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鸾 第20节
  “晏大人,我也想去看看大理寺审问,方便吗?”
  一直站在外殿的谢瞻转身出了使馆,晏朝将目光收回来,垂眸看向傅瑶光。
  她两只手都搭在他的衣袖袖摆处,一点点将方才被捏成一团的褶皱抻开抚平。
  “为何?”
  他任她动作,移开目光转向一旁,轻声问道。
  傅瑶光犹疑着,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心里不踏实,总觉得要生变,可这毫无根据,如何能说服旁人?
  “父皇既说让我代他来看看,那大理寺审嫌疑人,我也应该代他在场。”
  她抬出父皇的名头,可说话间实是不大有底气,望向晏朝的神色也带着几分试探。
  晏朝看她一眼,也没再问,见她自认已抚平他衣摆的褶皱,松开了他的衣袖,便朝殿外走去,一边自己整理着袖摆,一边道:
  “公主既然想看,那便一并去看看吧。”
  傅瑶光都没想到他能应下。
  方才还想着若是他为难,自己便直接去,左右也没人敢拦她,大不了回头被父皇骂一顿罢了。
  她立时跟上,还不忘嘱咐王禄一句。
  “公公您先在这边盯着些,我和晏大人去偏殿看看。”
  一走出殿内,傅瑶光便瞧见院中长身而立的谢瞻。
  他站在院中的位置,几处院落都能瞧见他。
  傅瑶光望着他,心头怪异的感觉更加强烈。
  她没应声,跟着晏朝一并走进偏殿内,刚一进去,便听见里面传出的几声惊呼。
  偏殿内的书案旁,几名大理寺的官员手忙脚乱扶着那名姜国使臣,其中一人往外跑出似是要报信,一见到晏朝和傅瑶光二人立时跪下,连声说道:
  “大人,他好像服了毒,臣去请太医来。”
  “快去。”晏朝沉声道。
  傅瑶光往里走进,这会偏殿内味道谈不上好,她也无暇顾及,一眼瞧见口唇乌黑、鼻腔出血的那名使臣,她皱起眉,拿起案上已然按了血手印的口供一行行看起来。
  说是口供,实则是一份认罪书。
  自述他跟随姜国三皇子进入林间,因私仇而心生报复蓄意杀人,而后清理现场伪造证据,试图混淆视听,将一切栽赃到正好经过的卫国使者身上。
  该有的都有,但仍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若当真是这样,写都写完了,何必又要自尽。
  晏朝走到她的身后,借由她的手快速扫了那份口供一眼,眼见那王姓使臣面目逐渐不堪,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一低头便瞧见傅瑶光也怔怔盯着那使臣。
  他皱起眉,正要开口,便听傅瑶光道:
  “这份口供,还能作数吗?”
  晏朝提步往外殿走,“殿下为何这样问?”
  傅瑶光越过桌案木椅,跟上晏朝。
  “他写完画了押就服毒了啊,说明他是被迫写得。”
  “晏大人,你们会查清楚的,对吗?”
  “若是他不愿被收监至大理寺监牢,宁愿一死呢?”晏朝声音淡淡。
  “……可是——”
  傅瑶光还想说什么,晏朝便打断她问道:
  “殿下,你是在怀疑什么?”
  顿了顿,晏朝朝院中望去,原本站在庭中的人这会已然离去,他偏过头,沉沉望着傅瑶光。
  “或者说,你怀疑谁?”
