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又用指甲轻轻一刮,便化作细碎的屑。
  是血迹。
  这样就很好找了,只是需要有人能借此血进行追踪之术。
  岑无月拍拍手站了起来。
  嗯,但是她不会。
  周边还活动着一些低等级的玄枢城弟子,他们正在操纵低级偃甲进行修缮工作。
  这些低等级的偃甲用料朴实,看起来呆头呆脑,但力大无穷,动作流畅,很适合用来做粗活。
  城主那失窃的灵契偃可就不一样了,用的是最高级的材料,投入的是偃修最多的心血,一旦炼成,那简直就是偃修的第二条命,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岑无月抬头望向空中。
  天色仍然晴好,烈日当空。
  路过的小孩好奇地跟着仰首看,半晌才纳闷地问:“姐姐,天上有什么?”
  岑无月将视线从半空收回,笑眯眯道:“没什么。小朋友,姐姐考考你,城里最好吃的火踵神仙鸡在哪里?”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虽然被派发了莫名其妙的任务,但心态绝佳的岑无月毫无焦虑,一通胡吃海塞后便慢悠悠回到订了十天的客栈。
  大多客栈自有区分修士房与凡人房,一头收灵魄,一头收银子。
  岑无月本来订的是最普通的修士房,可等她肚子饱饱回到客栈时,却被掌柜微笑着告知可以免费搬去最贵的修士房了。
  “是城主府来的命令。”掌柜含笑道。
  很显然,也是城主府来催她干活的提醒。
  岑无月抵达位置最优越的天字仙人居,穿过造景,抵达屋前,伸手推开门。
  然后又拉上了门。
  她乐观地想:床边那个浑身是血的人形物体必然是我那绝对不可能看错的眼睛不小心看错了。
  “突然觉得原来的房间也不错,”岑无月边说边掉头就走,越走越快,“这样高级的仙人居还是留给更高级的修……”
  她只走了三步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一道无形的绳索自身后悄无声息地缠上她的脖颈,缓缓收紧力道。
  “不要惊动任何人,进来。”虚弱的声音钻进岑无月耳道里,挟带着森冷威胁,“——不想死的话。”
  如果说现在才闻到门缝后面传来的浓重血腥气,好像有点迟了。
  岑无月不想死。
  她在想师父的第三条嘱咐。
  【第三,不管是坏男人坏女人都绕着走,你一块小饼干玩不过那些心脏的。】
  一天之内不孝弟子居然连犯三条门规。
  真是师门不幸啊师父!
  第02章
  如果已经被掐住脖子,一般人都不会选择反抗。
  岑无月顺着颈上的力道倒退三步,冷静地开门入内,又反手合上了门。
  最高级的天字仙人居内毫不意外地布有阵法,位置就在榻边。
  阵法之上盘坐的陌生人正凶神恶煞地盯着岑无月的一举一动,像是只随时准备好扑咬猎物的野兽。
  这位仁兄脸上身上都是血迹,五官不甚清晰,但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倒是很亮。
  岑无月也有来有回地上下打量他的伤势,毫不掩饰好奇之情:“这是怎么搞的?介意我看看吗?”
  一支飞梭倏地飞到岑无月颞部停留在那里,那冰冷的杀意几乎能穿透她的皮肤。
  飞梭的主人不善地道:“介意。”
  岑无月不死心地换了个说法:“我帮你上药?”
  “药?”飞梭的主人冷笑一声,“我一路监视着你,你身上除了吃的还有别的?”
  答案当然是有,师父好不容易积攒下来让她好好藏着别让人发现的。
  不过既然对方表现出明显不信的态度,就没必要多解释了。
  于是岑无月干脆问:“你就是昨晚闯入城主府的‘贼人’之一?”
  虽说是重伤逃跑,但这伤也太重了,肚子都给轰掉半边,纯靠强悍的灵力模拟、连接脏器,并缓慢修补。
  话又说回来,如果这样都能不死,那师父说得对,修士真是命如小强、疯如野狗。
  “‘贼人’难道不应该是弑主上位的现任城主?”飞梭的主人像是听见什么滑稽至极的话似的嘲讽笑道,“我乃上任城主之子,名正言顺的少城主,她的位置本该是我的。”
  岑无月点头:“所以你来偷……哦,不对,拿城主的灵契偃?”
