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占着定国公府五夫人的位置,不该计较得失,原本对裴珉冷情的不甘,原本渴望过的如阿耶阿娘般的琴瑟和鸣,终究都成了过眼云烟,
  而面前的郎君亦然,或是依附靠山,或是勉励奋进,也好过此时的愤懑。
  姜秋姝将荷包递到他手中,“本是一物换一物,即便非郎君心甘情愿,郎君这也是你应得的。”
  宋执书捏着钱袋,红肿的手更显得吓人,可也就是这份疼痛,叫他清醒,他拱手,郑重的朝着姜秋姝行了礼,“今日受教了,是我短视了。”
  姜秋姝目光落到了他手上,方才听闻他是要科考的,姜秋姝唤来了护卫,将人送往医馆。
  宋执书走了两步,忽然顿住脚步,眼眸未曾离开过,只将人记在脑中,等人彻底瞧不见时,朝着那个方向深深地行了一礼。
  一言之师,受益终身。
  等回了国公府,姜秋姝率先去太夫人的院子请安,结果被嬷嬷拦住了,说太夫人身体不适,要休息。
  姜秋姝略沉思,嘴角弧度加深,领着锦绣回了玉珩院。
  窗边的洛阳红已经含苞待放,姜秋姝心情越发的畅快了,叫来了关嬷嬷准备纸笔,
  桌面的《孝经》泛着淡黄色,书页褶皱明显,她翻开一页,抬笔很快写好一页,还未翻页,接下来的内容便早早写下。
  这本书,她翻来覆去多次,虽不至于倒背如流,确是熟悉的很。
  头一回碰这本书,她是哭着的,应当是新婚的一月左右,她有些记不清了,那时府中五娘也就是四夫人的第三女,在花园中玩耍,她瞧她捧着个手鞠球,身侧几乎没有人伺候,只远远的站着个嬷嬷,注意着她的安危。
  她初来乍到,可也很快就明白府中人瞧着和善,可也不过是客套,更多的是结团成对,旁人根本就融不进去,而她不是那世家培养的贞静贤淑的小娘子,与他们也少有共同的话可说。
  小小孩童最是天真无邪,她便蹲下身陪她玩儿了会儿。
  五娘笑着将手鞠球推过来,她便又扔回去,如此来回,五娘笑容满面,直到后面嬷嬷的止住,说是院子风大,怕吹了风,着了凉,才依依不舍的与她分开。
  可那时正是夏日,她浅笑,看来这国公府还是有人不会说客套的话。
  在国公府最为安宁的时间,是她在个五岁小娃身上找到的。
  即便有些不入心的小事儿,那天她心绪比起往日也舒畅了不少,直到四夫人领着哭泣的五娘进了玉珩院,指摘她弄坏了五娘的手鞠球。
  她对峙解释,可是在三夫人指桑骂槐暗地里说五娘不敬长辈,又看顾不好自己的东西,实则说她损坏了小娃娃的东西都不敢承认中,小小孩童哭泣声越发的大。
  尤其是五娘哭泣到了呕吐的地步,姜秋姝不忍心,便道自己将东西赔给她。
  原是想要尽快了解此事,不想要为难个孩子。
  可当天晚上,裴珉便扔了本《孝经》给她,叫她抄写静心。
  姜秋姝原也看不出这是裴珉对她的惩戒,毕竟谁家罚人要求抄写《孝经》的,也就没有想过解释五娘手鞠球一事与她无关,直到后来她被罚抄的次数越来越多……
  至于为何会哭,还不是那时候她连执笔都是问题,偏偏裴珉要她抄这么厚的一本书。
  想起这些往日,她竟然也笑的出来,抚了抚书册上面的褶皱。
  裴珉便这般喜爱《孝经》?
  虽说百善孝为先,如裴珉这般奉为圭臬,就连叫她罚抄也是这本,没有丝毫的新意。
  一下午的时间,姜秋姝都在抄写着,心也跟在宁静了几分,原本因那位青衣郎君隐隐破土杂念,此刻更加的牢固起来。
  只不过,姜秋姝将自己的字,拿起来和裴珉的字比较了番,叹了口气便又放下。
  丑丑,对比惨淡。
  她看向书案的左前方,拿起一本书册翻了起来,上面是一些世家娘子与郎君的小像,末尾还记载了些简单的内容。
  姜秋姝唤来了人,叫人准备火盆。
  书册被火光点燃,火焰冲天而起,烧的盛大,最后全部沦为灰烬。
  直到没有任何的痕迹,姜秋姝才彻底的安心。
  她又绕到书案,卷了张小纸条,写了两个大字:多谢。
  天色将暮,苍鹰旋转徘徊,白鸽低飞,窗户传来移动,她将纸条别在信桶里,看着白鸽远去。
  裴珉回了时,天已经暗了,他停在玉珩院门口,白日里姜秋姝的话尚在耳侧。
  娶了她,可觉得堕了风骨?
