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裴安夏试图出言安慰,唇瓣刚张开,就被穆霄骋抬手制止:“你放心,我现在已经想通了,即使当不了将军也没关系,只要我还提得起刀,我就还能上战场杀敌。”
  “说起来,我能这么快就想通,都要归功于沛瑶。”
  在提及妻子的时候,男人刚毅的面庞在笑意的烘托下变得柔和起来,那种幸福的模样,藏都藏不住。
  “那天晚上,她就立在我的床前,用坚定的口吻告诉我,我永远是她所崇拜的英雄——”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当时的心境,只知道哪怕是为了她这份信任,我也不能放任自己沉沦下去。否则,我如何当得起她这一声英雄?”
  裴安夏被谈话的气氛所感染,不自觉跟着笑起来:“大哥大嫂伉俪情深,叫人好生羡慕。”
  穆霄骋没有接她这句话,而是话锋一转道:“父王顾忌着我的身体状况,迟迟没有递折子请求皇上改立世子,但以我如今这副残躯,实在不该忝居世子之位。过几日,我会主动上奏,恳请皇上册封云策为新一任的定北王世子。”
  涉及朝政之事,裴安夏不便置喙,迅速地垂落眼睫。
  穆霄骋却毫不避讳,对着她侃侃而谈:“王府世子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连最基本的修身齐家都做不到。坦白说,我认为以云策现在的状态,尚且无法支撑起王府这个重担。”
  裴安夏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语。
  穆霄骋也不强求她的回应,自顾自往下说:“你们一路走来也不容易。我记得那会儿,云策还是个刚束发的少年,就天天把稀罕你挂在嘴边。”
  “姑娘家哪有不怕羞的?我劝过他几回,要他多少考虑你的心情,你又不是咱们穆家的童养媳,将来长大未必肯嫁给他,可他偏偏在这件事上钻牛角尖。”
  穆霄骋摇摇头,似是无可奈何:“他说,他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养了那么久的姑娘,岂能拱手让人?我们都劝不动他,只得由著他胡来,我原本想着让他去碰壁个几次,他总能学会转弯。谁曾想,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副局面。”
  穆霄骋语气诚恳地说着:“事情闹得如此地步,我和母亲都有错,明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还放任云策由著性子乱来,才造就今日的悲剧。”
  尽管裴安夏知道此事不能全怪穆霄野,若非她出于自私,故意钓着穆霄野,他绝不会栽得这么深。
  但是连日来遭受粗鲁的对待,导致裴安夏心底的负面情绪不断积累,几乎到了要将她压垮的程度。
  此刻好不容易找到了决堤的缺口,她拼命压抑的委屈和难过,便一股脑地全都爆发出来。
  “大哥,我真的支撑不下去了,我只想与他和离……”
  她尾音落下的那一瞬间,门口突然传来男人沉沉的声线,如同毒蛇般阴冷。
  “当着我的面,你有本事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第74章 ”除非死亡,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当着我的面, 你有本事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裴安夏循着声音回头,就看到穆霄野立在门口,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他原本正在军营里处理政务, 听闻兄长不顾侍卫阻拦, 硬是闯进了琴瑟阁的消息, 便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结果好巧不巧,听见这么一句话。
  穆霄野用力攥紧拳头, 手臂上鼓起一根根虬结的青筋, 他分明已经怒到了极点, 但却硬生生压下心中的怒火,没有做出任何失态的举动。
  裴安夏见他这副模样, 没来由地感到不安, 总觉得像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穆霄骋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恐惧, 连忙出声缓颊道:“云策, 你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
  穆霄野性子虽然浑了点儿,但对于穆霄骋这个同胞兄长, 却格外地敬重。听闻此言, 他脸上挤出些许笑容, “大哥,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和安夏沟通的。”
  穆霄骋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可后者神情坦然,看不出* 半点说谎的迹象。
  穆霄野任由他打量着,长眉轻挑起一个肆意的弧度:“大哥, 你难道还信不过我吗?”
  他说着,走到裴安夏身前, 弯下腰,双手撑在椅子的两侧,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你告诉大哥,我会欺负你吗?”
