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辛心暂停录像,放大男性的身影,“霍先生,这位是?”
  “我的私人助理,姓林。他入职五年,总不会认不出自己的上司。”霍修握着茶杯,茶水倒映出镜片后的眼睛,他温和询问,“黎黎,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会怀疑我没有去上班吗?”
  警察的每一句询问、确认、签字笔记录的沙沙声、霍修的回应全部揉成一团,塞进楚黎的耳朵里。
  它们不分彼此,像一团扭曲不明的线条,缠在她身上不断收紧。
  她喃喃道:“你以前都是自己开车去公司。”
  注意到楚黎言语中称谓的转换,霍修笑了笑,像是无奈般叹了口气:“黎黎,我的手伤还没痊愈,不方便开车。”
  “只是因为这一点?”他追问。
  楚黎木然开口:“你常用的那辆卡宴有我选的香薰,留香很持久。”
  霍修沉默一会,叹息道:“黎黎,我们之间应该多一些信任。小林没开它是因为那辆车送去年检了。”
  至此,尘埃落定。
  楚黎的心像入水的秤砣,她不再开口。
  霍修向两位警察赔礼道歉,态度无可挑剔。岳盛远压低声音,把他叫到了门外。
  只言片语随着风飘入屋内。
  “……有没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轻度精神分裂……耽误你们的时间……”
  “嗐,你也是辛苦……”
  辛心拍了拍楚黎的肩,宽慰她不要多想,并说来之前已经听辛桐说过她落水的事,或许是落水受到了刺激。
  楚黎掐紧掌心,直到指甲嵌入皮肤。
  她想尖叫,想发疯,想躲到一个没有视线没有声音的地方。但她什么都没做,只静默坐在原处,听霍修和警察在门口零零碎碎地聊天,听辛心温声宽慰。
  “砰——”
  大门重新关闭。
  这栋别墅再次只剩下霍修和她。
  脚步声缓缓停在面前。
  “咔哒”一声,卡扣打开,他窸窸窣窣取了些东西。
  楚黎沉默木然,由身至心都很疲惫。
  如果他真的是冒充,那他成功了,也没必要在她面前演了。没有人会再怀疑他的身份,所有人只会觉得是她疯了。
  他想做什么?是撕破脸嘲讽还是威胁要钱,又或者是用真正的霍修作为要挟……
  突如其来的温度打断了楚黎的思绪。
  她的手被温热覆盖,对方极有耐心,轻轻掰开她攥紧的拳,露出破皮渗血的掌心。
  棉签浸满碘伏,擦拭伤口。
  原来刚刚打开的是医药箱。
  给伤口消毒后,他细致涂了外伤药膏。
  涂到最后一处,一滴灼热液体砸在沾了药膏的手指上,霍修怔怔抬头。
  又是一滴落下。
  楚黎的眼眶蓄满了泪,盛不住后变成泪珠,接连不断滚落。
  温和的表情僵住,像半碎不碎的面具,挂在脸上。他怔怔看了一会,开始有点手忙脚乱去擦眼泪。
  “黎黎……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你告诉我,我会学的。”
  楚黎单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渗出。另一只手抚上他的颈侧,摸到几道边缘粗糙的划伤。
  她分不清楚。理智告诉她或许是病加重了,但那种无处不在的恐惧压得人喘不上气。
  手指一寸寸抚摸线条分明的下颌、薄唇、鼻梁、金属框眼镜后轮廓熟悉的眉眼。
  惶恐与后悔几乎将她溺毙。
  “不是你。不是你的问题。”
  楚黎的脸色白得像纸,喃喃说:“霍修,陪我去看桐桐吧。”
  第5章 白鸟
  辛桐住在乐阳区第二人民医院。
  楚黎和霍修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醒了,轻微脑震荡,要住院观察两天。
  面对这场乌龙,她没有埋怨,只是越发担忧楚黎的精神状态。两人挨在一块聊了许久,直到护士来查房熄灯,楚黎起身道别。
  辛桐看了眼在门外等候的修长背影,拉住她的手,“黎宝,我明天申请出院,你到我去那住几天吧。”
  楚黎愣住:“你……觉得他身上不对劲吗?”
  “我……看不出来。”辛桐摇摇头,“但你觉得他奇怪,肯定有你的原因,换个环境住一段时间说不定会变好呢?”
