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郭嘉起身捞回酒杯,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某些豪族,至少在发粮的这段时间内能安分一些。至于隐户……”
  他一口饮尽杯中之酒,擦去唇角莹亮的酒渍,
  “既不能多领,也不能冒领,那些隐户,又如何坐得住?”
  说着,正要往杯里继续倒酒,却被一只手夺了酒杯。
  “临走之前,世子托嘱我,”迎上郭嘉错愕的目光,蔡琰坦然回望,“务必监督郭军师的饮酒杯数……郭军师,莫要忘了世子的'限酒令'。”
  郭嘉:……
  第56章
  被蔡琰提到的刘昀,此刻正在鲁国境内清点着户籍。
  自鲁王被袁绍派人刺死,失去封王的鲁国便彻底落入鲁国国相的手中。
  鲁国国相的身体本就不好,当发现鲁王曾经暗中调配大量精铁,还将这些精铁炼废,他气得一口气堵在喉口,没缓过来,当场暴毙。
  鲁国从此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新任兖州刺史黄琬察觉鲁国的异动,当即将它禀告给了刘昀。
  刘昀领着精兵悄悄进入鲁国边境,在野外驻扎,通过自制的开普勒式望远镜监察敌情。
  开普勒式望远镜比伽利略式望远镜的视野更宽阔,唯一的缺点就是倒立成像, 但这对于仅仅监视城内动向的陈国军队来说算不上太大的问题。
  耐心等待了一周,刘昀等人终于找到一个绝佳的时机, 以雷殛之势占领鲁国。
  刘昀清点完城内的户簿,取出天工阁制作的炭笔, 在带来的左伯纸上绘制如今的局势图。
  位于最中间的豫州,除了梁国和沛国,已经全部在陈国派系的掌控之下。豫州北部的兖州,已经由黄琬统辖,黄琬与他父亲陈王达成共盟,兖州东部的陈留太守张辽亦是自己人。
  豫州往东,紧挨着沛国的彭城、下邳两个郡国已被他的舅父谢源占领,目前正在稳固阶段。
  若不算梁、沛二国,且只算州郡, 不算总体面积——如今陈国实际控制的是两州两郡,约占了十三州的五分之一。
  刘昀长长吐出一口气,将视线转向其他州。
  幽州,除了最偏远的辽东被公孙度占领,剩下的地盘都被公孙瓒独占。原来的幽州刺史刘虞已经被公孙瓒所杀。
  冀州,大部分地区都被袁绍掌控,曾经的冀州刺史韩馥早已流亡,不知所踪。
  并州,北部被南匈奴盘踞,南部是张扬等并州将领,各据一方,并不齐心。
  青州,原来的青州刺史田楷病逝,平原国国相曹操成功入主青州。但因为曹操不久前出兵征讨徐州,留在后方的老家青州被田楷旧部所偷。这些田楷旧部还推着刘备上位,与急急回返的曹操争夺这块宝地。
  徐州,西边的彭城、下邳两个郡国已经被陈国拿下。东北部的琅琊、东海此时归属吕布,南部的广陵归于张超。
  扬州,刘繇掌控北部四郡,暂时无暇顾及南部。
  荆州,北部的南阳由孙坚所占,刘表占了中央的一大块腹地,对于南部的桂阳、零陵二郡同样属于放养状态。
  益州,原来的益州刺史刘焉已经病逝,他的三个儿子正忙着争夺益州,对外界无暇相顾。
  司隶、凉州,这两处地方分别被董卓残部、马腾韩遂掌控,同样内斗得厉害。
  至于交州,因为距离太远,未曾派遣眼线,暂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按照史书中的记载,此时的交州应该在士燮的掌控下。并且士燮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掌控这片极南之地,震服、割据一方。
  画完局势图,刘昀换了一支朱砂笔,在冀州旁边打了个问号。
  袁绍占据的冀州位于兖州的北部,如果他能在与公孙瓒对抗的局势中占据上风,甚至剿灭对方,那么袁绍就会成为黄河以北最大的霸主,到时,再加上他顶级豪族的身份,威能不可小觑。
  刘昀并不想提前进入“官渡之战”,陈国虽然提前发育了十年,但占据整个豫州、兖州的时日尚短,根基还不太稳定,这时候对上兵强马壮的袁绍,不说能不能赢,总归免不了一个元气大伤。
  如今群雄割据,各地群雄虎视眈眈,每一个势力都不容小觑。如果可以,刘昀想先发展内政,在最近两年内尽量减少损耗实力的军事冲突,给自己留一个“直接进入决赛”的名额。
  想是这么想,但刘昀知道这事很难办到。
  以豫州、兖州的地理方位,四面八方都有可能成为他们的敌人。
  如今他用互相牵制之术,让诸侯们无暇顾及悄然崛起的陈国。但内乱总有结束的时候,相互牵制的双方总有一天会分出胜负,到那时,陈国一定会进入众人的视野,甚至可能成为多方联合抵制的对象。
  那么,他是否要提前给自己找个盟友,或者……培育一个盟友?
