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花沸雪语气凝重:“不对……这不是寻常瘟疫。”他指向远处若隐若现的黑雾,“你们看那些瘴气的颜色……”
  瘴气非黑非白,而是暗紫色,像尸斑的颜色。
  萧衔蝉丹田突然发烫,似是轮回珠感应到了无数苍生冤魂,她望着死气沉沉的大地,恍惚看见无数半透明的亡魂正从尸身上浮起,却被某种力量禁锢在原地,扭曲成痛苦的形状。
  一行人落地,就在路边发现一个昏迷的小女孩,她额头上还有被石子打红的印记,瘦骨嶙峋,衣不蔽体,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紫黑色,嘴角还残留着血沫。
  “还有救!”花沸雪立即蹲下,掌心凝聚莹白灵力,轻轻按在小女孩心口,灵力流转间,女孩皮肤下的紫黑纹路渐渐消退。
  “我暂时压制住了她体内的瘴毒,还需寻找治病良方才能根治。”
  小女孩悠悠转醒,迷茫地眨了眨眼,突然惊喜地摸着自己的肚子:“我……我不疼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只是暂时压制了而已。”
  小女孩这才意识到四周还有人,只见五个人气度非凡,团团围着她,小女孩猛地抓住最近的花沸雪的衣袖,咚咚咚磕起头来。
  “仙长,求您救救我娘亲!她还在家里……”
  小女孩叫蒲娘,家住小赵村,就在山脚下。
  萧衔蝉问道:“你娘亲病重在床,你怎么跑到山上来了?”
  蒲娘道:“鸠家族人在山上仙帝祠布施神水,喝了神水就会病愈,我想上山为我娘求一碗。”
  “神水?”
  萧衔蝉等
  人疑惑,心道,这恐怕是鸠家研制出了治疗瘟疫的解药,为了让村民喝药,故意编出的话吧。
  众人随蒲娘来到一处小院里,破墙烂瓦,房门卸下放在地上,门板上躺着一个双眼紧闭的妇人,已经是出气多喘气少了。
  蒲娘啪哒啪哒跑进院子,蹲在瘦成一把骨头的娘亲身边,乞求地看着花沸雪,花沸雪用灵气检查妇人身体,发现其体内竟全是瘴毒,他连忙摧动灵力,妇人身上紫黑色的纹路渐渐消退,不消多时,她的脸已恢复原本的蜡黄色。
  就在此时,大敞的院门口突然冲出几个手持农具的村民,为首的老者厉声喝道:“蒲娘!快过来!莫要被这些外乡人骗了!”
  “可是村长爷爷……”蒲娘急得直掉眼泪,“他们真的治好了我……”
  “胡说!”一个妇人冲出来拽回女孩,“定是你喝的神水起效了!这些日子多少外乡人来骗香火钱!”
  村民们如临大敌般将蒲娘一把拽到身后,粗糙的手掌紧紧攥着锄头、镰刀等物,为首的老者满脸沟壑里都刻着警惕,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花沸雪还未收回的灵力光芒。
  “是手上生光的骗术,咱们见过多少次了!这伙人就是来骗香火钱的!”一个盖着头巾的男人叫道,手里的扫帚直指众人,“上个月就有个穿道袍的,说什么能驱瘟,结果偷了祠堂的供银就跑!”
  人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看那个背刀的,一身邪气,定是江湖骗子!”
  “还有那个圆脸的,年纪轻轻,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他们一来蒲娘就好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有个精瘦汉子突然挤到前面,露出胳膊上正在消退的紫黑色纹路:“俺喝过神水已经见好,你们这些骗钱的都去死!”
  说着竟举起扁担朝花沸雪挥去,花沸雪怕法术伤害凡人,只连连躲避,未曾还手。
  蒲娘在人群后急得直跳脚:“不是的!他们真的……”
  话音未落就被妇人捂住了嘴。
  老者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符包,颤巍巍地举在胸前,威胁似的道:“你们快走!再不走我们就去请宝珠谷仙师们了!”
  萧衔蝉拉着快要气炸了的小师妹,不愿与他们再纠缠,几人霎时驾云走了。
  身后村民的议论声时不时传来——
  “他们会驾云,莫非真的是仙长?”
