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温南端着碗的手顿了下,秀眉轻蹙,转头看了眼灶台口的小板凳。
  那天晚上陈叙就坐在这里,她那晚说了什么?
  问了李红平和林家人的事,除此之外好像没再说什么。
  难道只是她多想了?
  想不通索性不想了,温南端着碗筷走出厨房,跟陈奶奶吃完晚饭后把锅碗洗了,她今天和丁红娟去自留地转了一圈,拔了点地里的草,身上出了许多汗,温南烧了一锅热水,在用木桶和搪瓷盆之间犹豫了片刻后跑到屋檐下,双手拽着木桶拖进屋子里,又用搪瓷盆来回接回倒进去。
  为了舒舒服服的洗个澡,累点也值得。
  温南怕陈叙今晚万一不回来,她就去把院门拴上了,然后回到屋里插上屋门,脱去衣服舒舒服服的坐在木桶里,脖子的伤和肩膀都好些了,只要不是大幅度的活动,基本感觉不到疼痛了,只是肌肤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淤青,颜色很浅,再有几天应该就消了。
  她抬头望着漆黑的房梁,算一算时间,王厨子应该要走了。
  估摸着食堂那边这两天就有消息了。
  温南洗完澡穿上衣服,陈叙不在家,她就穿着奶奶衫,打开屋门,用搪瓷盆一盆盆盛水往外倒,谁知道刚走出屋子就看见从院门旁边的墙头上跃下来一个人,那人身形矫健,从墙头落下时稳稳的站在地上,院里没拉灯,黑漆漆的,墙面有暗影,温南看不见是谁,登时吓得大喊——
  “是我。”
  陈叙速度很快,几乎在温南出声之前跑过去捂住她的嘴,免得她大喊吵醒奶奶和周围邻居,温南被陈叙强大的力道逼得往后踉跄了两步,眼看着就要摔倒,下一瞬就被一只手臂用力捞进怀里,温南娇小的身躯撞进男人坚硬温热的胸膛里,耳边是男人震荡有力的心跳声。
  腹部被冷硬的东西硌着,温南知道那是陈叙军装裤的皮带扣。
  她脸蛋蓦然一红,被清水润过的眼睛洇湿潮雾,眨了眨眼,看着近在咫尺,与她严丝缝合贴着的陈叙。
  陈叙眉峰微皱着,宽大的手掌几乎罩住了温南的大半个脸蛋,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女人灼热的呼吸喷薄在他手心,像是被细密的针尖扎进皮肤里,顺着血管往骨肉里钻,隐隐有些颤栗,她刚洗完头,发丝带着水珠贴在他手臂上,瘦弱的肩膀上淤青已经消下去许多,陈叙这才注意到温南只穿了一件背心,他立刻放开温南,往后退了两步,手掌微握成拳:“抱歉,我是怕你叫出声吵到奶奶。”
  男人顿了下,续道:“院门锁着,我才翻墙进来。”
  他转身走到井边压水,没再看温南一眼,只是弯下的脊背比平常要僵硬许多。
  陈叙的气息在一瞬间被抽离干净,包裹在她身上的温热也在刹那间消失殆尽,温南回过神,看向蹲在井边洗脸洗头的陈叙,她抿了抿唇,捏着搪瓷盆的手心出了点细密的汗。
  这几天没怎么见陈叙,今晚猛地一见,心莫名成的不受控制的跳动了好几下。
  温南不明白这种感觉,也不想仔细琢磨,于是放下搪瓷盆,转身回屋里穿上衬衫走出来:“哥,你吃饭了吗?”
  陈叙起身拿起绷绳上的毛巾擦头发,他微低着头:“吃了。”
  温南“哦”了一声。
  好几天没有交集,温南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她犹豫了一会,觉得好像没什么说的,恹恹转身朝屋里走去。
  “温南。”
  身后传来陈叙低沉的声音,隐隐带了几分磁性的暗哑。
  温南转身:“怎么了?”
  她站在漆黑的院里,只有屋里洒出来的光零零散散的落在她身上,将她的身影映在明暗两处,湿漉漉的眼睫毛眨了眨,安静的看着他,陈叙想到刚才翻墙过来看见的那一幕,手心像是被烙铁烫过,灼烫的厉害。
  他将毛巾搭在绷绳上,漆黑的眉眼隐匿在幽幽夜色里:“我回来跟你说件事。”
  第49章
  温南:“什么事?”
  陈叙说:“今天下午司务长找我了,王厨子三天后就走,走之前王厨子想带你熟悉几天,我明天带你去食堂。”
  温南扬起笑脸,脸颊的酒窝香甜醉人:“好。”
  男人看着脸上的笑容,莫名的觉得有些扎眼,他知道温南一直想快点找到温国给她介绍的对象,他倒掉盆里的水:“不早了,睡觉吧,明早我走的时候叫你。”
  温南“哦”了一声,转身回到屋里,伸手把在屋门上,关门之际,忽然探头问:“哥,你这几天怎么了?我看你很少回来。”
  陈叙看了眼只露出一个脑袋的温南:“这几天在部队一直找你哥介绍给你的对象。”
  听他这么一说,温南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陈叙讨厌她,不愿意见她,所以才躲着不回来,现在看来,倒是她想多了:“那你找到了吗?”
