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短短两个字,她说得吞吞吐吐,任谁都听得出来她只是迫于威压,不得已表现出顺从的样子。
  穆霄野轻飘飘地笑了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这样啊,既然夫人如此喜欢,为夫自当满足夫人。”
  他话音落地,不顾裴安夏的哀求,开启新一轮的攻伐。
  第二天穆霄野再度问出相同的问题,裴安夏经历了上一次回答错误的折磨,已经汲取到了教训,赶忙应答道:“不喜欢,你、你太凶了。”
  穆霄野听闻此言,不仅没有收敛力道,反而越发肆无忌惮:“不喜欢也得喜欢,这是你欠我的,不管我做什么,你都得受着。”
  这下子,裴安夏总算是明白了,对于现在的穆霄野而言,她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她反抗是错,服从是错,甚至连呼吸都是错的。
  穆霄野就是铁了心要报复她,折磨她,不让她好过。
  裴安夏只觉得身子如同被斧头劈开,撕裂一般的痛楚。她明明不想哭的,可却还是忍不住低声抽噎起来。
  裴安夏极力压抑着哭声,不愿被穆霄野听见。然而,微微耸动的双肩却还是泄漏了她的情绪。
  穆霄野虽然察觉出了她的异常,却只是冷冷地看着,没有半点怜惜之情,仿佛他们之间早已没有任何情分可言。
  这种日子仅仅持续了半个多月,裴安夏便有些忍无可忍了,开始在脑海里呼唤起系统的名字。
  【我之前吩咐你的事情,你到底办好了没有?你再这样磨磨蹭蹭下去,我真的会顶不住的。 】
  系统嘴上说着风凉话:【宿主,你不用担心。有句老话说得好,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更何况,你还有宿主保护机制,绝对不会让你死在穆霄野床上的。 】
  如果系统有实体,裴安夏真想冲上去暴打它一顿。
  她捏着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还是说回正事:【行了,别贫了,我不是让你想办法把我被禁足的事情,透露给穆霄骋知道吗?这事办得如何了? 】
  眼见裴安夏摆出严肃的表情,系统也收敛了玩笑的态度,认真回答道:【前段时间,穆霄野卧榻休养,一直闭门不出,外人根本无法近他的身。直到最近,他伤势复原的差不多了,开始外出走动,我才通过一个不起眼的小兵,把消息透露给他。 】
  裴安夏点点头表示明白。
  眼下她和穆霄野的关系,陷入了僵持的阶段。她的百般忍让,非但不能消除他的怨恨,反倒换来他的步步紧逼。因此,裴安夏必须尽快想个办法,用来打破现状。
  她思来想去,在这个府里,最有可能帮助她的人,也就只有穆霄骋了。
  宣宁郡主虽然也极为疼爱她,但人心是偏的,裴安夏在她心中的份量,终究是不及穆霄野这个亲生儿子。
  但换作是穆霄骋,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裴安夏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穆霄骋有一副仁慈的心肠。他不是圣父,做不到平等的对待众生,却见不得强者欺凌弱小、男人侮辱女人。
  穆霄骋若是得知她现下的处境,必然会忍不住插手管上一管。
  裴安夏心里估摸着,左右不过这几天,穆霄骋肯定会过来探望自己。届时,她该如何说服穆霄骋站在自己这边,还得细细琢磨。
  她正想着,冷不丁听到系统出声提醒道:【宿主,穆霄骋来了。 】
  【这么快?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裴安夏不禁感叹了一句。
  前几日,穆霄野亲口下了命令,不准裴安夏迈出院门半步,更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她。
  为此他甚至安排数名侍卫在门口轮班看守,将琴瑟阁围得跟铁桶似的,别说是人,连鸟雀都飞不进去一只。
  这些侍卫皆隶属于定北王府,自然没有不认识穆霄骋这张面孔的,看着他走过来,纷纷抱拳行礼:“属下参见世子。”
  穆霄骋起先听见下属提起,裴安夏被禁足在琴瑟阁时,尚且有些不敢置信。
  定北王夫妇感情深厚,他们兄弟俩从小耳濡目染,认为丈夫理应敬重妻子,爱护妻子。更别说,往日里穆霄野有多宠爱裴安夏,府里上下是有目共睹的。
  穆霄骋原以为是下人在乱嚼舌根,抱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前来查看,但当亲眼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他终于不得不相信,传言没有说错,穆霄野当真将裴安夏禁锢在了这方寸之地。
  “你们身为王府侍卫,职责是护卫整个定北王府的安全,而不是严加把守一个弱女子。”穆霄骋重伤初愈,精神还没有完全恢复,声音稍显气弱,但因长年身居高位,他一开口,便自然而然流露出威严。
  尽管穆霄骋断掉了一条手臂,注定终身残疾,但定北王至今仍未递折子,改请次子穆霄野为世子,那么他就还是圣上亲封的世子爷。
  领头的侍卫自是不敢冒犯,只得好声好气地解释:“世子爷有所不知,二夫人前段时日不慎着凉,已经缠绵病榻许久了。二公子也是出于好意,为免有人打扰二夫人静养,才命属下们在此轮番职守。”
  穆霄骋掀起眼皮,不悦地看向了正在说话的侍卫,“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连这种漏洞百出的理由,都敢拿来糊弄我?”
