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幽暗海面之下,一团深红在她眼前绽开。
  平时的梦到这里就结束了,可今天的梦还在继续。深红中伸出一只冰冷惨白的手,攥着楚黎往前拽。
  楚黎的视线越来越清晰,她终于看见了这团深红的来源。
  是一个人。
  他的后脑撞上礁石,整个人被血雾包裹。他面色青白,瞳孔浑浊,脸上的肌肉像冷冻层的肉,僵硬无比。
  他是霍修。
  正一手攥住楚黎的手腕,一手慢慢抚摸她的脸,唇角牵起诡异弧度,语气如平常温和:“黎黎,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
  “留下来陪我,好吗?”
  五指像铁钳,瞬间掐紧楚黎的喉咙。
  她清晰闻到他身上冰冷的海腥味。
  楚黎用力去掰那只手,力气像蚍蜉撼大树,对方纹丝不动,藏在眼底的偏执暴露无遗。
  肺部空气渐渐稀薄。
  “……黎黎,黎黎!”
  楚黎猛地睁开眼,捂着脖子大口喘气。
  雷雨还在继续,卧室像蒙了黑纱,一切家具都只有极模糊的轮廓。
  视力恢复了!
  她微微瞪大双眼,梦里的惊恐被暂时抛到脑后,喜悦涌上心头。
  “霍修,我……”
  一道闪电撕开夜雨,卧室被短暂照亮。
  霍修的脸近在眼前,他没戴眼镜,半边脸被闪电映亮,半边脸隐在黑暗中。
  楚黎的声音戛然而止,愣愣盯着眼前的脸。
  熟悉的、温和的面容,正满脸关切望着她。在他的身后,无数蜿蜒阴影游动,床上、天花板、地面……将卧室筑成囚笼。
  “怎么了,黎黎?”
  冰冷手指轻柔抚摸她的面庞,霍修语气温柔关切,表情像披了人皮的怪物,正在拙劣模仿。
  浓黑的眼睛盯着她,没有瞳光,也没有眨动。
  闪电消失,卧室再次陷入漆黑。
  “啊——!!!”
  楚黎从来没发现自己的力气可以这么大,跑得可以这么快。
  心脏剧烈跳动,快到令人想吐。
  她推开霍修,赤脚奔下床拉开房门,在黑暗中跌跌撞撞下楼。
  一定是梦。
  她一定还在做梦。
  “咕咚——”
  楚黎一脚踏空,从几阶楼梯上滚落,重重摔在客厅地毯上。
  “黎黎,你要去哪?”
  二楼传来脚步声,从卧室到楼梯,越来越近。
  “嗒嗒”声好像踩在楚黎心上。
  刺痛的脚踝以及钝痛的手肘证实了这不是噩梦。
  这比做噩梦还要恐怖。
  楚黎手脚并用,向大门方向挪动,冷汗顺着额角鼻尖不断滚落。
  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只手毫无征兆握住她扭伤的脚踝。
  “别碰我!”楚黎下意识一踹。
  闷哼声和金属落地声同时响起。身后的人没有松手,语气平静:“黎黎,是我。”顿了顿又说,“元宝,开灯。”
  一楼的灯陆续开启,明亮驱散了黑暗。
  楚黎的视线从模糊的光点逐渐变成清晰的家具。她用手肘支起上半身,僵着脖子慢慢扭头。
  青年穿着深灰丝质睡衣,头发有些凌乱,左眼眉骨红肿一块,金丝边眼镜摔在一旁。
  他的表情还算平静,俯身抱起楚黎放在沙发上,打开医药箱用药油揉她扭伤的脚。
  水晶灯下,他眉眼低垂着,露出左眼皮上的一枚红痣。
  楚黎鬼使神差伸出手,碰了一下。
  指腹下的肌肤是温热的,刚刚那幕就像幻觉,此刻的霍修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反倒是她像得了失心疯。
  是视力刚恢复,看错了吗……
  “视力恢复正常了?”他问。
  “……嗯。”
  “是不是做噩梦了?”
  梦里的窒息感再次浮现,楚黎生理性颤抖一下,含糊说:“我梦见……我们掉进海里,你掐着我的脖子不放。所以醒了之后看见你,被吓了一跳。”
  霍修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她时,那枚红痣就隐入眼皮里,“黎黎,我不会伤害你。只是噩梦,不要害怕。”
  修长的手顺着发顶向下温柔抚摸。
  “眼睛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有一点干涩。”她眨了眨酸胀的眼珠,瞥见霍修肿起的眉骨,慢慢抿起唇,“对不起,又弄伤你了。”
  类似的事在她刚患病时经常发生。
  “我帮你上药。”楚黎心里愧疚,倒了点药油,跪坐在沙发上,轻揉他红肿的位置,“下次我精神不稳定的时候,你要离我远一点……”
  霍修亲了一下她的手指,“不疼的,别担心。”
  楚黎叹气,看见他的红痣,轻轻点了一下:“你这有颗红痣,什么时候长的?”
