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圣女,你怎么会……我知道圣女心地善良但是此人来路不明想必蛊惑了圣女替他出来作证,圣女……”
  “身为圣女当公平公正,绮禾,我明白你的心情,但这事,我没有撒谎,只是陈述事实。”
  “不、不可能的……”绮禾两眼光芒尽灭,口中疯魔般不住喃喃重复这一句话。
  玉纤凝垂下眼帘,转身冲着萧山贾青黛行礼。
  “如方才宗主跟夫人听到的那样,昨夜我确实是与……孔玄在一起,但我身正清白,并未做对不起夫君的事。”
  她微垂首,露出纤细的颈子,瞧得出是具与凡人无异脆弱的身体,知道会有惩罚,但却没有半分推卸逃避,撑着几分倔强,准备迎接即将落下的惩罚。
  依稀的,晏空玄仿佛瞧见了浮屠一梦中,她濒死的本相。
  “并未对不起?单凭你一方说辞如何服众?!”萧山沉声,眼里隐隐有火光跳跃。
  旁边从未开口的苏叶道:“既然身正,那你可敢入照心壁一验真假?”
  玉纤凝抬眸直迎苏叶目光:“愿入,以明正身。”
  话说到这份上,萧山大手一挥,风卷起玉纤凝将其送到照心壁面前。
  如镜光滑的墙壁,顷刻显出清透纯净的琥珀色。
  萧山神色这才舒缓几分。
  “虽你所言不假,但此举不妥,今日不罚,恐有人他日效仿,纤凝,你可认?”
  面对宗主,玉纤凝化为女儿尊顺父母,颔首一礼:“甘愿受罚,以正门风。”
  “距离大婚不过三日,那便罚你在祠堂跪抄定心经百遍。”
  萧山拂袖离去,贾青黛紧随其后。
  苏叶在原地顿了片刻,扫了眼照心壁与玉纤凝,这才跟着离开。
  宗主一走,场中被压抑的情绪气氛瞬间释放。
  绮禾似被激怒的野兽,不顾一切朝玉纤凝冲将过来紧紧扣住她胳膊,两眼通红遍布蜿蜒血丝。
  “你为什么替他作证?!为什么!”
  “为什么帮他不帮我!与你相识久的人是我,旁人不拿你当圣女而尊你敬你的人也是我!”
  “你大婚之日,唯一给你送上贺礼的人也是我……”
  玉纤凝看着她眼眶逐渐溢出的泪水,抬手帮她轻轻拭去。
  “绮禾,可是圣女……理当如此。”
  “圣女理当如此?”
  绮禾忽地睁大两眼,发起笑来:“好一个圣女理当如此!”
  她眼神陡然狠辣一口啐出:“分明是你本身冷情冷性,饶是用真心也浇不透!还将一切推至圣女职责!”
  绮禾抓着玉纤凝的手臂猛然发力,指甲嵌入她肉中,鲜红血色逐渐溢出,她两眼疯狂。
  “玉纤凝,你如此没心没肺,他日必遭报应!”
  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晏空玄眸光一凛,眼见玉纤凝衣袖透出几块暗红,当下箭步上前一记手刀将绮禾劈晕。
  眼前阵阵发黑,倒地之前绮禾看到被玉纤凝别在腰间的鸳鸯同好香囊,伸手要抓,只抓住一点流苏,在上面留下点点血迹。
  云卓收拾了残局,伐竹跟着驱散围观众人。
  晏空玄握着玉纤凝手臂看着艳色纱袖上深色的几点,张口要说什么,被玉纤凝抬手拂开。
  “我要去领罚了,借过。”
  晏空玄巍然不动,束着箭袖的手臂一横拦住她去路。
  第13章
  “你受伤了,包扎之后再去不迟。”晏空玄说道。
  人前,玉纤凝还是端着圣女威仪架子。
  “我受伤与否与你无关,你无需担忧亦或者自责,我只是做了圣女该做的,无论那夜跟我在一起的是谁,我今日都会站出来实话实说。”
  越过晏空玄,她招了离珠径直朝着祠堂而去。
  今日有微风几许,吹着她衣裙服帖于身,本就纤细的身子,此刻更显几分单薄。
  “这圣女……确实让人感觉冷淡到摸不着心的感觉。”
  伐竹不知何时凑上前来,看晏空玄还望着玉纤凝远去背影,抬手在他眼前晃晃,复又瞥向他缠着绷带的手。
  “诱龙草香气极受妖蟒喜爱,但汁液腐蚀性极强,你这疯子竟空手去拔,早些用药恢复,以免引人怀疑。”
  晏空玄仿佛没听到,仍旧望着玉纤凝离去的方向,眼底锐光闪烁:“圣女……原来是这么回事。”
  “嘀咕什么呢你小子?听没听到我说话?这回是侥幸。下回只怕没那么……哎你小子等等我啊!”
