舌。
  这个高立身是怎么想的?朝廷还没下令,他竟然敢私自做出这种和草菅人命一般无二的蠢事来?
  江烬梧没心思去揣摩下面心思各异的人。
  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能让金州百姓放心的领头人去金州,到了金州还得和控制了金州府衙的暴动团伙谈判。
  “孤去。”
  第35章
  若让苏允等朝臣来说, 的确,不会有人比江烬梧更合适。
  这几年他做的许多事在民间都是口口相传,远比昏庸的雍武帝要得民心, 加上他还是当朝太子, 他若去, 一定能让金州百姓放心,也更容易获取他们的信任。
  只是他这一句,却直接让所有人都是止不住的错愕, 连默书也忍不住望向自己的主子,一脸惊愕。
  苏允登时伏地大声:“万万不可!”
  紧接着, 文武百官仿佛如梦初醒,连忙一个接一个跪下劝诫。
  “殿下三思!朝中可用之人众多, 殿下万金之躯,怎么能在这时去金州?若有不好,等同是动了大魏根基啊!”
  江烬梧道:“孤自幼在圣贤书里学的都是,民为重。若是放任金州如此,金州百姓难逃一死,更甚者会危及到整个大魏,这才是动了大魏根基!”
  他这个想法本来是突然冒出来的, 但冒出来之后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他心意坚定, 立刻下令,让六部根据之前商定的章程继续做准备,然后留下了中枢的几人。
  苏允直接跪地不起, 苦口婆心:“殿下, 这金州,您真的不能去啊!您去了,那上京该怎么办?让老臣去!老臣去吧!”
  裴虎也是中气十足:“苏大人说得是!殿下!我是武将, 身体底子好,还带了这么多年兵,没回上京述职前在北境驻扎了十几年!也去过多次金州!金州兵营的副指挥使于参当年还是我麾下!我比苏大人还合适!让臣去吧!”
  江烬梧却摇摇头。
  “不,你们需要留守上京。”
  几人自然还要再劝,江烬梧却直言——
  “都这样了,孤还要高坐金玉台,等着大厦将倾之际,学前朝末帝,一根白绫吊死在这议政殿吗?!”
  几人闻言大骇,纷纷跪地:“殿下慎言啊!”
  江烬梧:“各位大人,孤特意留你们下来,就是为了交代孤离开后的上京诸事,去金州,孤心意已决,你们不用劝了,现在孤唯一担心的就是有些心怀不轨的人,会借着孤不在金州时生事。”
  江烬梧俯下身,亲自把他们一一扶起,就连苏允这个从来坚定地只站皇帝的人,此时此刻都不得不动容。
  特别是还有永和殿里那一位作对比。
  “殿下……”
  江烬梧郑重其事朝他们一拜:“诸位,孤出发去金州之后,上京的一切,都只能拜托给诸位了!”
  苏允等人大惊失色:“殿下!”说着又要跪下,被江烬梧及时拦下。
  苏允苦笑:“殿下,臣等何德何能能受您的礼啊?”
  江烬梧却摇摇头,“不,各位都是在朝多年的老臣,为大魏兢兢业业数十载,区区一礼,怎么会受不起?”
  “孤本来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原是希望陛下能出永和殿,在朝堂坐镇,稳定民心,但……”虽然在场的都知道雍武帝是什么脾性,但他说起时,仍稍带遮掩着说:“陛下,自去岁开春起就病得断断续续,也实在无力。”
  “孤也只能将上京、将大魏的朝堂托付给你们了。”
  苏允和裴虎两个领头的都有些怔愣,心知这次是阻拦不了太子的决定了,两人对视一眼,同样郑重地回了一礼:“臣,定不负殿下的嘱托!”
  江烬梧露出一丝笑,欣慰地点点头,“好。另外,孤还有另一桩和防疫同等重要的事情,接下来孤恐怕无力调查,需要裴大人和苏大人暗中查探。”
  裴虎、苏允不解地看向他,便见他淡淡垂眸,唇角一抿,话里泛着凉意,问了句:“时值三月,这个时节,金州为何会突然爆发鼠疫?”
  苏允最先心领神会,猛地一惊。
  “殿下是说……”
  裴虎也很快反应过来,细细思索:“金州靠近北境……这十几年虽然还算太平,但北狄对大魏虎视眈眈,从来没变过,虽一直没能打起来,但也没少骚扰边境的百姓……难道和北狄有关?”
