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
  接下来的一个月,已然换了番天地。
  1.盛高四楼办公室内,江锦书捧着手机。
  余云雁:晚晚你干什么呢?
  江锦书:在回信息。
  余云雁:回谁?
  江锦书:齐明之。
  2.周六下午。
  余云雁提着羽毛球拍袋:“晚晚,我们去体育馆打羽毛球吧。”
  江锦书满脸歉意:“闺闺抱歉,明之约我去羽毛球馆。”
  余云雁满脸官司。
  3.语文课结束。
  余云雁的双肩包已装得满满当当,她朗笑:“晚晚,我们去市图书馆吧。”
  江锦书歉疚极了,双手捧着她的脸:“雁雁,我已经答应明之了。”
  余云雁眯着眼死死盯住江锦书。
  ****
  刚出市图书馆,齐明之看了眼她背后的双肩包,轻声说:“需要我帮你拿包吗?”
  江锦书倒也没推脱:“那你帮我拿吧,谢谢。”
  齐明之轻悠悠地便提起了那双肩包。
  “其实今天云雁也想和我来图书馆的,但是...”江锦书没说完话,只是在笑。
  齐明之忽地笑了:“是么?那我倒是跟余老师的想法撞了。”
  “没事,我和她哪天再来也是一样的。”江锦书笑笑。
  “对了,我刚才看的那本书,特别好看。”
  齐明之笑问:“戴维·伽特森的《雪落香杉树》?”
  “你怎么知道的?”江锦书双眼微微放大。
  齐明之笑而不语。
  拿了三个小时的书,他想不知道都难。
  江锦书才意识到什么,她无奈地锤了捶自己的头:“这智商,我给忘了。”
  “这本书的描写很震撼,香杉树交织出一片寂寂青黛,青杉覆盖的山丘清晰的轮廓在大雪中变得模糊。[1]其实抛去这些极美的描写,更打动我的是这个故事。”
  “这本书的背景很敏感,男女主青梅竹马,却因为民族、国家而站在了对立面。”
  江锦书与齐明之在大道上慢慢散步,身后是无限日光。
  白石阑干下是无边的浑河。
  “女主因为民族之间的仇恨而与男主分开,嫁给了本民族的人,男主和女主的丈夫都去了前线参战,战后男主做了记者,女主的丈夫患了创伤后应激症,她的丈夫卷入了一场谋杀案。”
  “而且他正好与渔民有纠纷,虽未有实质证据,但是因为民族偏见等等因素,男主的丈夫还是被控告了。”
  “你知道故事的开头是什么吗?”江锦书笑问。
  齐明之笑问:“庭审现场?”
  江锦书微笑点头:“对,男主伊什梅尔在庭审现场,见到了已经为人妇的初枝。”
  “国仇、私恨夹杂在一起,可偏就是伊什梅尔掌握了能够证明宫本天道无罪的证据。”
  “私人情感,正义真理,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她问。
  齐明之笑笑不说话。
  其实他的答案早已写在了青史上。
  第18章 第十八音·秋
  江锦书微微低下头,忽地笑了:“其实我觉得,晋明帝就给了这道题一个明确的答案。”
  “为什么这么说?”齐明之笑问她。
  明明知晓一切缘由,他却仍是自虐地向她求个答案。
  他唇角带着几分苦涩。
  江锦书抬头看他,缓缓吐字:“虽然官方修史未提过江后,但在稗官野史中已然表明一切,帝嬖幸皇后,可却还是处决了皇后的亲人镇国公主。这难道不是在私人情感和正义真理之间做抉择么?”
  齐明之听后,忽然垂下了头,喃喃道:“是啊。”
  他看着日光照在浑河水上,也斜斜映进他的双眼里,他不禁伸出手挡了挡,轻嗤一声:“你也认为是晋明帝处死得江后么?”
  他双手搭在浑河大桥的白石阑干上,声音变得凉薄起来。
  当年江锦书离开明宫,齐珩对外宣称她因病崩逝,可没有一个人愿意信她是因病而亡。
  宫里宫外流言蜚语,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被他赐死的。
  谢玄凌、崔知温他们都以为是这样。
  甚至王含章因她的死,彻底与明宫断了往来。
  再见面时也只是冷冷地俯首称一句:“皇帝陛下。”
  他仍记得,景明九年的新岁,清平县主带着自己的幼女常乐入宫。
  他看着面前的小人儿,恍惚地看到了他和晚晚的女儿。
  阿媞大抵便是这样吧。
  那时的他俯下身,绯色朝服的衣摆上沾了几分尘,他想凑近些,好好看一看常乐的样子,也算是寄托。
  他笑着看向清平县主:“常乐都长这么大了。”
  清平县主的面容上露出十分不自然的笑,他看得清楚,那神情是畏惧。
  他声音放温和了许多,俯下身看常乐:“让阿舅好好看看你,好不好?”
