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你来晚了……”他满脸憾色,“这盘糕点已经不能吃了。”
  少年立在殿下不说话,黑眸直勾勾盯着上方人。
  距离甚远,那人看不清他眼底神色,负手在上方闲适踱步。
  “不过处理点南边的垃圾,竟然用了这么久,我的耐心早已耗尽,孩子,下回记得回来早些……”
  他面上又腾起讥诮,甩袖欲走,却听得身后脚步声靠近。
  那少年提着剑踉跄地朝他走来,身上伤口未包扎,每走一步,身后都会留下一个模糊的血印。
  旁侧昏黄烛光映照,他掌心长剑亮起锋芒。
  离得近了,那人才看清眼前少年眉眼舒展,黑眸噙笑,满满充斥的少年气息,即便手中拎着剑,也让人嗅不到一丝危机。
  “你……”
  他眉目不屑,垂眸睨着少年,张口要呵斥他怎配踏上大殿,却见那少年手中剑灵活一转,紧接着脱手而出。
  长剑撕破空气,发出刺耳嗡鸣,正中他心脏。
  剧痛在胸腔化开,他口中嗬嗬有声,欲张口呼救却是不能,沉重的身子撞上身后墙壁,当场滑坐在地。
  视线中少年一瘸一拐地靠近,迈上台阶,蹲在被踩烂的糕点旁,伤口因这动作挤出更多血色,滴落在铺着不知名兽皮的地毯上。
  他手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就这么拾起地上被碾碎的糕点送入口中,不紧不慢地嚼了起来,吞咽至腹中。
  没有嫌恶,只是对待普通食物那样。
  别说碾进泥里的食物,就算掉进血池的吃食,为了活下去,他也啃过。
  这些糕点是他应得的报酬,属于他的,所以他吃的一干二净。
  他咋咋舌,看着地上剩下的丁点残渣,手撑着膝盖起身,转而又踉跄地朝那人踱去,手握住插在他胸口的剑柄上。
  那人深知大限将至,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抓住少年的手:“你、是我收留了你,你别忘了……”
  “收留?”少年眉眼绽笑,漆黑的眸子深不可见底,似露出森白利齿的狡狼,“你要我替你杀人,而我需要一个栖身之所,互相利用罢了,怎么还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
  “你的甜点味道不怎么样,我要收点别的利,就用你的命……还有这座城池来换吧。”
  他蓦然拔出手中剑,噗嗤一声血液喷溅,星星点点激溅在他俊瘦的少年气面庞,手背抬起随意在脸上一抹,连带着脏污擦在死去那人肩上。
  幽幽转身,看着空旷的大殿,一览无余。
  他转而大喇喇坐在那人方才的位置,将手中剑钉在桌案撑着身子,眼底野心光芒跳跃。
  “在高处看到的风景……果真不一样。”
  *
  鼻尖犹似还有血腥味弥漫,晏空玄眉头轻皱,黑眸倏然睁开。
  如平静的潭水,他醒来也没有丁点声响,安静地观察四周,鼻尖似花似叶的气息拂动,他知晓此刻身处何处,放缓呼吸,偏头看身侧人。
  玉纤凝睡的正熟,清晰的锁骨露在锦被外,那处还绽着两点桃花。
  他伸手指尖又在那处抚过,帮她掖了掖被角,旋即手肘撑着膝盖,抬手掐按眉心。
  还是那些梦。
  像是轮回一样断断续续出现在脑海。
  一段又一段,周而复始,永不停息,像是提醒他该做什么的魔咒。
  天不知不觉的亮了,血月光华退去,扶光从另一头漫上。
  外头已经有弟子起身修习,他也该趁着这个时候走了。
  从窗户离开,他三两个起落便悄无声息混入正院。
  那头伐竹一眼瞧见他,当即提步朝他大步走来,神色不似以往轻松。
  “你昨夜又去那儿了?”他压低声音问。
  晏空玄自然不否认:“嗯,怎么?”
  “云卓今天一大早寻你,正好撞见你不在床位,我好不容易糊弄过去,但怕是无用。”
  “他一大早寻我作甚?”