  第17章
  对视片刻,傅瑶光率先别开眼。
  “我只是觉得不合情理,并无指定怀疑的人。”
  “晏大人难道便不觉着奇怪吗?”她反问道。
  良久,晏朝道:“待会请卫国使臣回使馆后,臣回猎宫面见陛下,也会将殿下一并送回猎宫。”
  “公主今日应也累了,便不必为这些琐事忧心了。”
  他望向她,语气中似是带了些不甚明显的安抚之意。
  傅瑶光还想说些什么,院外太医和王禄一同走进院中,太医跟着大理寺的人进了偏殿,王禄走到傅瑶光近前。
  “公主,陛下那边来人催过了,该回了。”
  “公公,我想听听太医怎么说。”傅瑶光轻声道。
  虽是方才见到那王姓使臣时,他便已然是一副活不成的样子了,可总要得个结果,免得今日她这般不上不下的回去了,心中一直惦记着。
  一旁晏朝和几位大理寺的属官一并从殿内走出,过不多时,太医也出来朝这边走近。
  “殿下、晏大人,王公公,这姜国使臣用的是烈性毒,已是药石无医了。”太医叹息道。
  “可能查出是什么毒?”晏朝问道。
  “这……若想查验毒药成分,那必定是要剖验才行,使臣到底身份特殊了些,恐怕……”太医显得有些为难。
  晏朝点点头,“好,若有需要,届时回京之后可能还要劳烦太医走一趟大理寺。”
  “晏大人客气了,这些都是应该的。”太医笑道。
  待这边诸多事务都安排好,傅瑶光和晏朝一同离开使馆,往猎宫回。
  这会已是月上梢头,远处的零星灯火从密实林间透过来,她走得心不在焉。
  好像自从宫宴那日之后,很多事情便和前世都不一样了。
  而她虽身在局中,却越发觉着,她能做的事情实是有限。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傅瑶光望向前面不远处的晏朝,快步追了追,来到他身侧。
  “晏大人,那王姓使臣,大理寺能剖验吗?能不能查清楚毒药的来源?”
  晏朝缓步朝前走,闻言侧目看向她。
  “公主很关心大理寺办案?”
  “……毕竟亲眼看到了事情的经过,总想知道个结果。”傅瑶光半真半假地应着。
  “公主问的这些,臣现下也没办法作答。”
  听着晏朝平静的话音,傅瑶光也没觉得失望。
  她斟酌着,小声开口:
  “当时大理寺的人带着那个使臣去偏殿时,我看到晋王手中拿着一串珠子,那个使臣看到那串珠子就一直回头看晋王的手。”
  “我当时觉着有些奇怪,这才说我也想去偏殿看看的。”
  她故意将那使臣的反应说得夸张了些,实则她也不知道当时看到的那一幕到底是不是巧合。
  傅瑶光说完,心里默默回想了下,自觉应是没什么问题,便抬眸望向晏朝。
  他也正定定看着她,眸中既有不解,也有探究,神色复杂地令她辨不出他到底信没信她方才的话。
  “……晏大人?”她出声唤了声。
  晏朝垂下眼,片刻后朝她伸出手,傅瑶光顺势望去,便瞧见他掌心的一颗檀珠。
  乍见之下,和当时她瞥见的谢瞻手中的珠串有些相似。
  “这是……?”
  傅瑶光下意识想去拿,却又顿住手。
  “我可以看看吗?”她望向他问道。
  晏朝微一点头,傅瑶光轻轻将檀珠拿起端详。
  她微凉的指尖碰过他的掌心,晏朝将目光从她的手上收回。
  “公主在晋王手中见过的,与这檀珠可有相似之处?”
  “好像是有点像。”傅瑶光也有些不大确定。
  “这是在姜国的使臣手中发现的。”
  “只是公主为何要将晋王这些事告诉我?”晏朝问道。
  傅瑶光不解其意,“大人与晋王又无私交,为何不能说?”
  “再则,即便是有私交,瑶光也信晏大人会秉公处理,既不偏私,也不会牵连。”
  “……”
  比起傅瑶光的不解,晏朝略显沉默,平直声线带着些不情愿,凉凉道:
  “公主不是与晋王交好?”
  傅瑶光盈润眸光落在手中的檀珠上。
  晏朝说的没错,阖宫上下都知道她待谢瞻素来亲近,如今物是人非,个中缘由哪里还说得清。
  她朝着晏朝追了几步,只作听不懂他方才的言外之意。
  “晏大人,你觉着我们现在算是有交情吗?”
  所谓的交情,只要是认识,说得上话,便够得上一句有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