  不料常乐向后躲了躲,抓着清平县主的袖子不放手,满眼泪水,细语轻声地哽咽:“是阿舅杀了姊姊么?”
  字字轻声,字字泣血。
  齐珩僵在原地。
  他突然想起了从前的梦,梦里,她也是这么说的。
  齐珩,是你逼我的。
  是你逼死我的。
  清平县主诚惶诚恐地拽着她跪地叩首,字字恐惧地说:“陛下恕罪。”
  在场之人皆跪地叩首,生怕他因此大怒。
  毕竟,谁人不知,当初的今上何等宠爱皇后殿下,还不是说赐死便赐死了。
  他站在那里,看着全场之人跪伏于地,竟觉几分荒唐。
  齐珩,齐明之,如今的你,已众叛亲离。
  他苦笑了一声,眼里竟蒙上一层辛酸泪。
  他径直出了含元殿,在立政殿前站了一夜。
  江锦书看着他黯淡的神情,往他身边凑近些许,深深看了他一眼,说:“其实我并不认为是晋明帝处死得江后。”
  “为什么?”他偏头去看她。
  江锦书摇了摇头,轻声说:“其实没有什么理由,我也从未看过那些能证明的资料,我只是心底有个直觉,它在告诉我,晋明帝不会这样做的。”
  齐明之只是笑:“那希望晋明帝不会辜负你的直觉。”
  两人走到五里河公园,江锦书笑说:“晚上这边还是挺美的,不过午后也不赖。”
  齐明之颇为认可地点头。
  江锦书笑着说:“明之,你以前是在洛阳读书?”
  齐明之颔首道:“我读的是寄宿学校。”
  江锦书惊讶:“寄宿学校?”
  齐明之笑着点头:“是私立,学校的环境不错,我父母也忙着工作,所以在那读书。”
  江锦书听后,只是笑,带了几分试探:“那你会对你的父母感到不满吗?”
  齐明之浅笑:“其实我没什么不满,拿我母亲来说,我其实很支持她的工作。”
  “她在工作中也会更快乐。”
  “她先是她自己,而后才是外公外婆的女儿,我父亲的妻子,我的母亲,她也有很重要的事去做,所以我没有资格去不满。”
  “但是很多人不这么想,他们觉得母亲就该为这个家庭而牺牲。”江锦书的声音渐渐趋于平淡。
  “我觉得,你遇到你的母亲,很幸福,你的母亲遇见你,也很幸福。”
  齐明之回以一笑。
  属于夏日的余烬未散尽,天却渐渐凉了下来,梧桐叶子依旧碧绿得发亮,只是那层碧绿渐渐变得疲倦,直至再撑不住,只得换上显眼的明黄色。
  叶子渐渐零落,如今已入秋了。
  如今已是新学期,两年一办秋季运动会,子毓和崔知南带着几个男生搭遮阳篷,提前摆好座椅。运动会连开两天,紧接着便是十一假期。
  运动会这两天不用上课,都是自习,各科老师已留好了国庆假期的作业。
  江锦书就坐在讲台前,写好要交的资料,将手机调到静音,给齐明之发了个信息。
  齐明之听到手机响了一下,下意识地点开。
  齐明之忽地笑了下,回了信息。
  江锦书看着聊天背景。
  齐明之:[今晚领导请客,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齐明之:[长空接你下晚自习吗?]
  江锦书:[嗯]
  齐明之:[好,注意安全。]
  齐明之看着信息松了口气,江长空在就好。
  齐明之身旁的张主任看他对着手机笑,轻声调侃:“谈恋爱了?”
  齐明之摇了摇头:“还没。”
  “你也不小了,早点成家,你父母和你小姨才能放心啊。”张主任笑着说。
  齐明之垂首淡笑。
  酒桌上坐了几个学术大鳄,还有与医院对口的几位领导。
  只见主宾位上的人一身行政夹克,身侧的人口中不乏谄媚之词,不知说到何处,主陪位上的段院长倒了杯白酒,朝着刘局敬酒,朗笑:“来咱们都举杯,欢迎刘局莅临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