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见她坚决,碧梧也不好再心疼银钱,拿下去将它销毁。
  纪襄闭上眼睛,今日的事
  算是意外之喜了。她一直都知道太子宽和,但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早知如此,她可以更早提的。
  她不求真封赏她食邑,只要有一笔银钱和这个名号就好。
  纪襄微微笑了起来。
  她还有许多要做的事情。她做不到让许多人为她担忧,提前告诉她们是不可能的,但可以留下书信,让她们不用挂念。
  纪襄想着需要留书信的人选,想着措辞。
  纵然也有百般不舍,但想着想着她便笑了。
  既然有了念头,她坐了起来,散着头发,开始写信。桌案旁虽然一点残余都没有,但还有淡淡的丝绢燃烧过的味道。
  纪襄闻着,又有些作呕。
  她烦躁地丢开笔,生平第一次有摔东西的冲动。
  司徒征适才的神情,霍然出现在他眼前。
  他看起来很受伤,很难过。
  纪襄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陈设,美人瓶泛着莹润的粉光,里面插着几朵绰约的白蔷薇。
  她的思绪突然飘到了一年前。
  那时候她还住在长秋殿的厢房了,廊下就种着一丛丛白蔷薇。她喜欢对着它们看书,这是她在深宫里少数宁静自在的时光。
  章序总是打扰她,不断发出声音叫她出去,和她说宫外的事情。
  她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但后来离宫后才发现,原来亲眼所见更值得欣喜。
  那时候司徒征还在江南,她也很少会想到他。偶尔想起,都是一张少年俊朗冷漠的脸,问她为什么哭了。
  更不会想到往后二人还会有交集。
  这一年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纪襄轻笑一声,重新将笔捡起来,开始写留给骊珠的道别信。她将自己想要独自生活的事情告诉了她,但不会告诉她要去哪里。
  何况,她还没有完全决定好。
  她和大公主的关系因为临危台偶遇,亲近了不少。她给大公主,太子妃和几个常来往的友人都写了一封,关系亲密的详细一些,其余简略。
  至于二公主,纪襄的笔在信笺上洇出一团墨块。
  她对不起二公主......可她当时也没有想到呀。她何曾想过她身边的情郎会另娶她人呢?
  纪襄将纸揉成一团。
  对家中要不要写呢?她只犹豫了一瞬,就放弃了。他们不会担忧她去哪儿了,她何必白费功夫。
  纪襄将书信都写好,藏在匣子里。
  她不想要任何挽留,所以不打算提前告诉别人。不想独自生活没几日就被人找到,所以要做好的准备还有很多。
  纪襄心里一直想着日后准备,又刻意让自己不要去想白日发生的事情。
  他说什么,对她已经不重要了。
  从今以后,就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如此平静地过了几天,纪襄突然一早被太后传召。
  她很久没有去给太后请安了,纪襄对传召的宫人说了句稍候,开始梳妆打扮。
  纪襄妆扮妥当,起身对太后的宫人点了点头。连日的忧虑下她实在是疲惫极了,不由羡慕起太子妃公主,可以随意在宫里乘坐轿辇。
  她心知是出事了,不然太后不会这么早传召她。
  纪襄心中急切,匆匆赶到长秋殿,脸上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唐嬷嬷对她一向和气,这回却是板着脸,指了两个小宫女给她擦汗净面,倒让碧梧在旁有些窘迫。
  收拾好后,纪襄一踏进内殿,却听到一声怒斥:“纪襄,跪下!”
  纪襄心内一惊,走上前,缓缓跪在太后面前。
  太后没有开口说话,而是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纪襄。
  她虽然跪着,却仍是抬着头,脊背笔直。
  太后打量她的时候,纪襄也在看太后。她很久没有见过太后这般满脸怒容了,顿时心跳加速。
  难道是太后知道了什么?
  她正琢磨着,“纪襄,你还敢看我?”太后收回视线,怒斥道。
  纪襄垂下眼睛,道:“不知我所犯何错。”
  太后不可能知道她和司徒征的事,若是真知道了,要审问她不可能殿里还留着宫人了。
  “吃里扒外!”太后嫌恶地皱起眉头,将宫女递给她的茶水重重砸在了地上。
  “哐当”一声,瓷片,茶叶,热水顿时飞溅。纪襄的手不可避免地溅到了茶水,她轻呼一声,幸好宫女端给太后的茶水并不烫。
  纪襄擦拭掉了湿哒哒的茶叶,怎么也想不到她和吃里扒外有何干系。她静静地看着呼哧呼哧喘着气的太后,没有说话。
  太后从前很喜欢肃王妃,又有远亲,常常召见她。肃王谋逆后,怀有身孕的肃王妃被幽闭在了宫城里,十有八九这辈子都不会出来了。
  也许是因为这事,太后看起来苍老不少,此时此刻因为愤怒,皱纹深深。
  纪襄没有疑惑太久,章太后冷哼道:“你找太子妃说情是什么意思?你直接来找我,我是不会给你个封号吗?”