  “胡说八道,驾云的幻术又不是没见过,只是障眼法罢了。”
  “他们若真是仙长,我们如此冒犯,却怎么不打杀几人泄愤?可见不是仙门中人。”
  村民愈发笃定所见者就是骗子。
  这话听得金不禁怒火中烧,转身就想理论,只是云早已飞远,再转身回去反而显得小家子气。
  云头一转,众人来到小赵村旁边的颂德城。
  此城在宝珠谷的管辖范围的边缘,毗邻鲜少最大的世家鸠氏本家之城,按理说,此城当是最繁华安全的了,可现在打眼看去,往日繁华的城池如今死气沉沉,青石板街上没有一个人,空气中飘着浓重的药味,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驱疫的艾草,门窗紧闭。
  “看来咱们今晚只能以天为被地为床喽……”金不禁踢开路中央一只腐烂的死鸟。
  萧衔蝉撇嘴:“我们好歹是修士,现在也有一些法宝,根本不需要向人家借宿。”
  说着,她摸向手腕上的珠串,打开藏有法宝的灵脉,在里面翻了翻,取出一栋精巧的小房子。
  这个法宝名唤乾坤居,可以随意变幻形状大小,萧衔蝉正要施法,突然想到他们在街道上,两侧全是民居。
  “需得寻个清静地方才行,不能在此地变大法宝。”
  可他们几人初来颂德城,不清楚城中布局,秦含玉便要纵身云端之上,俯瞰城池,忽地被大师兄拉住手腕。
  花沸雪忽然抬手指向城西:“去那里,那里是荒地。”
  他目光幽微,看起来胸有成竹。
  众人跟着他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座恢宏的仙帝祠前,祠堂的大门漆朱描金,雕龙画凤,门楣匾额上“泽被苍生”四字铁画银钩。
  “荒地?”
  萧衔蝉、金不禁和秦含玉三人齐齐发出疑问的声音。
  花沸雪尴尬地摸摸鼻子:“我于几百年前来过此地,原本这里就是荒地来着……”
  看着师弟师妹们沉默的眼神,花沸雪的声音越来越小。
  好在仙帝祠背后的山上只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没有建筑和人群,几人吭哧吭哧砍掉一片竹子,萧衔蝉抛出那玲珑小巧的乾坤居,一缕灵力注入其中。
  只见那不过巴掌大的小楼突然泛起莹润的青光,在空中滴溜溜旋转起来。
  “大!”她轻喝一声。
  霎时间,屋檐上的琉璃瓦片片舒展,雕梁画栋的阁楼如蝶翼般层层展开,原本拇指大小的房门转眼化作丈余高的朱漆大门,门环上细如蝇须的镇宅兽纹栩栩如生。
  庭院里那株微缩的桃树,随着房屋扩大竟渐渐抽出新枝,舒展树干,转眼花开满树,落英缤纷。
  萧衔蝉目瞪口呆地看着原本能放在掌心把玩的模型,转眼变成一座三进三出的精致宅院,亭台楼阁、飞檐斗拱,一泓灵池,粉桃绿竹,高墙上的淡金色的防护阵法如水波似的,偶然泛起涟漪。
  她推开大门,小黑迫不及待地第一个窜进院子,在铺玉饰金的庭院里四处溜达,萧衔蝉好奇地触摸廊柱,发现看似木质的柱身实则温润如玉,隐约能看到里面流动的灵力脉络。
  这座乾坤居竟然连一根柱子、一片瓦都非凡品。
  一直沉默的谢无柩开口:“其实……你们有没有想过,乾坤居是可以悬于云端的?”
  吭哧吭哧砍完树后,又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的萧衔蝉几人:……
  谢无柩被他们的眼神盯得倒退了几步:“乾坤居可以云为基,坐于云上。”
  萧衔蝉眨眨眼:“你怎么不早说?我们方才那么辛苦的砍竹子算什么?”
  算你们能吃苦……
  谢无柩没敢说出口,拉着萧衔蝉去参观宅子了。
  翌日天光未亮,萧衔蝉便被一阵窸窣声惊醒。
  她推开阁楼的雕花窗棂,晨雾中赫然看见仙帝祠前的石阶上跪满了人,黑压压一片。
  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怀抱婴孩的妇人,还有几个病得直不起腰的,被人用门板抬着过来,发出痛苦地喘气呻吟。
  他们之中病症较轻的,其瘴毒也蔓延至四肢,在寒露中瑟瑟发抖,却始终保持着虔诚的跪姿。
  萧衔蝉破境至元婴后,耳力比之以往增强数倍。
  “娘亲再撑一会儿。”
  “听说昨日小赵村家丫头喝了就好。”
  “神水有限,今日一定要祈到仙师垂怜。”
  人们对于死亡的恐惧滋生出绝对的虔诚,萧衔蝉看得于心不忍,索性关上窗,打算从灵脉储藏的书本中寻找有无解决瘟疫的法子。
  她走下阁楼,却发现大师兄的屋子灯还亮着,她敲门进去,看见大师兄正坐在案边埋头苦读,身边放了好几摞比人还高的医书、脉案。
  照明的灯在清晨已经不起作用了,但花沸雪好似压根没注意到天已经亮了。
  随着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仙帝祠的大门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