  江烬梧不知道。
  但眼下大魏的重心都必须在金州的鼠疫上,绝不能再传出什么北狄想挑起战乱的消息,大魏上下暂时还接受不了二次爆炸性消息。
  只是北狄虎视眈眈是真。他暂时还腾不开手却不代表要轻轻揭过,只能让苏允几人暗中调查。
  裴虎却很不放心,“殿下,还是老臣点兵随您一起去金州吧!”
  江烬梧摇头,“不,你们都得留守上京,否则,孤放不下心离开。”
  ……
  “殿下……”
  江烬梧刚送走了人,回头就撞见默书闪烁着湿意的一双眼睛,望着他欲言又止。
  江烬梧对着他笑了笑,“你不会也要劝孤吧?”
  “奴才倒是想劝,只是晓得劝不了。”默书忽然跪下,低着头,“奴才只是想求殿下,让奴才一起去。”
  江烬梧愣了下,随即一笑,“离了你,东宫怎么办?孤也不放心把东宫交给旁人。”
  默书仰头,“殿下不相信奴才的能力吗?”
  “殿下,这次让奴才跟着吧。”
  最后是江烬梧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好,起来吧,孤答应你。”
  “默书,帮孤研墨,想写封信。”
  他说着转身。
  默书立刻意会,跟上去,“是写给谢大人的?”
  “嗯。”江烬梧提笔,“他听到消息怕会忍不住跑回来,留封信给他,免得他做出些不管不顾的事来。”
  默书笑了笑,开始研墨,然后立在一旁,也没抬头瞧江烬梧写的是什么。
  他只是想,自家殿下总说不喜欢这里,只愿闲云野鹤了却残生,但又总是脱不开手,他如此悲悯的性子,将来真能抛却这里的一切离开吗?即便真的能走出这里,将来到了外头,见得越多,无能为力之时只怕也会忍不住后悔。
  不过默书这会并没有打算劝他什么。
  索性,一切都还未尘埃落定,不是吗?
  *
  “这个时候怎么会爆发鼠疫?”
  留在上京的人从上京送来的两封急信先后传到谢昭野手里。
  一般来说,鼠患也是六七月才有,这个时间,连老鼠都找不着几只,竟能突然爆发鼠疫?!
  谢昭野的第一反应就是,恐怕东宫里那人又不得安宁了。
  大魏近两代君主都是如出一辙的荒唐,以至于大魏上下早已是危机四伏,直到现在,各地仍有民乱不绝,这个皇位还没交到江烬梧手里已经是千疮百孔了,这个时候竟还能被他碰上鼠疫?
  接下来就是想到前世。
  ——不对。前世绝对没有这回事!
  鼠疫这种事情是绝对藏不住的,如果前世同样爆发了,他即使在徐州隐居,也不可能不知道!
  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到底哪里不一样了?
  但这一次,不一样的事情又好像不止这一件。
  谢昭野刚看完第一封信,第二封信就到了。
  接连来了两封急信,他本就升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拆信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才看到开头,就猛地站起来。
  江烬梧竟然要去金州?他不要命了?
  谢昭野能算天算地算人心,但他也算不了江烬梧去鼠疫源区走一趟还能安安生生回来吗?
  谢昭野想:他疯了吗?想去送死吗?
  可后又更加无力地心说:似乎,又不意外。
  谢昭野握紧拳头,仰头瞧了眼今日有些阴沉的天空,忽然想——
  虽千万人吾往矣。
  皇后娘娘,您可真是,把殿下,教得太好了啊!
  这是许元义和顾玉韬抱着书卷跑进来,“谢侍郎!我们刚从府衙回来,听说,听说金州……”
  他俩还没说完,谢昭野已经匆忙越过他疾步往外走去。
  就留下一句,“燕池渠的事交给你们了,我要回上京!”
  两人一瞬间瞪大眼睛,赶紧追了上去。
  但谢昭野显然很急,从官驿的马厩签了一匹马,抓着缰绳就翻身上马。
  顾玉韬连忙大声提醒他:“大人,无诏擅离,是大……”罪啊!
  “驾!”
  谢昭野的身影一瞬间就远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顾玉韬后面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