  既然名字里有一个“契”字,自然是因为有这道程序。
  完全结契成功之前的偃甲确实有可能被偷……哦不是,拿走更换主人。
  岑无月调动神识扫过整个房间,却没有看见别的人形偃甲。
  “我根本没有成功。”飞梭的主人愤恨道,“那女人早就知道我会去,特地放出风声来引我上钩,其实契偃早已制成,我一入城主府便已经踏入她的陷阱,侥幸才从她手下逃出来。”
  岑无月觉得也不是很侥幸,完全是因为有她这块挡箭牌拖延了时间。
  “如今她假称契偃丢失,封城严查,不过是为了借此机会一举将我斩尽杀绝。”银芒又向岑无月的太阳穴逼近一分,“你若是不想死,就最好找办法让我安全离开玄枢城。”
  “啊,我吗?”岑无月真的觉得自己很无辜,“你是怎么盯上我的?”
  “要怪就怪你自己倒霉吧。”飞梭的主人不以为意地说,“昨晚你正好出现在城主府时我就注意到你了,要不是你被抓的动静惊动那贱人令她分神,我还真没机会从那一招下脱身。我留了一丝神识跟着你,你和管事的谈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既然你帮忙追查,能让我安全离开的办法自然很多。一个月后是十年一度的止渊节,这样的大日子,玄枢城必定会城门大开,届时我自可以混在人群中出城离去。你要么想办法替我拖过这一个月的时间,或者去找个替罪羊上交顶罪,我不关心,那是你该操心的事。”
  这位实在是太有表达欲了,表情也很丰富。
  于是岑无月终于有机会成为说这句话——而不是被说——的那个人了:“你难道修有情道?”
  “你嘲笑我?”飞梭威胁地向前少许,而后它的主人才侃侃而谈,“‘灭情方存理,忘欲始近天’,不过是这些道貌岸然的人最爱鼓吹的‘正统’罢了。自古以来,飞升者个个不同,其中堕羽真人曲霄甚至是入魔后才无情道大成顺利飞升,又如何解释?”
  岑无月记得曲霄,师父曾经提过他的名字。
  听说他大开杀戒屠戮过的地方,附近河流二百年后仍残留有血色。
  仿佛看懂了岑无月的心思,飞梭的主人不屑道:“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些飞升不了的人,便只能乖乖做别人飞升的垫脚石,天道如此,要怪只能怪他们自己这辈子的命不好。”
  岑无月有些意外地仔细看他一眼,没有接话,问了别的问题:“昨夜和你一起的人呢?也要一起出城?”
  “死士?替我断后,八成已经死了。”飞梭的主人随口答道,“——行了别磨磨蹭蹭的,速去把城主府想要的‘贼人’交给他们。”
  岑无月正要掉头出去,他又收紧那无形的绳索冷冰冰地威胁她一遍:“别想着找玄枢城的人把我的事情捅出去,我的神念还在你身上,尽管有伤在身,但捏死一个你是绰绰有余。”
  “好哦。”
  ——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
  这世上凡人总是比修士多的,而且多百倍、千倍。
  能和修士生活在同一时代的凡人们生命力也格外旺盛。
  哪怕昨晚上被城主打架轰没几条街,今天大家也能毫无异常地继续开门做生意。
  岑无月沿街走走停停,觉得哪儿味道对就往哪儿拐,一路边逛边吃。
  直到脖子上的那根绳又警示地往里收了收,遥遥透出这丝神念主人的不耐烦与催促。
  这一勒差点没把岑无月刚往下咽到喉咙口的炊圆挤出去。
  她安抚地拍拍自己的脖颈:“急什么,吃饭要紧。”
  吃完这一小碟炊圆,岑无月又干了一碗洋菜膏,起身结账时再要了一串炸年糕拿在手里,才接着往前走。
  行过一处幽暗巷口时,她好奇地退回来往里探头一望:“那是不是你的同伙?”
  绳索没有回应,岑无月主动入巷用手指一戳,发现对方果然如同飞梭主人所说已经死了,不过还挺新鲜。
  她盯着这具也惨不忍睹的尸体看了片刻,从储物戒中掏出枚丸子弹进对方半张开的嘴里。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实打实的尸体便重新开始呼吸,接着是手指微微动弹,浑浊的双眼失焦地缓慢移动,最后落在面前的岑无月身上,嘴唇蠕动:“少……主……”
  绳索惊诧地收紧了一下。
  “别紧张,跟偃甲差不多一个意思,不是真能把死人救活。”岑无月笑眯眯地站起身,走出暗巷左右一张望,很快发现几个带着持矛偃甲在街上巡逻的弟子,并向他们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