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呵,怪不得是一品楼的常客呢!莫不是把他当那楼里的他哪个好妹妹来调笑了?
  江烬梧忽然如梦初醒。好啊,他说呢,他怎么晓得这么多……
  江烬梧盯着手里谢昭野的字迹,那双常年温和若秋水的眸子这会气得简直要冒烟了,他又狠狠再次把信揉成团!
  捏在手里,重重地捏扁!
  最后,扔进一旁取暖的炉子里,毁尸灭迹!
  好,这一回,休想他轻飘飘地过去。
  已经离上京有段距离的工部队伍一早就离开驿站继续赶路了。谢昭野没坐马车,是骑的马,今日本来天气还算不错,只是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被一阵不知道哪来的冷风刮过,冻了他一个激灵。
  嘶,果然还是在冬日,也不知道东宫里的人今日有没有穿足了衣服外出,不知是不是少时在冬日里落过水的缘故,他的手总是很凉。
  *
  谢昭野是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冷落了的。
  起因是,他两日一封的书信往东宫去,就算路程有些距离,但也早该有两封已经送到了,可上京却没半点回应来。
  他还打听了上京最近有没有什么事发生,能让江烬梧忙到没时间搭理他的那种。然而打听了也只能让他自己郁闷,只能又写了一封新的信送回去。
  不过,这些信最后都进了东宫太子寝殿锁着的匣子里。江烬梧压根不看!
  他当然是故意不看的,只不过他也的确事情很多。
  谢昭野走的第九天,南溧的国书送到了上京。说经过休整,发现去岁的水灾影响有限,无须缩减岁贡,为表对大魏的臣服,今年的岁贡还会比约定的多交一成。
  这封国书才是正经出自南溧女君之手。
  和国书一起送来的,还有分别来自南溧女君和班越的两封信。
  南溧女君把事情的原委悉数交代,表明自己的确因为识人不清被囚了一段时间,又表示了感谢,说明了班越亲自潜进王宫查探救她的事。后面更多的就是在问涂鄢的情况,她恢复自由后才看到涂鄢送来的数封求救,一边着急上火一边希望她能平安无事回到江烬梧这里。她还提到了涂鄢曾说起过的那个大魏人!
  只是很可惜,那个人警惕性非常高,即使被引荐到了女君面前,还是以自己曾遭遇大火毁容怕吓到贵人为由一再拒绝,加上引荐他的人很特殊,所以女君虽然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强硬地拒绝。
  而那个引荐人,就是大魏派到南溧长驻的使臣。
  江烬梧看到这心里升起的异样更甚了,他没记错的话,这个使臣名唤于凯云,当初派他去南溧时,也调查过,并未在他身上查出什么来,和西宁侯方的阵营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是这个于凯云自己生出了旁的心思,与卢氏余孽无关,还是他漏掉了什么?
  江烬梧又看了班越的信。他所说的过程和南溧女君一般无二,同样提到了于凯云,甚至于他还见到了那个神秘人!只是没有看到他长什么样,可和那人对峙时却明显感觉得出那个人的惊愕,是那种认出了班越的惊愕!可惜那个人居然还有好几个高手相护,他为了保证女君的安危,硬是被他逃走了。
  班越本打算把于凯云秘密压送回大魏受审,谁知,在抓捕他的时候才发现他早就在房中服毒,是自尽还是他杀也说不清。
  另就是陇州兵营的寒症一事,不知道是不是防护及时,传染得并不广,也未传到百姓那里去,南溧女君还派了他们的宫廷巫医相助,和从上京带去的太医一起研制出了祛除寒症的法子。
  这件事仿佛就这样潦草地结束了。
  江烬梧捏着两封密信沉思许久,最后又给班越回了一封信。
  然后便是把南溧女君的信拿去给涂鄢看了,让她写封回信,他命人顺道带去陇州,再让班越转交。
  只是这于凯云却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死的,未免人心动荡,也不能明明白白地把事情摊开说。否则不说别的,雍武帝那个性子,只怕被人找到机会进两句谗言,他随口就能再掀一场战事出来。
  江烬梧临时让人去召了裴虎和苏允。
  君臣三个商量了一阵子,决定暂时以病死来处理于凯云,又定下了去接替他的人。裴虎和苏允和他是一个看法,他们也并不想再掀起战事。这边商量完后,苏允就扭头去了永和殿求见,这些事由苏允来交代的效果比江烬梧去要好。
  虽是一切的定下了,但那个所谓的神秘人还是让江烬梧很不安心。
  默书见他忧心忡忡,“殿下有什么不解的,不如去封信给谢大人?说不定谢大人会有不一样的看法?”
