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温琅叹息一声,一家人沉闷用过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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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溧阳县衙门里,温行宁跟着赵叡,一本本翻着枯黄的黄册。
  赵叡见温行宁瞪着宝珠一般的大眼睛,全神贯注看着册本上每一行字,生怕错过“秋”字眼。
  “殿下,到膳时了。”赵叡提醒一嘴,温行宁没抬头,“给我一个馒头就行。”
  “这怎么能行……”赵叡有些意外。
  温行宁眉尾一挑,“本长公主说的话不好使是吗?”
  赵叡立即拱手,“臣领命。”
  另一面,蒟穃院里,魏嫆吩咐几个她从前在宫里带出来的侍从,立即按冷元朝的意思,到江宁和溧阳的乡下把当年冷家和秋家的接生婆、乳娘全部抓回来,死了也要剜坟,确认身份。
  外面热闹不已,仰止园里则是静悄悄一片。温行川下午和傍晚接见兵部侍郎,查阅军机,再让在前线打仗的戚将军重点审讯战俘,旨在抓出大燕内部细作。
  侍女传皇后已沐浴更衣,温行川点点头要她们退下,自行去湢室沐浴后,见冷元初已经把他的寝袍放在屏风之后。
  温行川披好衣服,半裸着胸膛,先是到地龙口探了一下温度,随即回到内室,看到冷元初才哄儿女睡着,坐在床边。
  冷元初看着温行川胸膛上的伤疤,瘪了下嘴。
  温行川摸了一下冷元初的脸,想了想孩子们有点碍事,亲自抱着他们,交给在隔壁守夜的张妈妈。
  冷元初叹了一口气,猜到温行川想做什么,轻解罗裳,露出珠白小衣。
  第87章
  半宿温存后,温行川拥着冷元初,用目光描摹她头顶那道浓密的发缝。
  他知道冷元初有话说,否则,决不会这么主动。
  “二爹和……冷元知,陛下能治好他们吗?”冷元初枕在温行川的胸膛,听着他的有力的心跳声,梳理自己混乱的喘息。
  温行川捏着冷元初圆润的肩头,没吭声。
  冷元初知道这种话只能说一次,便哑口不言。将温行川环得更紧。
  “明天朕送你和孩子们去太皇那里,父亲想见见孩子们。”
  没有回复。
  “蘅蘅?”温行川低沉的嗓音轻轻念着她的小名,低头一看,已经睡了。
  男人捧起妻子的手,轻轻捏着。
  “你在朕身边,不是生存。
  是生活。”
  “你想做的,要做的,朕尽全力满足你,只希望你往后的日子里,不再困窘在痛苦里,无法解脱。朕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你快乐。”
  低声说罢,温行川将软绵绵的冷元初从自己的怀里轻轻放平在拔步床里,为她盖好被子,在额头轻轻吻过,悄然离去。
  他不知,冷元初并没有睡,缓缓睁开眸子的同时,眼泪沾湿枕巾。
  昏暗的天牢里,冷元知为韩若耳朵尚未痊愈的伤口,向狱卒低头。
  “我在江宁府西郊有地下钱庄,你帮我弄些金创药,我把那边的钱都给你。”
  狱卒当然知道面前这个男人财富不可斗量,心动了一下,又怕这种足智多谋的天生商人嘴巴抹油,假意欺骗他。
  尤其现在皇帝态度让人琢磨不透,他一个吃公粮的,和如今高悬在绝壁之上的冷姓家族,还是少牵扯为妙。
  “哪有什么药?还不如在被凌迟前死了。”狱卒丢下句不客气的话就要走。
  “咚”地一声,冷元知直直跪在地上,言辞恳切:“请大人行个好,我母亲年事已高,受不住这牢狱之灾……”
  “这老太太有女监牢不去,非要在这儿。”狱卒嘟嘟囔囔地抱怨,因为这个老太太,他们每日还得多巡逻两遍,怕两个人关在一起商量越狱。
  正准备斥责,狱卒突然看到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立即躬着身体跪下。
  “把牢门打开。”身影逐渐靠近,是温行川,身后跟着的几个太医里,有方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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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方太医为韩若的耳朵换了药,冷元知深吸口气,面向温行川叩谢。
  “方太医,再给他看一下身上的伤口。”温行川没抬头,翻着随身带来的卷宗,神情凛冽。
  冷元知顿了一顿,猜出是冷元初的心意,闭上他那早已失去光彩的桃花眸,宽衣解带,由着医术还算高超的方太医为他将腰间那处已经溃烂的伤,仔细清理。
  白皙的薄肌随着药酒的滴淋紧张到痉挛,温行川抬眸看这宿敌一眼,嗤了一声。
  “忍不住的话,就喊出来。”
  冷元知修长的手指几乎全部穿透地上的蒲草垫,痛苦地攥紧着,试图分担这具躯体的痛。
  但他直到方太医为他剜脓去肿、用干净的布条和棉块包扎好,重新做回那个一表非俗的大世家公子,都未曾呼痛。
  方太医和其他几位完成了任务,自行退下。温行川看到韩若扶着冷元知端端正正跪在他面前,心里只觉他真是活在自我世界里。
  倒也是,若算不得什么英雄人物,怎会有如此胆量,敢和一国之君抢妻?
