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这满地的碎屑,就如同那一年他追去波利见她时,她给自己疏离陌生的答复。
  现在,异地而处,却好像又一次收到了舒纯熙对他的心意的回应。
  他还记得她喜欢什么样的家居和装饰,还记得她的品味,这么做,只是想让她住得高兴一点。
  但她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住进来,现在,今天,更是因为对他的不满,一股脑把这里都给毁了。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他准备的?
  或许东西本没有错,只不过,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她的品味了。
  看一眼,她都愈发生恶。
  她怨怪他吧?
  怪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堂弟,才让她和孩子不得不经历生离死别,才让她不得不成了单亲妈妈。
  一口气堵在口中,叹又叹不出口,敬渝提起沉重的步子,往外走。
  到了舒纯熙房门口,他轻敲两下门,打起精神对里面说:
  “我想同你说几句话。”
  房内的人当然没答话,屋内一点声音也没有传出来,灯也关着。
  但敬渝觉得,她应该没有再睡觉。
  想着,也只好沉下心,推开了门,走进去。
  舒纯熙坐在床尾,面朝着阳台外面,双手抱膝而坐,床垫陷进去小小的一块儿。
  月光之下,那个纤瘦的身影,看上去既孤单,又可怜。
  敬渝望着她留给自己的背影,不知为何双眼涩然,一步比一步悄然,走到她身侧停了下来。
  “下午你的话,我想过了。敬亭的死,我确实负有责任。事情成了现在这样,我也很抱歉。”
  敬渝开口,声调微哑,一句一句慢慢地说道。他说着,目光盯着她的发顶,有些飘忽地陷到回忆里去了,忽然有点喃喃地说:
  “那房间里的东西,都是我让人按照你以前在舒家的房间置办的,我忘了现在你可能已经不喜欢了。砸了就砸了吧,或者你告诉我,现在你喜欢什么样的东西,你告诉我,我再让人重新去买吧。”
  眼下的人依旧没有要动弹一下的意思。
  他抿紧唇,手无力地在身侧抬了一下,又无力地收回来,语气更软和一点,踌躇着又对她说:
  “今天下午的事,是我做得不对,我不应该直接没收你的东西,而且,”
  敬渝顿了一下,
  “我说的话也不好听,语气也不好,伤了你的心,我向你道歉,你不要因为我生气了,好么?”
  第16章
  舒纯熙总算有了点反应,她冷笑一声,回的却是他的上一句话,头都没抬,语调冰冷又锐利,像是被踩到尾巴突然跳起来要咬人的狸花猫,
  “谁稀罕你那些东西?”
  敬渝不
  说话了。
  但手在腿侧很快握成拳头,不知道是想抓住什么东西,亦或还是在压抑着此刻的情绪。
  在那房间里借着走廊里的灯光,看得清或者看不清的一切,都又重新占据着他的脑海,糊成了一团。
  口鼻中的气息,一时间也不顺畅了起来,闷在心头,直叫他好像不能正常思考起来。
  “可你以前明明是喜欢的!”
  终究还是没有忍下去,沉闷的一句话从胸膛里发了出来,几乎是低吼出了这一句,掷地有声,他压着嗓子,不再刻意掩饰自己心里的愤懑,语调里面竟然还带着点不容易听出来的哀怨和委屈。
  “那个缠了牵牛花的铜灯,你在一本书上看见之后就不管不顾地让我去找,我让人去找了,但是一连好几个月都没有下落。就因为这个,我去伏柳市出差,你来送我那天,还在车厢里对我扬着一张委屈巴巴的脸,就差在我面前掉眼泪了。
  ……
  “去年八月,有海商从纽因洲回到维尔亚,带回来满满一大船的古董,在里面总算出现了那盏灯。
  “你想要的东西我并没有忘记,那盏灯,我已经帮你找到了。”
  “还有放在展示柜里面的那些摆件,我收集了好几套函诀年代的完整绝版玩偶,还有那个金黄色的打鸣鸡音乐盒,还有小人鱼公主的水晶雕像,还有很多你以前喜欢的想要的,现在我都帮你找到了。
  “那些东西,你都看过了么?”
  他的问题飘落在地,只有一室月光静谧。
  终于还是自嘲地一笑,敬渝有些无奈地后退了一步,摇着头,自说自话一般:
  “没有,你没认真看过,你反而把东西都砸了,你还要把整个房间都给烧了……”
  那些东西,他唯一敢寄托在里面的那么一点心意,就那样轻而易举地被她给毁了。
  她就这么践踏他的心意。
  舒纯熙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对我?你怎么能这么绝情呢?
