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高中生最注重外表,也最逞能,向来是看重风度不在意温度,在滴水成冰的天气里也要露个脚脖子,冻成猪肝色也不远换一双长袜子。像羽绒服这样臃肿的服饰是他们最不屑的,整日闷在教室里有二氧化碳保温,若是出门实在冷,抖几下就行了。
  南方人御寒全靠抖,全靠自己的一身正气。
  但沈确还是低估了这次的降温,哪怕是穿着冬季校服,那薄薄的一层加绒衣料仍不能抵抗从门缝里钻进来的寒风。再冻下去人都要冻傻了,再三思虑,沈确还是壮着胆向许可借了手机,往家里发了条短信。
  自从决心好好学习,沈确就每周将手机上交了,但是许可胆大,每周硬着骨头交个模型机上去。
  她家里没有羽绒服,只有一件几年前买的棉服。羽绒服要七八百,棉服一两百就够了,反正沈确也不怕冷,宁月就自作主张,给她买了这件棉服,版型款式都不是沈确喜欢的,但算是沈确衣柜里最厚重的衣服。
  钱钱钱,她们家里所有的矛盾都源自钱,少要些钱,就能少点矛盾。
  林知远的叮嘱沈确不是故意不听,只是这棉服太厚太重,沈确没有行李箱,只有一个手提包,要是带了棉服,其他换洗的衣物就装不下了。
  哎。沈确喝了口热水,紧了紧衣服,开始懊恼之前的决定。要是知道会这么冷,就是穿两件外套也要把它带过来。
  沈确的初中也是依山而建,她们的宿舍楼在一个小山墩的顶部,气温比其他地方要冷,那个时候包也装不下,没得办法,沈确就穿了两件厚外套,愣是把那件棉服带到学校。
  下课铃响,沈确正准备出门灌水,许可揣着兜走向她,表情复杂地将手机偷偷放在她课桌里:刚刚收到一条短信,可能是你妈妈回你消息了。
  沈确哦了一声,坐回到位置上,背对着门偷偷拿出手机,提防着四周打开信息。
  她对宁月的回复一直都有心理准备,麻烦她做事情她肯定是有牢骚的,只是她做了很多设想,依旧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回复。
  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开始使唤老娘了。明明知道会降温,故意不带衣服过去,就为了让我给你跑腿是吧?
  宁月就是这样一个人,让她做些她不喜欢的事情她就会满腹牢骚,用尽刻薄的话语挖苦对方,沈确对此早已习惯,只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回复。
  沈确用的是许可的号码,她从未用这个号码给宁月发过消息,既然她在短信里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宁月就应该清楚,她用的是同学或者是老师的手机,她回复的消息都有可能被他人看到。
  她在家怎么对自己沈确都可以不在意,只是她已经快成年了,出门在外难免会在意面子,尤其是在同学面前。
  看到了,谢谢你。沈确删除了这条消息,将手机还给许可,笑道。
  没事,下次有需要你再叫我。
  沈确的嘴角依旧是那抹习惯性的笑容。
  不会了,她不会再借别人手机了。她将杯子放回原位,看着桌面发呆。
  你不去灌水吗?许可问道。
  沈确回过神来,象征性地看了眼走廊,随口道:现在饮水器前肯定有很多人,我下节下课再去灌水。
  许可应了一声,揣着兜回到座位。
  沈确站起身,看着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身影,扯出一抹极为勉强的笑容。玻璃上的沈确人影单薄,哪怕穿着冬季校服,也没能增加什么厚度,她的脖子暴露在空气中,时不时能起一层鸡皮疙瘩。
  宁月这个人没有心,沈确早有体会。初中时候,她骑着车与小学同学一起参加小学的散学式,她们本想等散学式结束就进学校看望小学老师的,但没等它结束,宁月就冲了过来。
  那天的场景哪怕已经过去几年,依然历历在目。那时候,所有的家长都在校门口站着,等着接自己的孩子回家,宁月问邻居借了一辆自行车过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她打了一顿,随后气冲冲地骑走沈确的自行车扬长而去。
  同学尴尬的眼神、周边家长的窃窃私语、从玻璃门上倒映出的,自己狼狈的身影,沈确从不敢忘记。
  宁月心里有气,沈确后来分析着。沈确骑的车是家里唯一一辆自行车,这本是用来给沈确上下学用的,后来宁月学会了自行车,她便拥有了这辆车的优先使用权。沈确未经允许就将车骑走,让她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侵犯,她觉得今日的生活突然变得不顺心,她就是借也要借一辆车过来给沈确一个教训。
  宁月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孩子拥有独立的人格,她觉得她给了孩子生命,那她便有权操纵她们的一切选择。只要她受了气,只要她觉得不舒服,她便疯了一般将气撒出来,旁人她不敢招惹,自己的孩子她可以轻松拿捏。
  生一个孩子,是一个人获得权力的最佳捷径。
  沈确不知道宁月找了多少个地方才在学校门口找到她,大概是很多,所以她恼怒到当众将她踹在地上,当众将她的尊严践踏在地上。
  后来,沈确和那位同学断了联系,忘了是谁先开始的。
  往日的回忆突然涌上心头,沈确捏捏自己的脸颊,企图让自己冷静一些。
  人有时候就是会这样,以为自己麻痹了,以为自己不在乎了,可有朝一日突然揭开伤疤,往日的苦痛便加倍返场,加倍折磨自己的内心。
  她可以不在乎,如果她未曾在别人身上看到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情。
  明明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善良的母亲,为什么不能多她一个?
