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等重新落坐,姜秋姝比起方才要谨慎不少,也开始回忆以往所学的餐桌礼仪。
  姜秋姝瞧着裴珉用公匙夹了菜放在碟子里,又换做自己的筷子吃了起来。
  这般繁琐的步骤,若是换做自己一人食,直接省去了,如今跟裴珉一同用膳,也只得一步步按照他的要求所做。
  她晓得世家大族规矩繁琐,可至亲的夫妻也守着规矩,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有枷锁困与己身。
  着实厌烦。
  若是与阿娘同食,阿娘会细心的替她挑掉鱼刺,亦会给她夹她最喜爱的食物,那才是亲人。
  “娘子生疏了许多。”姜秋姝晓得他指得是什么。
  “夫君可知餐前不训子?”姜秋姝浅笑,原本尚有几分饥饿,只夹了一筷子便半饱了。
  “咳咳…”裴珉掩袖,咳嗽声不绝于耳,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意思。
  “妾身的意思是食不言。”姜秋姝也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改了口。
  话虽是错了,可以他的年纪当不成她阿耶,当个叔也是绰绰有余的。
  裴珉瞧了她眼,等咳嗽止了,继续用膳。
  等两人用完餐食,这些东西都撤下去的时候,裴珉抿了口茶,眉头微蹙。
  “这茶谁泡的?”
  “是妾身,”姜秋姝问道,“可是有何问题?”
  “早些给娘子请了女先生,如今可是将女先生辞了?”裴珉放下茶后,问道。
  姜秋姝看着那茶,才想起她在茶中加了藩菏菜,裴珉来的突然,她一时就忘了。
  “今日天气变化大,妾身瞧着五郎这些日子辛苦,这藩菏菜刚好主辟邪毒,除劳弊。”姜秋姝疑惑更加深了几分,“五郎可是觉得不好?”
  “劳娘子烦忧了。”裴珉说着客套话,却再没有去碰那茶水。
  姜秋姝晓得他喜茶,平日里对茶水的要求也高。
  她初初学茶时,不懂事儿,兴致勃勃的将先生所教的都表现出来,等泡好后给他尝,他只抿了口便不去碰,她也没看出来,反而时常去寻他。
  裴珉当真是教养极好,即便她多次劳烦他,他也未曾说过拒绝的话,只叫她多和先生学,叫她多观茶汤的颜色,自个儿也多尝尝。
  他的话太婉转,她又怎能听得出来,直到有一回,她瞧着裴珉喝了口桌案上的茶便蹙眉,厉声呵斥了倒茶的婢女。
  而那茶是她泡的,正要带去给他尝尝,结果被他抢先喝了。
  第5章 第5章呼吸急促
  姜秋姝正要向裴珉解释女先生的事儿,有婢女来禀告二娘裴秋月来了。
  裴秋月身侧只跟着一名婢女,与以往相比,着装也素净了,她进来后,首先便向裴珉行了礼。
  看了眼姜秋姝的方向,不甘心的唤了声五叔母,屈了屈膝盖便立刻站了起来。
  裴珉目光停留了下,到底没说什么。
  “来此所谓何事?”裴珉直接开口问道。
  姜秋姝丝毫没有意外裴珉说话不避讳,甚至还隐隐几分驱赶人的模样。定国公府的小辈对他都是敬畏的,恐怕比起在自家阿娘阿耶面前,都没有在裴珉面前老实。
  尤其裴秋月做的事儿!裴珉如今还能将其当做小辈,已经算是宽宏大量了。
  “侄女那日并非有意说五叔母的不是。”裴秋月低着头,以往五叔最是疼爱她,如今这副隔着距离的模样,实在叫她难受。
  裴珉扫视了姜秋姝眼,对着裴秋月不动声色道:“既是致歉,也该拿出诚意来。”
  裴秋月努了努嘴,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姜秋姝未曾嫁给五叔前,五叔都是护着她的,如今姜秋姝嫁了过来,一切都变了。
  她的婚事黄了,五叔也对她有些几分厌弃。
  裴珉只看着裴秋月,等待着裴秋月的下一个动作,裴秋月抿着唇,顶着裴珉的目光最后不得不朝着姜秋姝俯身。
  “叔母,侄女不该因赵郎之故,对您口出狂言,不该说您攀高枝儿。”姜秋姝高坐在椅子上,连姿势都未曾变过,只是那双明亮的眸子落在她身上,似乎是在讥讽着她:便是出身高贵,如今也在她面前低头。
  裴秋月记忆中的姜秋姝是穿着发白的粗布,神色戚戚的看着她和赵郎站在一处,卑微的看着他们的天作之合。
  如今一切仿佛都对调了。
  她高高在上,而她却只能卑躬屈膝。
  裴秋月忍住气,可抬头便瞧见姜秋姝嘴角的哂笑,实在叫她心神震荡,异常介怀,她捏着拳头忍耐着。
  “这是何事发生的事儿?”裴珉眼睫下垂,看着她。
  姜秋姝竟然未对五叔说过!裴秋月先是诧异,而后惊慌起来,她这般说岂不是不打自招了!