  陈叙毫不犹豫的回答:“没有。”
  说完又低头压井水,温南抿了下唇,没再问下去,关上屋门熄灭灯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哗啦的水声,望着屋顶漆黑的房梁。
  没找到就没找到吧。
  等明天她去了食堂也多问问别人。
  这几天晚上陈叙很少在家,温南面上不说,心里一直在胡思乱想,在想自己是不是哪里惹了陈叙不痛快,对方讨厌她才不愿意回来,今晚陈叙一回来,温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开始惦记食堂那边寻找对象的事,以至于晚上睡觉时都浑浑噩噩的,梦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
  她梦见了前世的自己,被亲生父母推脱抛弃,扔在爷爷奶奶家里,过着看人脸色的日子,在家里她永远是那个被遗忘、抛弃的,没人在乎她的感受,更没人在意她的想法。
  他们永远都高高在上的,用施舍的眼神看她,让她懂事听话,不然就把她赶出去捡破烂。
  两个哥哥做错了事,爷爷奶奶训的永远是她。
  温南从小就没有几个朋友,可以说来到这个年代后,赵小麦是她从小到大唯一与她感同身受的朋友。
  梦里的场景将她从小到大的经历以快进的速度播放了一遍,温南第一次以上帝视角看着曾经的自己一步步艰难的长大,看着她一个人倒在冰冷的马路上,车流从她身边穿梭,无一人下来能帮她一把,能将她送到医院,她的身影从凝聚变的稀薄,渐渐的与马路融为一体。
  “温南”
  “醒醒。”
  “我是陈叙。”
  敲门声从门外传递进来,还有陈叙低沉焦急的声音,屋里面低低的啜泣声顺着门缝溢出,像是憋了天大的委屈和痛苦,连哭都不敢放声,陈叙原本躺在屋里,隔着一道墙听见墙那边传来温南的啜泣声。
  他在床边坐了许久,那哭声一直持续,像是被人用手捂着,压抑着小声哭泣。
  “温南——”
  陈叙的声音再一次传来,极为清楚的传递到门里面:“我要踹门了。”
  “别。”
  温南恍惚的睁开眼,看了眼漆黑的房梁,又看了眼糊着旧报纸的墙壁,和新世纪的高楼大厦灯红酒绿完全迥异,她一时间有些恍惚,只听见陈叙说要踹门,便急声阻拦。
  她擦掉眼泪,想到梦里不堪的人生,努力压抑着哭腔,对门外的人说:“陈营长,我没事。”
  “开门,让我看看你。”
  男人声音低且沉,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温南大脑还有些迟钝,情绪还陷在梦里面,她吸了吸鼻子,抬手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穿上衬衫和裤子,趿拉着布鞋走到门前打开屋门,温南一手把着屋门,一手把着门框,抬起哭的通红的眼睛看向堵在门口的陈叙,屋里昏暗,所有的亮光几乎都没了,但陈叙还是一眼看到了温南红的跟兔子似的眼睛,鼻尖都哭红了,男人眉峰微皱:“好好的怎么哭了?”
  他顿了下,声音沉了几分:“我不在的这两天,谁惹你了?”
  温南赶紧摇头:“没人惹我。”
  她努力想扯出一抹笑容,可悲伤的情绪一直笼罩在心头,最终只是艰难的抿唇笑了下:“我只是想我哥了。”
  陈叙薄唇紧抿,看着温南洇湿哭红的眼睛,强忍克制的手臂还是抬起来,指腹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水:“你哥知道你偷偷躲起来哭,会更难受。”
  他的手指几不可察的摩挲了下温南细腻的肌肤,手背的青筋逐渐绷紧,手指想穿过她的后颈,将她抱在怀里,想让她别哭了,男人的手微微下滑,在温南披着的头发处停顿了片刻,猛地握紧拳头收回手垂在从身侧,不让自己再逾越半分。
  “你哥没了,你还有你小姨,姨奶。”
  陈叙顿了下,深黑不见底的黑眸凝视着温南:“我也一直都在。”
  温南眼睫颤了颤,眼睫那处被陈叙碰过的地方带起一阵陌生的酥麻,她抿了抿唇,带着鼻音的声音问道:“陈营长,你讨厌我吗?”
  陈叙:“不讨厌。”
  温南笑了下,低下头轻轻松了口气,果然是似有所思夜有所想,这几天陈叙对她的态度让她坐立不安,总害怕他会跟她爸妈,爷爷奶奶一样抛弃讨厌她,温南抬起头,悲伤的情绪缓和了许多,唇边也绽开笑意:“不讨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