  温行川启口:“你说,皇后的父亲,叫秋郅的那个人,是杀害冷兴盛的凶手?”
  下午时温行川救已经知道冷元知斥骂了他的妻子,也知道了因与果,想对他上刑,又怕冷元初接受不了。
  冷元知听到温行川谈及亡故的父亲,心脏猛烈抽动,一时讲不出话,是韩若替儿子回答:
  “秋郅是我夫君雇佣的侍卫,武功高强,三十年前,自冷兴盛成为钱庄大东家起,他就在钱庄做事。我夫君亡于去云台分号的路上,当时只有秋郅一人陪同,也是他带着棺材回来,说我夫君突发心疾跌落山崖而亡。
  当时冷兴茂主张尽快安葬,长老也应了,可是家族里有个做仵作的,偷偷给我那可怜的亡夫做了验查,说并没有心疾发作的迹象,而且,我夫君他从未有过心病,仵作说,最有可能的,便是掉下悬崖后仍还活着,但被……”
  韩若说不下去,取袖擦泪。
  温行川心里微有触动,但未表露半分。他用拇指轻轻摩挲食指侧,思考后准备问在牢门候着的牢头:“那个仵作在天牢吗?”
  “第二年,他便死了。”冷元知赶在牢头回答前补了一句,打断温行川的思路和安排。
  那时的冷元知不过五岁,不懂何为生离死别,但接下来的两年兄长相继离世,他再愚钝,也知家里突遭变故,爱他的亲人们再也回不来了。
  “现在回想,当年接手或是提出过质疑的族人,都死了。”韩若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和儿子对视后,转头对坐在面前官帽椅上的皇帝说道,“而且都是非正常死亡,不是被毒杀,就是被劫匪所杀。”
  “毒?”温行川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那些人的尸体,可有腐败?”
  韩若摇头:“老妇不知,当时我已经带着儿子去了普陀山。”
  “你们速把名字写下来!”温行川突然扬起嗓音,“来人,飞马穿书,要绍兴府衙门即刻派人,去冷家庄坟头山,掘墓寻骨!”
  冷元知心里一惊,剜坟掘墓是对宗族最无底线的羞辱,他急问:“陛下可有什么线索!”
  “永康十七年七夕,贡院前街有人刺杀朕与皇后,抓住的刺客至今尸身不腐。如果当年被毒杀的冷姓人服的同样的毒,就说明真是冷兴茂所为。冷元知,朕没空和你扯没用的,蘅蘅中的毒,朕现在有证据指向冷兴茂。”
  “什么!”冷元知不敢相信,他的爱人被余毒折磨、整夜痛不欲生的
  凄惨昨日浮现眼前,到底为何,冷兴茂当年要杀她这个无辜孩童?
  “那,穗德钱庄江宁分号爆炸,难道也是他所为?”冷元知喃喃道,“冷氏宗族从创宗起,就连兄弟阋墙都不被允许,冷兴茂,真的会是他吗?”
  “无德之辈,一辈子只为自己的利益,太有可能做出这种事。”韩若攥拳说道。
  她从嫁给冷兴盛起,就觉察出这个小叔子不对劲,只是整个家族里站冷兴茂的不在少数,可她的夫君,总觉这个老三弟还是在利益之上更在乎宗族与亲情……
  “现如今在冷兴茂的问题上已经没有解决之法,朕现在,只想找到毒害皇后的真凶。”温行川说着,又想到一件事。
  当时温裕计划除掉胡雍之前就想清洗冷兴茂和绍兴冷氏宗族,逼迫穗德钱庄参与徽帮分赃交易。
  那时他有听说,冷兴茂是想让穗德钱庄变成户部属下的官方钱庄来保全自己,在此之前,冷兴茂对钱庄的争抢从未停歇。
  人不可能突然改变想法,在冷兴盛去世的那几年,冷兴茂可是越过二房,直接接手穗德钱庄这块金饽饽,但后来,他是主动归还给冷元知,这中间会有隐情?
  温行川正准备起身离开,忽有大理寺少卿亲自报,此前怀疑引爆江宁分号的三个嫌疑要犯,其中一个,被杀了。
  这位石姓官员禀报:“死者是裴虢,臣遣仵作将他身上的伤口绘了下来,还请陛下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