  想起五叔一向的严厉,裴秋月打了个冷颤。
  “五叔,是我胡说的,您是知晓的,姜秋姝与赵郎原是有婚约的,如今嫁给了您,自然会阻拦我与赵郎的事儿,我也是气的没办法,我与赵郎两心相许,奈何有人为难,想要拆散我们,她分明嫁给了您,享受荣华。”
  这话有影射姜秋姝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意思。
  裴珉脸色越发的沉,“她是你五婶,乃是长辈。出口便是其姓名,不敬尊长,你是女眷,一口一个赵郎,哪里还有女子的矜持!我看那顿家法没有叫你长记性!”
  姜秋姝原是害怕裴珉因赵士远与她起了龃龉,可当听了他的话后,只觉得好笑起来。
  妻子的前缘与侄女儿的痴缠,未叫他有过动怒,偏偏裴秋月的失礼失智,叫他起了训斥的心。
  裴秋月晓得自家五叔的严厉,族中子弟都不敢在他面前出差错,以往她也是怕过的,可也能感觉到五叔对她的不同。
  她晓得五叔因阿婆阿耶之故,对他们大房多有照拂,也最为自傲这点儿不同。
  所以那件事儿发生后,她怕过,但也晓得五叔会护着她,只是没想到一年前的那顿家法叫她好几月都没能下的了床。
  等她伤好,又传来五叔娶姜秋姝的消息。
  “不过一个男子竟然叫你失了智,简直辱没了国公府长房嫡出的名声!那个男子日后在我面前提都不要提,府中是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我会与太夫人商议早已为你觅的良人,这些时日就留在府中莫要出去了。”
  裴珉失望的看着她,他终究是对这个侄女太过仁慈,凡是不可再一再二。
  “您答应过阿耶要照顾好我的,如今阿耶不在了,五叔您不能这样对我。”听见裴珉提起她的婚事,裴秋月是彻底的慌了,她此生绝不会嫁给别人!
  无论裴秋月如何说,裴珉决定好的事儿,容不得旁人置喙,叫她的婢女将人扶回房间。
  裴秋月不甘心,却在瞧见一直端坐在上方的姜秋姝茅塞顿开,她大声叫嚷起来,“姜秋姝你是有意的对不对!你晓得我要过来,故意不将事情说给五叔听,还故意引导我说出那些话。姜秋姝你真是好心机!”
  裴珉不耐烦听裴秋月的话,挥了挥手叫婢女立刻将她带走。
  少了个聒噪的人,周围一下便安静了下来,可就在裴珉即将离开的时候,一阵微弱的带着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
  “五郎,妾身并非如二娘说的那般。”
  裴珉表情微敛,脸上任由因裴秋月而生出的余怒,“我知道。”
  裴珉离开房间,锦绣轻声缓步走到姜秋姝身边,替她倒了茶水,“娘子,二娘怎么能这般,分明是她做错了事,还故意攀扯您。好在五郎是个明察秋毫的。”
  姜秋姝叹了口气,将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我不欲与人起争端。”尤其是定国公府的人。
  她本是浮木,即便依靠着定国公府这棵大树,也还是怕被这棵大树所摒弃。
  “娘子安心,五郎是会护着您的。”锦绣轻声安抚道。
  姜秋姝未答,只让锦绣陪着她回了房间。
  晚膳的时候,裴珉不在府中,姜秋姝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知该松口气还是失落,明日便要去正明侯府,她清点了送去的礼品,便打算早些歇息。
  她也许久未曾出过府了。
  浴房那边婆子抬来了水,烟雾氤氲,躺进温热的浴桶中,思绪放空,一身的疲惫也跟着散去。
  今日她久泡了会儿,湿漉漉的发丝上水珠还在往下落,痕迹顺着往下,寝衣被打湿贴在肌肤上,索性不多,她急忙敞开了脖颈处,又连忙用巾帕擦拭着湿发,边走边擦出了浴房。
  路过屏风时,一道影子出现在小榻处,她吓了跳,等到看清时,她惊讶道:“五郎?”
  裴珉视线移过来,很快又偏过头,拿起桌上的茶水抿了口。
  姜秋姝惊慌未定,不到逢五的日子,裴珉绝对不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她瞧着裴珉闪躲的眼神,想到什么,连忙整理好了寝衣。
  “娘子洗漱完后,可整理妥当才出来。”
  这样的话,是姜秋姝近期第二次听见,她擦拭着头发的手未停顿,“妾身失礼了,可夫君,原是妾身一人在倒也无妨的。这个时间也不会有旁的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