  原来是因为这事,纪襄连忙问道:“那您同意了吗?”
  见她如此反应,太后怒容更盛,指着纪襄对一旁的唐嬷嬷道:“你看她这个样子!”
  唐嬷嬷陪笑,这回她想不出给纪襄说话的言辞,也觉得纪襄不知礼数,道:“娘娘莫气了,气坏身子实在不值当。”
  太后指着纪襄骂:“纪襄,你是觉得我亏待你了,找太子妃来打我的脸呢?你怎么不亲自来?你给我过来!”
  纪襄自然没有动,有些懊恼失言,仍是跪在地上。她心内叹了一口气,是太子妃来帮她请封,太后觉得自己失了面子吧。
  偏偏章太后有气不会对着太子妃发作。
  她简略解释道:“太后明鉴,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觉得你伺候我有功劳,不能直接跟我要?”
  纪襄一怔,她可以确信,太子妃的原话肯定不会是“纪襄觉得自己有功劳”,太后怎会理解成这样?
  不过,想想过去和太后的相处,她会如此反应也不算奇怪。这事过去有几日了,太后估摸是越想越气,才一大早把她传来。
  纪襄许久没有下跪,春夏之交的衣裳又薄,膝盖疼得厉害。
  她索性站了起来,道:“我并没有娘娘所指责的意思。至于娘娘诘问我的话,难道我说了您会听?”
  章太后这么多年都没有想过给她讨一个正式的名分,对她提有何用?
  纪襄更恨自己从前太蠢,什么好处都不懂得为自己争取一下。
  即使没有争取到,也是她尽力了。
  唐嬷嬷连忙朝纪襄摇头,几个宫娥一拥而上,围住太后,忙住拍背,太后“呃”了一声,像是一口气上不来一般,脸色通红。
  纪襄视线受到阻碍,冷笑道:“娘娘指责我实在没有道理,您但凡明理一些,我也不会既不是宫女也不是任何身份在您面前待这么多年了。”
  “娘娘!”唐嬷嬷惊恐道。
  太后“呃呃”了好几声,手在空中挥动。
  “娘娘!”离她最近的一个宫女大喊道。
  纪襄蹙眉,上前一看,还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何事,就被宫女粗暴地推倒在地。
  碧梧连忙将纪襄搀扶起来,自己大着胆子走上前。
  “呀!”她捂住嘴,连连后退,吓得瘫软在地。
  “快去传太医!”
  殿内顿时乱成一片,几个跑腿的小宫人撒腿就跑,一个小宫人左脚绊倒了右脚,摔在门槛上掉了颗牙,想哭又不敢哭,抽着鼻子慢慢爬了起来。
  周围乱糟糟的,纪襄脑中一片空白,眼前所有东西都在流淌。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将瑟瑟发抖的碧梧扶了起来。她道:“不要这么多人围着娘娘了。”
  纪襄声音虽轻,却很坚定。
  唐嬷嬷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让几个宫娥都往外走些。但谁也不敢去动太后,纪襄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幸好,太后还有明显的呼吸。
  她背后冷汗涔涔。
  纷纷乱乱的脑中什么都
  想不到了,重复着“怎么办,怎么办”,她要怎么办?
  唐嬷嬷道:“我已经去请陈淑妃和苏夫人过来了。”
  她重重叹气,压低声音道:“纪姑娘还是跪着吧。”
  纪襄点点头,默默跪在了太后身边。
  谈贵妃死后,原本和她分掌宫权的陈淑妃就成了后妃第一人。一听到消息,陈淑妃来不及去细想其中利害,立刻往长秋殿赶去。
  太医已经到了,几个老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口气都还没有喘匀,就上前给太后诊脉。太医指挥着健壮宫人将太后平稳地扶到床榻上,几人都过去了。
  陈淑妃深深地看了跪在一旁的纪襄,问道:“唐嬷嬷,发生了何事?”
  唐嬷嬷记性不错,也不敢隐瞒,将纪襄和太后的对话原原本本一字不改地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