  这个念头在脑中短暂的盘桓,被迟疑地划去。
  还没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算算时间,陈宫派往彭城的使者应该已经抵达当地,就不知道舅父他们会如何依照荀攸的计策行事。
  ……
  彭城,今天是发粮的第三日。
  因为前几日的风波,这几日领粮的民众格外积极,自发地在队伍中寻找可疑的人物。
  郭嘉在酒肆中坐了两天,起初还惦记着酒瘾,尚且能坐得住,可自从蔡琰开始监督他饮酒之后,这酒杯很快就见了底,不得再饮。闲极无聊的郭嘉实在不想看这乌泱泱的队伍,便用“接见吕布遣来的使者”为理由,离开现场。
  郭嘉此举正合了谢源的意。他原本就有让郭嘉折腾……不是,客气接待使者的想法。如今郭嘉主动请缨,这倒是省了他劝说的口舌,哪有不应的理。
  于是,当身负重任的许汜来到彭城,还没进入府衙,就被人带到郭嘉面前。
  许汜见郭嘉年龄不大,腰上又没有挂着象征官职的印绶,不由疑惑而谨慎地问:
  “敢问这位义士……”
  “我姓郭,是谢将军帐下的监军,知许君前来,特意在此久候。”
  许汜听闻此言,连忙行礼:“原来是郭监军。”
  礼节做到后,他小幅度地环视四周,
  “我欲与谢将军相谈结盟一事,谢将军……莫非有事在身,暂不得脱身?”
  郭嘉就喜欢这种有礼貌的使者——发现谢源不在,自个儿给谢源找了个合情合理的理由,都不需要郭嘉费心思找说辞。
  他看向使者的眼神充满怜爱:“许君既然知道,那便开始吧。”
  许汜的头顶当即冒出三个问号。
  “既然知道”?知道什么? “那便开始”?开始什么?
  他只是发现谢源不在,客套地问一下,这种“你很识相,很好,我们长话短说”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许汜从未见过郭嘉这样的年轻人,一时之间竟被梗住。
  郭嘉原本已做了个请的动作,请许汜入座,此时见许汜久久未动,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许君,怎么了?莫非是赶路太久,腿脚发痹,动弹不得?”
  许汜很快回过神。他到底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当即反客为主:
  “我奉吕公之命前来,代表的便是吕将军——许某作为言使,此行目的是为了与谢将军商谈结盟一事,并非来与郭监军玩过家家酒。按理,吕公作为如今的徐州之主,本应直接派人与陈王商榷。只是吕公念着谢将军的高才,出于尊重,这才让我来找谢将军。”
  许汜面上仍带着客气的笑,眼中全带着一分轻蔑,
  “'与谢将军相商'已是迁就之策,又何况是别的不相干的人?个别士人年少轻狂,喜好揽事,许某倒也能理解。但这结盟之事,非同小可,绝不可因为私人之欲而耽误。”
  许汜这话,若是换了个心高气傲面皮薄的年轻士人,恐怕已经被气得不轻。
  但郭嘉心性非凡,从不为名利烦忧,许汜这话对他来说就像是主公家的痒痒挠,隔着衣服抓,不痛不痒,甚至都不能在衣服上留下永久的痕迹。
  郭嘉轻掸衣摆,自个儿坐下,任许汜一个人站着。
  他自顾自地斟水,饮水。等到许汜不耐烦地皱眉,想再次出声催促的时候,郭嘉才放下酒杯,对着许汜扬眉:
  “坐啊,许君。怎么还不坐?”
  这副模样,仿佛刚刚才发现许汜一直站着似的。
  而许汜刚才说的话,他更像是半句都没听见。
  哪怕许汜阅历丰富,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极能稳定心绪,某个瞬间也被郭嘉气得不轻,小胡子一抖一抖。
  他重新压下烦燥之意,掀去了表面的有礼,不轻不重地刺道:
  “陈国的监军当真年轻有为——年纪轻轻,便已经聋了。”
  郭嘉像是被戳到什么笑点,忽然捂着肚子大笑。
  伴着许汜漆黑的脸色,他一边努力止笑,一边回复,
  “不及吕公的使者——都半截身子入土了,还能在坟头唱百戏,拿着鸡毛当令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