  穆霄骋没有料到他丝毫不顾忌自己还在场,便敢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当即尴尬地咳嗽两声。
  “我不是信不过你,也不是想要插手你们夫妻俩的家务事,只是站在过来人的角度,给你几句提醒——不要被怨恨蒙蔽双眼,更别做会让自己将来后悔的事情。”
  穆霄野状似认真地听着,实则并没有把兄长的话当一回事。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宽容大度的人,相反地,他脾气不好,心眼儿窄,有仇向来是当场就报了。
  他恨毒了裴安夏,这些时日他不止一次想过要如何报复她,笞杖、浸猪笼、骑木驴……
  穆霄野设想过各式各样的刑罚,他甚至考虑过用烙铁在裴安夏那身白皙无暇的肌肤,刻上他的名字,处罚她的不贞不洁。
  尽管裴安夏口口声声说她和文梓轩是清白的,偷拿布防图的时候,也没有料想到会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可是那又如何呢?
  悲剧已经发生了,她无论如何都洗不脱自己身上的罪孽。
  以裴安夏犯下的罪行,换作是其他人,早不知死上几百回了,她现在还能好端端地活着,还是多亏了他的“心慈手软”。
  穆霄野并非没有想过要她的命,但真到了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终究是狠不下心。都说人死如灯灭,生命一旦逝去,就再也没有挽回的可能。
  与其这样,他不如遵从本心,将她困在身边,哪怕相互折磨,也不允许她离开他半步。
  短短片刻之间,穆霄野想了很多,但面上却并未显露出分毫,而是摆出一副受教的模样:“我明白的,多谢大哥教诲。”
  穆霄骋瞧他答应得爽快,不由点点头,随即对裴安夏叮嘱道:“你若是遇到什么困难,不方便和大哥说的,也可以随时去找你嫂子,别闷在心里,仔细闷出病来。”
  穆霄骋说完,便站起身来,裴安夏意识到他准备离开,几乎来不及思考,就伸手扯住他的衣袍一角。“大哥……”
  她的力道不算大,却足够让穆霄骋停下脚步。他回头一看,发觉裴安夏正紧紧攥住他的衣服下摆,不由疑问出声:“怎么了?”
  裴安夏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这种毫无根据的心慌。
  虽然穆霄野表现得极为冷静,但以裴安夏对他的了解,他眼下的镇定,仅仅是在穆霄骋面前不得已的伪装。
  等到穆霄骋一走,他立刻就会撕破伪善的面具,露出狰狞的獠牙。
  裴安夏不敢想像,待到屋内只剩下她和穆霄野的时候,他会怎么对待自己。
  然而,穆霄骋显然不能够理解她的惊惶。
  他的目光在两人脸上徘徊几瞬,仍未看出任何端倪,于是好言安抚道:“别怕,夫妻哪有隔夜仇呢?你和云策好好谈一谈,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只管来找大哥,大哥帮你做主。”
  在如今这个时代,和离的女子容易遭受非议,所以穆霄骋没有把裴安夏刚才的话当真,只当她是在说气话。
  男女授受不亲,即使是兄妹也得避嫌,更何况,裴安夏与穆霄骋并无血缘关系,拉拉扯扯的难免有失体统。
  裴安夏也知道自己的举止有些出格,尽管心里仍旧害怕,也不得不松开手,勉强勾起唇角道:“大哥说得对,事情总要说开的。”
  穆霄骋欣慰地颔首,“家和万事兴,你们夫妻俩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穆霄骋估计他们可能有私房话要说,没有多做停留,理了理因为久坐而起了皱褶的衣裳,迈步朝外走去。
  裴安夏目送他的背影逐渐远去,久久没有收回视线。就在她出神的时候,穆霄野径直走到她的面前,漆黑的眼眸紧盯着她。
  他的眸底掺杂了许多复杂的情绪,仿佛化不开的浓墨,几欲将人吞噬。“我警告过你了,不是吗?除非死亡,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穆霄野的声音阴冷,仿佛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修罗恶鬼,让她遍体生寒。
  裴安夏垂首不答,似乎在同他赌气。穆霄野额角的经络突突跳动着,险些控制不住内心暴虐的情绪。
  他看着裴安夏近在眼前的脖颈,那么细,那么脆弱,让他不禁思绪飘忽,觉得他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把她的脖子给掐断。
  以这女人贪生怕死的程度,如果到了性命垂危的关头,恐怕会哭哭啼啼地哀求自己手下留情吧?
  穆霄野几乎可以想像得到,为了活下来,她会收敛起浑身的尖刺,假扮出乖顺的模样,用她最擅长的虚情假意,诱使他放下戒备。
  可笑的是,他明知道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还是会忍不住沉溺在她给的欢愉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