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启禀陛下,法华寺住持慧明方丈到。”
  第115章
  殿外的火苗已经渐渐变小,侍从跪了一地,孟涞面容一本正经,却站的笔直,并未跪地。
  他对皇权不是没有敬畏,只是腐朽的王朝终究走向灭亡,先帝醒悟的太晚,已无力抗衡姚家,这才酿成那么多无辜的悲剧。
  孟涞看着炭盆里的灰烬,迎着元德清洪亮的一声“宣”,在慧明身后慢悠悠,一同走进宣政殿,站回臣子序列中。
  桑晚心跳加剧,她知道慧明此行的目的。
  慧明在京中乃至晋国,都威望极高,又是前住持的关门弟子,已修得法师境地。
  京中盛传他通晓人心,可算天意,慧明方丈一签,终身难求。
  他冲皇帝见了礼,臣子们无不好奇打量,素日里即便去了法华寺,也没有机会能见到这等高僧。
  萧衍之明知故问:“方丈此来,所为何事?”
  “回陛下,近日流言盛传,京中人心动荡,于社稷无益。老衲隐见天意,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慧明神色严肃,娓娓道:“数月前秋狝结束,御驾至法华寺,老衲曾为桑姑娘解签,本不愿道破天意,但今时今日,即便遭受天罚,也想替姑娘正名,言辞冒犯之处,还请陛下恕老衲无罪。”
  殿中低声的议论不止,谁能想到,慧明竟为桑晚解过签!
  萧衍之不假思索:“准。”
  只见慧明敬意十足,冲萧衍之和屏风后的桑晚躬身作揖。
  “陛下登基五载,煞气萦绕,暴戾恣睢,素有暴君之名,长此以往,晋国必有倾颓之象!”
  “但自姑娘入宫后,陛下的脾性便温和许多,单是血光之灾,都因姑娘而避开,可见姑娘并非传言中的克夫,而是旺国。”
  殿中议论声颇大,姚安志气急败坏,抖着手指责慧明:“一派胡言!”
  “老衲与姑娘仅一面之缘,若非事关晋国国运,岂会急着请旨求见?”
  慧明字正腔圆:“是非对错自在人心,老衲年事已高,恐命不久矣,道破天意,更是愧对佛祖,自要赎罪。只是不愿看江山覆灭,生灵涂炭罢了。”
  “阿弥陀佛,百姓何辜。”
  后两句说的倒是不假,萧衍之唇角噙笑。
  若没有桑晚,他怎会乖乖按那些人的期许,端坐这皇位?
  唯有亲手摧了江山,看他们多年来的算计都毁于一旦,萧衍之心中方能有几丝快慰。
  殿中私语不断,不知是谁谈及昨日徐则堓已被下旨杖毙,还是桑晚所救。
  方才萧衍之于大殿上震碎茶盏,险些杀了郑志辉,也是屏风那传来急切的女声阻拦。
  如此种种,细思极恐……
  如果说这些都是凑巧,可钟旭的确是因着桑晚才来了南国。
  没有他,萧衍之定会死于巫医的毒,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无形中,印证了慧明的话。
  萧衍之看起来好似并未将慧明的话听进心中,笑声扬长。
  “朕性情残暴,也不是一日两日,方丈有心,诸位爱卿也不必过多担忧。”
  慧明苦心劝道:“陛下!老衲句句肺腑,也听闻徐大人带头罢朝乃太后操纵,可见流言的出处已经明了,还请您早做决断!”
  “方丈放心,朕对阿晚,自当珍之爱之,克夫也好,旺国也罢,朕不想给她这些无形的枷锁,她只会是朕的妻,晋国未来的皇后。”
  当昔日种种,环环相扣地呈现在今日时,徐则堓才恍然大悟。
  从一开始,他就是被皇帝送去给太后面前利用的,昨日也并非真的要杀他,更像是给那亡国公主……立下名声!
  可说出去谁会信,早在桑晚刚到晋国时,陛下就已经为她铺垫好了今日的路!
  萧衍之敛起笑意,声音忽地变冷:“至于血脉,南国改建南都,隶属于晋国领土,若再有人提及此事,别怪朕不留情面。”
  朝臣们颔首作揖:“臣等不敢。”
  帝王满意点头,看了眼浑身镣铐跪地的桑烨,“朕本想生剐了你,但阿晚胆小,便让你死的
  痛快些,免得入梦扰她清净!”
  说到底,桑烨和桑晚是血脉至亲,萧衍之不能不留余地。
  他话锋一转,看向姚安志,“太傅如此能说会道,便给你这个机会。”
  “传旨,荣国公姚安志,及世子姚绍明作恶多端,赐极刑,一应族人观刑后再斩!”
  孟涞先前已被派作监刑官,听到姚绍明也会被处以极刑,心中畅快:“臣领旨!”