  你在我面前说过的话,哪件事我没有放在心上,唯一一次没有顺着你的意思来,你立刻就转身嫁了别人。
  那我怎么办?
  敬渝摇着头,突然觉得现在他不应该再待在这里,这不是一个说话的好时候,他的心太乱了也太委屈了。
  他知道她始终怨恨当年他的沉默,以至于到现在也不给他一个好脸色。
  但他也想跪在她脚边问问她,为什么那时候就那么绝情,他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他又怎么会不管她,她到底为什么不相信他?
  但她连一个解释都没要求,也压根没给他解释的机会。
  那段时间他忙得焦头烂额,一面商会一面舒家,还要压着敬家的人不乱来,等他好不容易稳定了局势的时候,她都在莫瑞恩尔跟敬亭结婚了!
  他还一直都想问问她,当初怎么能抽身得那么爽快,怎么能就这样把自己给抛弃了呢?!
  此后,她跟敬亭成双入对、羡煞旁人,他倒成了个彻头彻尾格格不入的旁观者。
  每一次面对他们两个,他的心都在滴血啊。
  脑子里的思绪纷乱地涌来,像是要在这一刻把过往所有压抑着的东西都给带出来,把心里面那些负面的情绪给放大数百倍。
  敬渝抿着唇,面色铁青地转了身,快步地离开了舒纯熙的房间,脚步很快地下了楼。。
  书房里只亮着一盏小灯,是沙发旁一只小几上的弧形台灯。淡黄色的灯光黯淡,给房间里的一切都罩上了一层朦胧与幽暗。
  敬渝倚在沙发背上,面上没有一点生气,直愣愣地睁着双眼,一动不动。
  月落日升,天光逐渐从窗外照进屋内,逐渐地跟那盏小灯散发出的幽光融合在一起。
  今天本该是去公司的日子,但已经过了寻常出门的时间,敬渝也没有动身。
  郑徽当然也是在书房找到的敬渝,在他的生活里,待在书房里的时间恐怕是比卧室还要久。
  但此时这个男人却并不是在书房里处理工作,相反,他整个人摊在沙发上,旁边是倒了两三个空了的酒瓶。
  波尔文市的特色烈酒,酒香醇厚,后劲儿很大,一向都是搭配着果汁饮料调配在一起喝的。
  但敬渝一向是没有赏酒的闲情的,郑徽皱着眉朝他走近,目光扫过地下的酒瓶样式才收回来,落在紧皱眉心、双眼难耐地闭合上的男人脸上。
  一夜过去,他下巴上的胡茬已又窜出来,隐隐看得见一片淡青。
  但这张脸的主人完全没有要打理它的意思,反而颓废地躺在沙发上,无精打采,失魂落魄。
  郑徽将路上的一只酒瓶踢进茶几肚里,清开了路,走过去站在他身旁,抽了抽嘴,问:
  “敬总,你还好吗?”
  他还好吗?
  敬渝没睡着,没有睡着也没有醉得意识不清,甚至郑徽进来的时候,他也能听得见动静,但他只是累得不想睁眼而已。
  对啊,他还好吗?
  他也答不上来,光是用力地牵起嘴角,摆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就已经要用去他所有的力气了。
  “车在外面等,需要我取消今天所有的行程吗?”
  耳边那个声音又从自上方传过来。
  “不用……”
  终于,敬渝张开了嘴,嗓子却哑得厉害,里面火烧烧地在疼,
  “我休息一会儿,下午再去公司。”
  “好的,我会安排好的。”
  郑徽说完,本应该离开,却又看着敬渝现在的样子犯了难。
  那种借酒消愁的事情,他从前以为是永远不会跟敬渝扯上关系的呢。
  但现在,情况已然很明显,并且眼前这个男人买醉的经验还很不充足。
  昨天的事,整个敬宅里的人应该都知道,但是具体是怎么回事,大家也不知全貌。站在郑徽的角度上来看,他也只是知道舒小姐把敬渝用心准备的房间给毁了,除此之外,前因后果,无从得知。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郑徽脚步没有动,有心想劝一劝敬渝,宽慰他,但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终于,他硬着头皮从嘴里挤出来几个字,道:
  “敬总,有什么事想不开,你跟我说,我们一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