  病房里熄了灯,门外走廊的光照进来,映出楚黎那张有点苍白的脸。
  她捏了捏辛桐的手,慢慢松开,“我是病人,说的话不作数,你别放在心上了,好好住院养伤。”
  离开医院的路上,霍修一直牵着她走,脚步不紧不慢,迁就她的速度。
  他们打车回到家。
  别墅区内禁车,道路静谧,盛暑闷热的夜风徐徐吹拂,吹乱了她的鬓发。
  一只手伸来,理顺碎发,挽到耳后。
  霍修的注意力似乎一直在她身上。
  楚黎恍惚地想,吃药吧,吃了药也许就好了。
  愿神佛保佑,所有的古怪都只是发病后的错觉。
  *
  楚黎和霍修称得上青梅竹马。
  小时候,父母总带着她双胞胎姐姐楚悠搬家,七岁时全家迁到海市,从那以后定居在此没再搬动。
  新家是一栋三层别墅,拥有前后花园。
  搬进新家第三天,父母带着她们拜访邻居。
  邻居是一对中年夫妻,男人儒雅温和,女人端庄美丽,他们邀楚黎一家在花园里喝下午茶,作陪的还有快上高中的大儿子霍礼。
  他和父母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眉眼清俊温和,会主动逗弄楚黎和楚悠,耐心解答过于孩子气的问题。
  小楚黎很喜欢这个温柔哥哥。
  大人你来我往,从各自的生意领域聊到家庭孩子。楚父随口问了一句,霍家父母是不是只有一位独子。
  霍母唇边的笑容凝固片刻,又重新舒展,她端起红茶抿了一口,“还有个小的,比较孤僻怕生,不喜欢见客人,这会不知道自己在哪玩呢。”
  陪大人聊天总是漫长又无趣。
  霍礼没待太久,客气道别回房写作业。楚悠从小体弱多病,已经伏在楚母怀里睡着了,只剩楚黎晃悠着双腿,数蔷薇花上栖息了多少只蝴蝶。
  她以捉蝴蝶为借口,逃离了无趣的交际。
  霍家花园占地很大,花丛繁茂。楚黎追着蓝蝴蝶一路小跑,终于在一朵蔷薇花上将它拢入掌心。
  “咚——”
  一颗红樱桃砸在楚黎的后脑勺。她吓了一跳,蓝蝴蝶从指缝钻出,转眼就消失在花丛里。
  “谁砸我!”她气鼓鼓捡起樱桃,转身向后看。
  晴日阳光静好,后花园的小湖浮满灿金,湖边樱桃树枝叶繁茂,红果缀着枝头。
  肤色冷白的男孩坐在枝干上,一手攥着白鸟,一手抛着红樱桃,自上而下望向楚黎。
  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比落满日光的小湖更美好。令他轻易联想到锁在展柜里昂贵的宝石。
  “你是新搬来的?”
  楚黎反应过来,这就是霍阿姨的小儿子,看起来比她还要大一些。想起妈妈说,在别人家做客要礼貌懂事,她没有计较那颗红樱桃,朝树上的人仰头笑:“你好,我叫楚黎,黎明的黎,以后我们就是邻居啦。”
  “霍修。”他扔掉手里的樱桃,攥着白鸟的翅膀,从树上下来。
  交换名字是初步建立友谊的证明。
  楚黎好奇地凑过去,戳了戳那只白鸟,好奇问:“你上树是为了抓它吗?它为什么不动?”
  霍修与霍礼长得有六分像,只是他的五官更深邃精致,眼睛颜色也更深,像没有杂质的黑色玻璃球。他说:“因为死了。”
  楚黎呆在原地,然后蹭蹭往后退了两步,“为、为什么死掉了?”
  “它卡在树枝里,所以死了。”
  白鸟生有红色鸟喙,羽毛雪白,眼珠浑浊,脖子软软垂下。
  如果活着,一定是漂亮的鸟儿。楚黎有些难过。
  “好可怜,我们把它埋起来吧。”
  “不。”霍修拒绝了,“埋在土里会腐烂长虫子,很恶心,很丑。”
  “那怎么办?”
  “做成标本就不会腐烂了。”霍修的语气理所当然,抚摸了一下雪白的翅膀,又问,“你觉得它漂亮吗?”
  楚黎犹豫着点点头。
  霍修露出了见面以来第一个笑容:“等我做好,送给你。”
  “霍修!”一声轻喝打断了孩子们的交谈。
  霍修将手背到身后,看着疾行走来,连仪态都无法保持的女人,乖巧开口:“妈妈。”
  半边翅膀在他身后晃荡,霍母眉头紧皱,深呼吸几口,在客人面前勉强维持住端庄:“回你的房间去。”她声音很冷淡。
  霍修平静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往别墅走。
  霍母半蹲下来,轻轻握住楚黎的肩膀,语气温柔:“小黎,霍修刚刚在这做什么呢?”
  楚黎对情绪很敏锐。
  望着不言不语走开的背影,她朝霍母张开手,掌心里躺着一枚红樱桃。
  <a href="https:///zuozhe/p6m.html" title="岁宴君"target="_blank">岁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