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几个玄枢城的弟子见岑无月靠近,面色严肃地打量她几眼,倒是没有凶神恶煞。
  无他,岑无月有一张实在令人一见便顿生好感的脸。
  她总是笑盈盈的,无害又无辜,看起来年纪又很小。
  嘴角一弯,两个酒窝就如盛了蜜一般,哪怕再铁石心肠的人面对这样的笑靥时,也会忍不住放松几分心弦。
  ——更何况她手里还举着一串那么接地气的炸年糕。
  “这位道友有何事?”为首的弟子问道。
  “桑青师姐叫我帮忙留意和昨夜潜入城主府贼人相关的线索,”岑无月指指身后暗巷入口,“我在里面发现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只剩一口气在,不知道是否和昨夜的事情有关,想劳烦各位替我通知桑师姐一声。”
  几个弟子在听见“桑青”时已经面露信任,听到“满身是血”时则纷纷变了脸色,其中两个二话不说便向暗巷掠去。
  这两人的身形很快,但更快一步的是那台偃甲,显然它才是负责危险工作的前行军。
  不愧是玄枢城,偃甲术无愧天下一绝的名号。
  岑无月侧身给几个玄枢城弟子让道,看着他们急吼吼地将里面残破不堪的血人用偃甲搬运出来,随后偃甲背生双翅,腾空而起,向城主府的方向飞去。
  “哇。”岑无月羡慕地看着飞远的偃甲背影。
  是的,修士也并不是都会飞。
  他们或许能在地上跑很快,也或许可以跳得很高,但不是人人会飞。
  为首的巡逻弟子匆匆走回,向岑无月拱手:“此人命悬一线,因此我自作主张先将他押回城主府治伤,道友可否同我一道在此处等桑管事来?”
  “好哦。”岑无月没有意见。
  不如说正好。
  神识所化的绳索也终于不再催命似的勒岑无月的脖子,跟死了似的那么安静。
  更年轻的玄枢城弟子三三两两地散向四周,同周围的凡人商户询问情况,而为首那个年长些的巡逻弟子则留在了岑无月身边。
  他看一眼岑无月手中炸年糕,露出一丝近似慈祥的笑意:“道友修道还不久吧?所以才戒不了口欲。”
  “也不能算久吧?”岑无月道,“不过我师父不管我这个。”
  巡逻弟子露出怀念之情。
  “趁着能吃的时候多吃一些也好,我辟谷已有五年了,虽然时常怀念,但既然求道,就总得抛弃些什么。比起那些……”他说到这里突然缄口,换了口气才接着说道,“口腹之欲已是最不值一提的损失了,不是吗?”
  岑无月眨眨眼睛:“倒也是。”
  比起那些动不动就要杀这人斩那情的,辟谷几年的牺牲确实看起来很微不足道。
  “对了,不知道友是如何找到他的?”巡逻弟子纳闷道,“我们在这附近找了一上午,怎么从来没注意到过这条巷子?”
  “是因为他临死前激活了驱避阵法,叫靠近的人不自觉忽略此处,”桑青的声音答了这个问题,“你们修行尚浅,察觉不到也是正常。”
  巡逻弟子恍然大悟。
  “岑无月,你又是怎么发现的?”桑青的目光落在岑无月身上。
  “师姐,我早和你说过啦,我视力特别好。”岑无月自信地比了两个大拇指,其中一边还戳着根炸年糕的竹签,“而且我师父还跟我说过,我的运气也特别好!”
  桑青听完没发表意见,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
  岑无月叹了口气。
  唉,说实话也没人信。
  第03章
  既然有了“活口”,接下来自然有人负责让他活下去、撬开他的嘴巴。
  桑青检查过周围,又特地向巡逻弟子们询问一遍当时的情况。
  “我发现他时,他已经是气若游丝。”最先入巷的巡逻弟子非常肯定地说,“再来迟一两刻钟恐怕就来不及了,好在这位道友发现得及时。”
  他朝岑无月颔首示意。
  桑青的目光也落到岑无月身上:“确实很巧。”
  刚刚往嘴里塞进一大口泡虾的岑无月眨眨眼睛,昂首挺胸,自豪地朝他们点了下头:没错,我运气真的很好。
  桑青打发走巡逻弟子,又对岑无月道:“你动作很快。若他能吐出另一名同伙的位置,你便可以在止渊节开城时离开。”
  岑无月已经是第二次听见这个词了,好奇道:“纸鸢节是放风筝的吗?不是本地人能不能参加?我能不能报名?有什么奖品?”