  江烬梧一愣,握紧拳头,最终还是抿唇摇了摇头。
  二月底,谢昭野到锦州之际,前敬国公的新陵修建完毕,迁坟的日子是早两年谢昭野给的,定在这一年清明之前。
  第27章
  迁坟的那日, 上京下了场绵绵的细雨。
  从头到尾江烬梧都只派了两个得力的人从旁协助,主要做主的人还是白蕴淳,他年纪虽小, 但在大事上倒有模有样了, 这让江烬梧放心不少。
  这天, 江烬梧一早就换了常服出宫。
  当年外公和舅舅是死在了北境的战场上,棺椁只运回来两件染血的盔甲,敬国公府其他人是被赐死的, 尸骨都无人收敛。还是褚橙褚大人进宫探望他时,私下告诉他已经偷偷把敬国公府那些人安葬了。
  只是, 后来这也成了西宁侯拿来攻击褚大人的“罪证”之一。
  ……
  江烬梧没想到,来祭拜白氏的人会这么多。宣徽十一年那场战争, 大魏死了十万人,白家军几乎死绝,外公和舅舅的亲信也大多一起留在了战场上。
  今日来了许多人,都是那些叔伯的遗孀或者已长成的子女。
  白家被污通敌后,除了几个清正之流为敬国公府说话,连白皇后自绝以证清白都没有用,那些曾在战场上为大魏守国土的将士们也被打成了通敌党羽, 在江烬梧桐被废后, 无人相护,都只能隐姓埋名躲躲藏藏生活。
  “殿下。”
  江烬梧回头,来的人是皇城司副将周通, 他并不是自己来的, 还小心搀着一个步履蹒跚老妇人。
  他神色微动,快步拦住了要向他行大礼的周老夫人。
  “夫人免礼!”
  周老夫人泪眼朦胧,言辞恳切地拒绝, “这礼不能免!老妇与吾儿这数年受殿下照拂才能有如今苦尽甘来的日子,这些年,没能有机会谢殿下的大恩,如今好不容易见了,如何还能免去这礼?”
  “周通!你知你娘腿脚一直不好,还不快把你娘扶起来!”
  周通却摇摇头,“殿下,您就让我娘行了这礼吧。您身陷囹圄时还得为我们这些人的活路谋划,您的大恩末将就是报三辈子也报不完!”说罢,他一拂衣,就在周老夫人身侧一同跪下。
  江烬梧喉头翻滚,许多话堵着,想说又说不出。
  周通是他身边的朱雀卫出身。他父亲周英是舅舅的副将,他的长兄十五岁就入了军营,后来父子二人均战死于宣徽十一年。
  白家的一切都毁在了那一年,唯一一支残留着些许人的朱雀卫,是他外祖留给他的。在最难的时候,那些一同战死在北疆的白家军,家中只剩下孤儿寡母,还要在他被废后只能困在道观里苟且偷生时把家中刚长成的孩子送进朱雀卫。
  他还未被复立时,周老夫人就传了不止一次话说想见他当面谢恩。
  他不是不能见。而是,无颜见。
  江烬梧闭了闭眼,负于身后的手攥了攥,弯下身把人扶起,温声:“好了,夫人的礼孤受了,只是再让夫人跪下去,怕是外祖看见了也得训我了。”
  周老夫人眼里泪痕还没干,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敬国公和世子可是出了名的最疼殿下了,哪里会训您呢?”
  江烬梧垂眸有些无奈地笑笑。
  是啊,外祖和舅舅是最疼他的。只是,在他们战死后,他一未能保住他们忠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皇放任心怀不轨的奸佞往白家的忠烈之名上泼污水,二未能护得白氏一族平安,母后自绝、舅母难产,心悸而亡、白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
  江烬梧不想在人前失态,及时收敛了情绪,在其他人都祭拜过后,才带着白蕴淳去上香。
  “表哥,我做得很好,对不对?”白蕴淳眼里含着一泡眼泪想听江烬梧夸他。
  江烬梧也没让他失望,揉了揉他的脑袋,点头,“嗯,做得很好,阿淳长大了,外祖和舅舅舅母看得到的话,会开心的。”
  他并不能久待,东宫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处理不说,待久了,永和殿里的只怕还不痛快。江烬梧不想次次和雍武帝争论,更不想从他口中一次次听到对白家的轻蔑。
  江烬梧这回是微服出宫,回宫时也是坐的马车。
  默书一路陪同,见他眉目不展,说不担忧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