  话未说完,晏空玄已然扭阔步离去。
  *
  修灵院。
  门口守着的观棋跟走来的男弟子一番交头接耳,忽而面色凝重。
  抬手将那男弟子挥走,他眉头紧锁满是纠结,犹犹豫豫迈上台阶,手在门框上抬起又落,如此重复好几遍之后,他最终还是一咬牙推开了门。
  机关咔咔的响,启开一扇门,他径直入内不知走了多久,瞧见前方幽蓝与灼红的光芒交织,有人影盘膝坐在八卦台中央,两种光芒来回在他身上过渡。
  他拱手一礼,并不唤人,以免惊扰,待那八卦台上之人运转完周天之后徐徐睁眼,他方才一礼:“少主。”
  “说吧,什么事。”
  观棋抿了抿唇,将正院先才发生的事与萧长风说了。
  “她……跟新来的男弟子夜半在外叙话?”
  萧长风并不信。
  在他印象里玉纤凝规矩乖顺,事事以他为先,以宗门为先。
  那些正派魁首给合欢宗定了新的门规,她更是第一个遵守,先不提跟男弟子夜半叙话,就是白日接触也是少有的。
  “是,圣女过了照心壁,确实只是叙话,什么都未做。”
  萧长风想来她也不会出格,这些年都规矩的生活在贾青黛画好的圈内,她从不挣扎。
  甚至,他倒想她做点出格的事,毕竟他要入无情道,给不了她余生,先前那句“往后大可为自己而活”不是他随口说说。
  他自然也是想她好的,虽无男女之情,但毕竟还有年少的情义。
  萧长风说声“知道了”,挥手示意观棋退下。
  观棋拱手又道:“圣女还是头一次如此,会不会是因为少主上次故意引来女子,圣女失望之余要移情别恋?”
  萧长风日夜不眠修炼无情道,如今只差最后一个关口,眉眼已显出淡淡冷意。
  他掀动眼皮看向观棋:“还记得我为什么给你起观棋这个名字吗?”
  观棋不语。
  观棋忙低头认错:“观棋知错,这就告退。”
  厚重的门闭合,冷热再次轮转交替。
  萧长风又沉入灵海挥剑斩七情六欲。
  喜怒哀乐苦,丝丝根植于心,一剑斩落,那丝丝缕缕断裂开来,化为荧光粉尘,铺开一张旧日回忆画面,而后同风远去,再不归来。
  他在这挥砍数日,从最初的抬手缓慢到如今下手干脆利落,横剑一扫,无数星光瞬间浮跃滞空,化为万千画面。
  起初他会抬头看上两眼作为回味,但现在连掀个眼皮也无。
  星尘散去,他抬手又要挥剑,只听得耳畔依稀呢喃。
  “阿风是我唯一的朋友,若要报仇定生死同当,切不可丢下我独自一人……”
  轻飘飘随风消散的一句话,却如绒毛轻扫过耳垂,握剑的手轻微一颤,动作头一回慢了下来。
  *
  玉纤凝伤了手臂,即便离珠仔细给她上过药包扎好,抄写定心经也十分困难,每每下笔用力,伤口处总要针扎似的疼上一疼。
  她握笔写字坐的端正,面上瞧不出丝毫端倪,好像又回到先前那副对万物都一视同仁的淡然与无谓。
  离珠心疼要帮她写,但玉纤凝还是那句“这是圣女之责”拂了她好意。
  每次玉纤凝说出这话来,离珠便知她劝不动了,从来都是如此。
  瞧着天色不早,玉纤凝今日也消耗了不少体力,离珠说回去给她准备些吃食送来便动身走了。
  门开启闭合,带起的风吹动祠堂幽幽烛光。
  玉纤凝抄写的速度慢了下来,一手探在腰间,摩挲着鸳鸯同好荷包。
  茶花的鸳鸯,玉髓色的穗,上面沾染的血色干涸变得乌黑。
  指腹下是细密针脚的紧实感,她两眼逐渐失了焦距,握笔的手还在纸上无意识的书写。
  余光有光影忽闪,她惊觉回神偏头,鼻尖猛然接触到一片温热柔软,吸入的气息是微凉有些令人发麻的薄荷味。
  脑海中一声嗡鸣,当即身形后撤跟他拉开距离。
  对上晏空玄噙笑的眼,她定了定神问:“你怎么进来的?”
  晏空玄看她一眼,手指擦过被她鼻尖轻擦过的面颊,反手指了门的方向:“门开着,我就进来了。”
  玉纤凝回头望门的方向,果然开着,想必是离珠方才离开时没有关紧。
  “呵……”
  看她一副信了的模样,晏空玄不免低笑出声,掀了袍角懒懒地半蹲在她对面,箭袖紧束的手腕松散压着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