  “止情入渊,”桑青只是面色冷淡地打断岑无月的美好幻想,“城主会将契偃投入业渊中,借此镇压业障恶念。”
  岑无月只觉得听不懂的词越来越多了。
  下山前师父没教过这些啊!
  桑青只消看一眼岑无月,似乎就明白了她的茫然,再度开口道:“业渊是被污染后的灵脉,不论凡人还是修士,深入其中都会受害。”
  岑无月懂了一点,但又没有全懂:“但契偃对偃修来说不是非常重要吗?只用来干这个会不会太可惜了?”
  那简直无异于让一个守财奴散尽家财、让一个痴情种杀死爱侣……咦,说不定这就是某位绝望的无情道修想出来的斩情路子?
  桑青不为所动:“普通偃甲最多只能撑上三年,若是契偃,便能镇压至少百年。城主高义。”
  “也不知道城主的灵契偃长什么样。”岑无月天马行空地设想了一下,“除了人形偃甲之外你们也会做别的形状对吧?蜘蛛?鸡腿?大蘑菇?”
  桑青看向岑无月手中的烤鸡腿,随即冷冷道:“在逼出口供前,你还可以继续在城内寻找另一人的踪迹。越早找到,你便越快能离开。”
  “是越快能吃上桂花鱼条。”岑无月强调道。
  桑青没再理岑无月,径直回城了。
  岑无月又一路慢悠悠地回到了客栈里。
  里面的重伤者看起来状况好了不少,至少肚子上的洞似乎变小了些。
  岑无月好心地向伤者分享了一份胡椒云片糕,并收到了对方的拒绝。
  她也不介意,随意找个地方坐下,熟稔地和对方搭话:“你叫什么名字?你应该也有名字的吧?”
  “我的名字又不是什么秘密,你出门不知道打听?”没好气的回答。
  要真打听那可真是太引人怀疑了。
  岑无月决定继续叫他“飞梭的主人”。
  “你刚才给他吃了什么药?”飞梭的主人皱着眉,身体稍稍前倾,“即使只是能造成尸体还活着的假象,我也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药。”
  “不知道啊,我师父给我的。”看他实在一幅很想知道的样子,岑无月干脆掏了一颗抛给他。
  飞梭的主人诧异地接住,狐疑地看岑无月好几眼,才举到鼻下轻嗅,而后眉头皱得更紧了:“……怎么一股土味?”
  岑无月摇头摇得毫无心理负担:“不知道啊,我师父也没说是什么材料。”
  总之,有锅全往师父身上推就是了,反正这世上也没有能找到师门秘境的外人。
  飞梭的主人看了又看,最终什么也没研究出来,于是小心地将药丸收起,轻出一口气,边思忖边问:“这药能生效多久?”
  岑无月不太确定地问他:“十天半个月?”
  “你自己的药丸,还问起我来了?”对方闻言翻了个白眼,“能拖一个月自是最好,若是他半路死透就得找别的办法了。”
  岑无月道:“那就一个月吧。”
  “……你这药到底管不管用的?”
  ——
  第二天,岑无月照例在城里四处乱逛,倒是在不少犄角旮旯的地方找到了意外的隐藏小店。
  “现任城主可是个大好人!”老板眉开眼笑地给岑无月讲述,“她接任城主之位后啊,咱们的日子比从前好多了——税也减了,城里也安全了。从前可不敢晚上还开着店门,更别说出城了!所以啊,这仙人里虽有些败类魔道,但像咱们玄枢城里的仙人,那个个都是心善的!”
  岑无月边认真听讲边举起手:“老板再来一碗!”
  “哎,好嘞!”老板手脚麻溜地忙活起来,嘴上也没停,“仙人您既然是从外面来的,应该知道吧?咱们凡人啊,没点庇护可不敢随意在外面行走,万一碰见那些个……咱哪跑得掉啊!您说是吧?”
  “这世上人人都可以修道。”冷不丁的,一旁有人插进来这么一句话。
  老板吓了一跳,赶紧转向说话的顾客,急得摆手跺脚示意噤声:“客人,可不敢胡说!仙凡有别啊!”
  岑无月也跟着看了。
  那是个二十左右的姑娘。
  之所以能如此确定地说出年龄,是因为岑无月可以确认对方并不是修士。
  但这姑娘腰间挂着一柄剑。
  剑看起来已经用了很多年,旧,却养护得很好,隐隐透出锐意。
  她长相姣好,但脸上有一条陈年伤疤,在脸颊接近下颌处,平添几分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