  起初,心头若有若无的想过,可事实既定不可挽回,他自该担起责任,说出要娶她的话,可她拒绝了,那时是松了口气,又觉得心口似被什么坠住,叫人难以捉摸。
  即便如今圣人想要打压世家,多采用科举制,每府的恩荫有了限制,即便有后起之秀,即便文采斐然,也少有世家人与其通婚。
  前朝姻亲更是严苛,只在五姓间通婚,便是公主都嫁不进世家的大门。
  如今寒门与世家通婚虽有,可更多的不过是末流之家与朝中新起却无根基的寒门。
  他想过日后的妻子该是温柔贤淑,该是世家大族精心培育的贵女,该是任何他所见过的女子模样,直到遇见了她。
  说出要娶她的话,便已是不顾世俗,已然是诚意所在,可被拒,难免恼怒,家中再次说起他的婚事时,便没了昔日的抗拒。
  两家说好,即将要下定。
  可不过一月的时间,她便找上门来,说是要嫁与他。
  那时,他竟是有种被愚弄的感觉,原本便给过她机会了,如今又反悔,真当他是那般好说话的?可他还是点了头,在众人诧异惊愕的目光中定下与她的婚事。
  也送还了重礼给即将下定的人家,好在知晓人不多,不至于影响人声誉。
  不晓得她因何反悔,是欲擒故纵,是突然醒悟世家的繁华,亦或是仰慕他?
  不重要,入了府,只担起自己的责任,行事本分便可。
  可白日里她眼眸中的决然,竟叫他挥之不去,他回答不了她,只能作罢!
  晚膳时,姜秋姝从小厮那里晓得裴珉事务繁忙,便不过来了。
  她眼神温和,仔细叮嘱底下的人好生伺候裴珉,甚至还亲自叫人准备了食盒给裴珉送过去,等做完一切后,她也松了口气。
  一人食亦有一人食的乐趣,桌上的饮食虽然清淡,但依旧可口。
  关嬷嬷看的啧然,怎五郎不在,娘子的胃口比起平时都要好些?
  翌日,洛阳皆在传,正明侯府三房幼子的满月宴上,裴秋月与李五郎相看时曾言之凿凿的说自己心有所属,还说自己不慕权贵,一心想与心爱之人白头。
  这不算什么大事儿,当今民风开放,男女间不至于太避讳,可偏偏有好事者将裴秋月与赵士远间的事,传颂成了被棒子强打的苦命鸳鸯。
  更有人道:两人间情谊难得,即便是遭受磨难依旧要在一起,实在可歌可泣。
  姜秋姝听着锦绣绘声绘色的说着,侧目,瞧着窗外的洛阳红另一花苞又绽放了大半,心头欢喜油然而生。
  窗外的小花圃,如今大半也有了花苞,即将要完全绽放,好似以往在乡野间被群花围绕,那时阿娘领着她除草施肥,时有蝴蝶蜜蜂在花丛中玩乐,沾了一身的花粉。
  “太夫人因为二娘的事儿,又病了,府中刚请了太医。”关嬷嬷叹了口气,“太夫人那般慈善的人,二娘着实过分了?”
  慈善?对己人的慈善,对旁的人大概是残忍居多吧!
  姜秋姝唇角抿了抿,世间人大都几幅面孔叫人看不清!
  第12章 第12章唇瓣
  再次见到裴珉,已经过了好些天,姜秋姝只耐心的养护着花菜,并令玉珩院的奴仆好生伺候他,说些里里外外皆知晓的场面话。
  她不急,她晓得逢五总能见到裴珉。
  尽管裴珉不想见她,逢五总会出现,也算是给她这个五夫人一些体面。
  可在用早膳时,姜秋姝竟然见到了裴珉,她起身放下筷子,神情平静,似乎从未问过那越举的话。
  “五郎可要用些早膳?”
  裴珉点头,姜秋姝立刻命令人送上碗筷,和清水。
  裴珉净完手,又命人在一旁点起熏香,步履从容的在姜秋姝对面坐了下去。
  “近日圣人命我办事儿,常留宿在宫中,今日才归。”
  一般外臣不可留宿宫中,裴珉即便在位高权重也得遵循,但听裴珉的话是圣人的意思,应当是很棘手的事。
  姜秋姝没想到他竟然会解释自己的行踪。
  她抿了下嘴唇,用公筷给裴珉夹了清淡的小菜,眸光忍不住向下,心里发虚,这几日她还当他在玉珩院,那些‘操劳’他内务的吩咐,真就成了唱戏。
  “五郎辛劳,妾身当真是心忧,多用些餐食,妾身稍后吩咐小厨房炖些补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