  沈确长呼出一口气,偏头看着自己的课桌,随手拿走自己的保温杯,往走廊走去。
  沈确翘课了。
  生平第一次,因为往日不堪的回忆,她选择逃避。
  教室里的灯光太过刺眼,她只想找个适合自己的地方。
  第 13 章
  她去哪儿了?今天老刘在学校有事,离开前准备去班里巡视一圈,一切都好好的,直到他绕了一圈都没见到沈确的身影。
  这孩子,前几天还表扬她了,今天就翘课了。
  前桌回过头,看向沈确的空座位,摇摇脑袋:我也不知道啊。
  有没有可能去空教室了?
  老刘点点头,表示知晓。十一班每个晚自习都有人去空教室,沈确也不例外,每回林知远去那自习的时候都会把她抓去。
  林知远
  老刘的视线转向林知远,此刻她正对着沈确的座位发呆,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她连忙点头致歉,转过身去低头练习。
  老刘抬腿走向林知远。
  沈确没有和你一起吗?
  林知远摇摇头。整个晚读她都被历史老师叫去办公室整理复习资料,第一节自习上课了才匆匆回到教室,由于着急,都没注意沈确的座位,她还是听到老刘的问话才发现沈确不见了踪影。
  空教室也没有她吗?
  林知远:我不知道,我还没去那。
  奇怪了。老刘低声咕哝着,将脚尖一转,往走廊走去。沈确这个人向来与林知远形影不离,这两个月来从未一人去空教室自习,虽说这样,老刘还是决定亲自去那看看。
  十九二十班在一楼的最西边,老刘轻声走过去,站在窗口观察教室里的情况。教室很安静,大家都在低头做习题,稀稀拉拉坐着几个学生,很好认,两个班都没有沈确的身影。
  老刘心里有些慌。
  若是平常那些不学无术老翘课的学生,老刘心里还有些底,无非就是跑哪个角落玩去了。但沈确不一样,高二以来她从未翘过课,虽然之前态度懒散,但从未做出出格的事情。可近来她的成绩进步明显,也没挨什么批评,怎么晚自习就不见了?
  难道被其他学科的老师叫去了?
  老刘只能用这个想法安慰自己。
  长中安保严格,不会出现校外人士入校的情况,保安时常巡逻,校内的学生也不容易翻墙出去,而且他相信沈确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老刘又折返回班级里,再次看了眼沈确的座位,对门口的学生嘱咐道:一会儿沈确回来了让她来办公室找我。
  大家都在安静做着习题,老刘也没刻意压低声音。
  待老刘一走,大家纷纷回头看向沈确的位置,交头接耳。
  怎么回事,沈确把晚自习翘了?
  晚读见她还在这呢!
  真牛逼,晚自习都敢翘,不怕检讨写到死吗?
  沈确没这个胆子的吧?
  她怕什么,谁敢开小卖部,她不还是开了吗?
  她不是刚开始学习吗,怎么就又
  林知远没了做题的心思。现在的情况与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之前她没有督促沈确学习,沈确也从未翘过课,眼下她焦急万分,却想不出沈确会去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