  姚绍明浑身战栗起来,跪着向前爬了两步,抓着姚安志的衣襟:“父亲救我!我不要、不要——!”
  夫人柳氏也哭着摇头,被堵了嘴的缘故,支吾着试图替自己的儿子求情。
  桑绮南已经没工夫想这些,一心不想死,泣不成声。
  桑慧月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丝嘲弄的笑,死之前能看到姚绍明千刀万剐地死在自己前头,怎不算一种快慰?!
  杀人不过头点地,但极刑着实残忍。
  对于父子俩这种罪大恶极之辈,实在解恨!
  早朝散去,荣国公府和世子府落了封条,就连家仆都被带走,在京中伫立三代之久的姚家,被斩草除根,不乏有人拍手叫好。
  纵然这几年他们有所收敛,但萧衍之夺权之前,他们早已恶事做尽,无人替他们哀惋。
  萧衍之顶着暴君之名,于散朝前宣布大赦天下,直言为桑晚封后而积福,惟愿晋国盛世太平,海晏河清。
  姚氏一族清晨被押送进宫本就引起轰动,慧明又从法华寺赶去宫中求见陛下,京中人心惶惶。
  直到散朝才知,慧明居然曾给桑晚解签,帝王也的确因为桑晚,化险为夷,性情收敛许多。
  一时间四处传开,桑晚是天降神女,佑我大晋!
  说的神乎传神,更有甚者,都传出了桑晚进宫还不到一年,姚家这个大毒瘤都能被连根铲除,怎不算旺国的福星?
  *
  申时刚过,萧衍之的御驾就到了寿康宫外。
  桑晚从龙撵出来,抬头看了眼高大的匾额,门外已经没了执守的小太监,比起昔日仆役成群,不过半日光景,便显得冷清许多。
  宫内传来阵阵哭声,听着有些耳熟,萧衍之拦下元德清宣驾的声音,牵着桑晚缓步入内。
  走进主殿,连身边侍奉的宫人都没了踪影,只有柳文茵已经哭成了泪人,抱着姚淑兰的右臂,就连身子都哭软了,歪歪斜斜地倚着太后。
  江州柳氏一同赴死,柳文茵彻底崩溃,听见身后异动,这才抬起了双红肿的杏眼。
  转而跪倒在萧衍之面前,不住的磕头,替母族求情,祈求能够网开一面。
  元德清当即拦在帝王身前,担心她冲撞了皇帝。
  桑晚已经不是会被吓得后退的小姑娘了,她静静驻足,看着眼前仪态全无,哭散了发髻的柳文茵,轻轻叹息。
  母家作恶,她身为宫妃的确不用被株连同死,但也不会有多安稳的渡完后半生了。
  太后面容沉静,看不出悲喜,一上午的功夫,桑晚竟觉她好似老了几岁,鬓角的白发比往日多了些许。
  褪去华贵的朱钗,姚淑兰的模样亦少了分凌厉,声音缓缓:“皇帝来了。”
  萧衍之吩咐金鳞卫,将柳文茵送去冷宫,待她的哭叫声远去,才和桑晚在太后对面的红木椅上落座。
  “朕来送送太后,明日姚家便要处刑,太后可要去牢中看一眼?”
  “不了,就当最后给彼此,留些体面罢。”
  姚淑兰端起手旁的茶盏,掀开盖轻抿了口,遂又放下,“茶凉了,元公公帮哀家添些热水吧。”
  元德清看了眼帝王,见萧衍之点头应允,才上前捧着茶盏离开。
  事已至此,姚淑兰也没有弯弯绕绕的必要:“听说郑志辉有当年先帝的密旨,还有江州贪墨案的奏疏?”
  萧衍之哂笑:“太后自己也没想到,当年培养朕这个傀儡做皇帝,居然是先帝在背后推波助澜吧?”
  姚淑兰并未接话,而是冗长的安静。
  片刻后,忽地传来尖锐的笑声,桑晚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心中一颤,抬眼就见姚淑兰猩红的眼底蓄满了泪,笑容凄婉。
  随后直直盯着桑晚:
  “看到了吗?这就是后宫女人的一生,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费尽心思往上爬。因爱生恨,因权生隙。”
  “哀家当年入宫时也和你一般大,芳华正茂,一入宫就宠冠六宫,先皇后身故,哀家顺理成章的做了继后。”
  “谁能想到,日日睡在枕边的心上人,竟算计你最深,承儿痴傻,哀家都不觉得是先帝所做,直到怀上斓儿……哀家为保胎,只好回国公府安胎。”
  她冷冷笑着,字字铿锵:“最是无情帝王心。”
  桑晚不言,却不难从她话中听出悲恸。
  至此,姚淑兰已经孑然一身,唯一还活着的女儿也远嫁北狄,没有卷入这场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