  侍卫张了张口,还想再解释两句,但穆霄骋已经没有耐心再听下去了。
  他一挥袖子,衣袖扫过的地方顿时带起劲风,随即喝斥道:“滚开!再敢拦路,休要怪我直接动手!”
  此言一出,侍卫们不由苦着脸连连后退,穆霄骋无视了他们为难的神色,拨开人群,径直朝着前方走去。
  刚踏进内室,穆霄骋就看见呆呆坐在窗前的裴安夏,她双目无神,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提线木偶。
  正午的阳光照进来,给昏暗的室内增添了些许光亮,却无法驱散笼罩在她周身的阴霾。
  自从裴安夏出落成大姑娘后,穆霄骋为了避嫌,总是刻意地与她保持距离,鲜少有像现在这样,单独共处一室的机会。
  如今仔细一看,穆霄骋才发现,裴安夏在不知不觉间已然变了许多。
  从前的裴安夏虽然有点骄纵,但那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反倒让她这个人变得愈发鲜活起来。
  可是现在,裴安夏那双漂亮的眼睛,彻底灰败了下去,再也没有任何生机,像是一朵已经枯萎的花。
  裴安夏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待看清来人后,她不禁有些手足无措。
  纵使失去记忆,但在看到穆霄骋的时候,裴安夏依旧会本能地感到愧疚,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空荡荡的袖子,不忍地别开脸,顿感无颜面对他。
  昔日的天之骄子,沦落成一个残废,穆霄骋倒是表现得泰然自若。
  他在她对面的空位坐下来,不紧不慢地拿过桌上的茶壶,替自己和裴安夏各斟一杯后,才开口道:“你这龙井似乎是去年的陈茶吧?我那里还有一罐未开封的新茶,晚些时候让人给你送过来。”
  裴安夏忙不迭摆摆手,“大哥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那罐茶叶,大哥还是留着跟嫂子一起品尝吧。”
  穆霄骋听了这话,复又认真打量起裴安夏。诚惶诚恐的表情,出现在她那张过分明艳的脸上,显得有些违和,但他偏偏找不到任何作伪的痕迹。
  穆霄骋抿了口茶,润一润喉咙后,继续说道:“你这是要和大哥生分了?以前大哥送你东西,你分明都是高高兴兴收下的。”
  裴安夏眼里浮现短暂的尴尬,“以前是我不懂事,往后不会了。”
  穆霄骋未置可否,裴安夏猜不出他心中所想,索性转了个话题:“大哥,身子可休养好了?”
  “休养得差不多了,连大夫都说,我这伤势痊愈的速度比预想得要快上许多。”
  穆霄骋边说边挽起袖子,给她展示健全的左臂,“哪怕我如今武功和体力都大不如前,但所幸还剩下一条完好无损的手臂,可以提得动刀。”
  裴安夏怔怔地望着他,不敢确定他话中的意思。
  “战场上,本来就是兵不厌诈,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我之所以受伤,是因为自己轻敌,不慎中了敌军的伎俩。”穆霄骋直视着她的双眼,用极为笃定的语气说道:“安夏,我不怪你,所以你也别责怪自己了,好吗?”
  听到这里,裴安夏忍不住鼻头一酸,熟悉的酸涩感霎时蔓上眼眸。
  她轻轻抽着气,嘴里吐不出完整的字句,只是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话:“对不住,大哥,是我对不住你……”
  她的语调有些不稳,声音里透出浓浓的自责。
  穆霄骋见此情状,不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瞒你说,虽然我现在表现得云淡风轻,仿佛全然不在意失去的这条手臂,但实际的情况是,刚醒来那会儿,我也曾经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觉得天都要塌了。”
  “我当时就在想,我兴许再也上不了战场,更无法带兵打仗。毕竟,谁会打从心底尊重一个残废将军呢?”他语气平静,仅仅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却格外叫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