  说到这儿,伐竹漫吸口气,瞥眼警惕看了左右,凑到他耳畔低语。
  第52章
  正心院。
  晏空玄行至拱月门前, 看着石壁上雕刻出来的几个字。
  什么书法笔画之类的他并不在乎,只瞧着“正心”两个字,眼底泛起讥嘲。
  一步踏入其中, 敛去那点讥诮与锋芒, 神色转瞬恢复如常。
  “见过宗主。”
  萧山收他为关门弟子, 但这一声“师尊”他并不想叫, 偶尔要做戏的时候会唤上一句, 现在, 恰好是不想演戏的时候。
  更何况, 这场戏也快到尾声了。
  没了圣女加持,萧山本身也不是什么出色的体质,修为寸进不得。
  曾经呼风唤雨的合欢宗宗主,眼下正在圈出来的一片花圃里提着水壶浇着花,一手还拿着小镐顺带松松土。
  “你来了,”撂下手中小镐, 起身将水壶也放在旁侧, 拍了拍手上灰尘。
  “听人说宗主唤我。”
  “嗯,来的有些晚啊,我记得是一个时辰前就差人唤你了。”
  晏空玄微笑道:“出去采买才归,身子乏倦,昨日躲懒在树上不知不觉睡着了,是来的有些晚,不知宗主有什么要事?”
  萧山从他身侧擦过,寻了个小板凳坐下, 弯腰在地上拾起条线。
  晏空玄顺着线看去, 那头拴着一支小木棍,木棍支着簸箕, 是凡间幼童用来游戏捕雀的小陷阱。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叫你几次该来我这修习术法,你都推脱不来,想问问你,可是身体抱恙未好。”
  晏空玄还未开口,萧山又说:“若是抱恙未好,我这有上好的灵药,已着人每日三帖,熬煮好送到你那里,你记得按时服用。”
  “多谢宗主。”晏空玄客套一声。
  萧山意味不明的笑了声,从袖中摸出一把细米洒到陷阱周围。
  “闲来无聊,也学凡人捕雀打发时间,孔玄觉得这陷阱如何?”他终于偏侧过头,看着身侧立着的男人。
  “这绯域……”晏空玄双手环在胸前,抬头瞥了眼刺目日光,“有雀吗?”
  “自然有,总有在其他地方生存不下去,想来绯域寻生存之路的雀。”萧山又洒了一把细米。
  晏空玄呵的笑了一声,随即看着他洒落在地的米,“若真有那样的雀,只怕宗主这点诱饵引诱不来。”
  “这可是绯域最好的细米了,它若不吃,在这寸草不生的绯域只有死路一条。”
  “雀也是食肉动物,劝宗主莫要招惹穷途末路的雀,安知终日捕雀之人,他日不会被雀啄了眼?”
  萧山轻笑两声:“雀又能啄多大个疤?”
  *
  晏空玄甫一从正心院里出来,在不远处候着的伐竹紧忙跟上。
  “怎么样?你那便宜师父可是要给你什么宝物?”
  “宝物?嗯,”晏空玄点点头,“宝物现在已经送到我院里去了,你去取?”
  “这么快?”
  伐竹顿时来了兴致,揽着他肩兴冲冲往弟子院赶,拨开挡着视线的竹叶踏出一步,就听得砰的声,一道人影从角落中激射而出,重重撞到墙头方才停下。
  那人影顿了顿,似还未从钝痛中回过神来,紧跟着腹部一阵痉挛,口中呕出大片血来。
  身上穿得袍子脏污不堪,已瞧不见本来颜色,只瞧着他束发的云蓝玉冠才知,眼前人便是被清天城人遗落在此处的那位白淳风。
  “清天城的人入合欢宗,可不是入了虎狼窝?仇敌见面,分外眼红,这小子能活到现在也是奇迹了……”伐竹连连摇头,口中啧啧有声。
  晏空玄只淡瞥了一眼,看他发丝蓬乱,遮挡住大半面庞,什么话都没说。
  “我说近日里花圃的花怎么开得越来越少了,原来都是被你这杂种给偷吃了……”
  角落里骂骂咧咧的声音逐渐靠近,似是瞧见晏空玄二人,话音忽而止住。
  有人开口说:“孔玄?这回你不打算多管闲事吧?”
  还记得上回孔玄跟清天城的人动手,好像就是因为眼前这小子。
  晏空玄回之一笑:“师兄们随意。”
  他从不多管闲事,上次动手,也并不是因为瞧着白淳风悲惨。
  两人一前一后行过小径,被打断的围猎再次开启。
  身后是拳拳到肉的殴打声,偶尔掺杂几声骨裂的动静,听得伐竹牙根发酸。
  “这小子估计该后悔没死在绯域外了……”
  “有空操心别人,”晏空玄瞥他一眼,“结界手印学的怎么样了?”
  “小看我?这都过去多久了,早都学会了。”
  说话之间,二人已然回了弟子院。
  果不其然如萧山所言,有人正在门口端着药碗候着他。
  ——云卓。
  他端立在那,衣衫洁净,发丝梳的一丝不苟,似挺拔的竹。
  听到脚步声,偏侧回头,与晏空玄视线对上,他顺势转过身来,将手中捧着的木盒朝前一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