  霍修抬眼看她,唇边含笑:“一直都在,是你没注意到。”
  第7章 断香
  “所以,你前两天做了个噩梦,一醒就看见霍修被鬼上身一样盯着你?”
  舒缓音乐在咖啡厅流淌,辛桐咽下一口草莓慕斯,用一种“你睡懵了”的表情看楚黎。
  楚黎心不在焉戳弄面前的车厘子蛋糕,鲜红汁液混合雪白奶油,让她想起之前的噩梦,瞬间也不想吃了,将它推远。
  “差不多……当时刚好有闪电,我还看见屋子里有很多影子。像藤蔓一样,墙、地面、天花板到处都是。”
  “你等会啊,我问问医院的朋友。”辛桐咬着勺子,埋头打字,不一会抬起头说,“她说你刚恢复视力,看东西模糊或者光影扭曲都是正常的。大晚上没开灯,就闪电嗖一下过去,看错很正常的。”
  落地窗外阳光正好,衣着光鲜的行人来来往往,这里是乐阳区的商业中心。
  长短不一的影子铺满地面。
  是看错吗?
  可是那一幕太过清晰,怎么也忘不掉。
  青年俊美的面容半边雪白,半边浸在黑暗里,表情关切万分,眼睛却直勾勾一动不动,像披了人皮的怪物。
  “……黎黎,黎宝!”
  一只手在楚黎面前晃了好几下,她才如梦初醒,“啊?你刚刚在说什么?”
  辛桐见她神思恍惚,忍不住叹气:“我说,咱们等会去庙里上香拜一拜,最近太水逆了。你又是落水,又说见鬼,我还出车祸,所以一起去拜拜,去去霉运。”
  *
  商业中心旁边是一片古色古香的老建筑群,政府规划后命名永乐坊,青石板巷子四通八达,是海市的人文地标。
  太清观藏在不起眼的角落,观内古朴清幽,供着三清,有几分闹中取静的意境。
  楚黎没想到这里还藏了个道观。
  “我同学说这可灵验了。”辛桐拉着她进正殿上香。
  工作日香客稀少,楚黎手持三炷香,恭恭敬敬拜了拜,诚心祈祷那些乱七八糟的幻觉赶紧消失,还她平静生活。
  轻烟袅袅升腾,她把香稳稳插入香炉里,又和辛桐捐了钱进功德箱,心里轻松不少。
  两人手挽手出了正殿。
  辛桐:“你现在眼睛好了,打算什么时候订婚?”
  楚黎摇摇头:“再过段时间吧,等陈医生说我的病情重新稳定再办。”
  “这样才对。”辛桐哼了一声,“我之前就觉得太早了,你都还没毕业呢,订什么婚啊,真不知道他在急什么。你也是,不该这么快点头的,我总觉得……算了算了,反正人生大事要慎重考虑。”
  见她有些欲言又止,楚黎轻拍她一下:“有事就说,最讨厌说一半藏一半了。”
  辛桐神情有点复杂,挣扎了一会才开口:“黎宝,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待见他吗?”
  楚黎打趣道:“因为我和他要一起出国?”
  太清观里绿树成荫,偶有两声鸟鸣。
  “不完全是这个原因啦。平心而论,他对你还是挺好的,处处都上心。”辛桐的脚步慢下来,“但从你带他和我见的第一面起,我就觉得他有点假。”
  楚黎皱了皱眉:“假?”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有时候他看你的眼神很奇怪。”她思考良久,吐出两个字,“像蛇。”
  “就好像,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人,非要装成温和的样子。不过你们从小就认识,又是邻居,我觉得你肯定比我了解他的为人,所以一直没说。”
  楚黎有一瞬恍惚。
  从前的霍修孤僻寡言。从他出国后,他们就没有联系了。
  再次见面,还是在两年前,在她高三毕业的暑假。那时他已经提前完成学业取得毕业证,接手了部分霍家生意,回国开拓市场。
  再次见面的时候,霍修变成了温和从容的青年,和他的哥哥霍礼很像。
  她对这种类型的男性天然存在好感。
  那时楚家发生变故,具体是什么她已不太记得,似乎是与家中有矛盾,一气之下搬了出去。
  是霍修忙前忙后帮着搬家,又安抚她的心情。他也是第一个发现她精神状态出状况的,日夜不歇地照顾。
  <a href="https:///zuozhe/p6m.html" title="岁宴君"target="_blank">岁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