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可即使是那时的他,也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小草竟能长成了骄矜的玫瑰。
  他出手将陈炳实和温梦芝都赶了出去。
  葬礼结束后,温言找到陆知序道谢。
  陆知序凝着小姑娘瘦弱的肩头,温声问了句:“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吗?”
  温言抬起头,脸上有泪痕。
  “可以吗?”
  这还是三天来,陆知序第一次见到小姑娘真的哭出来。
  他一直担心小姑娘压着自己的情绪,将自己压坏了,这会儿终于释放出来,是好事。
  他站到远一点儿的地方,点了根烟:“可以,任何事,都可以。钱也行。”
  这几天下来,他对小姑娘的背景也有了部分了解。
  十五岁的孤女,后面怎么活都不知道,或许如果她需要,他可以给她点儿钱。
  萍水相逢,为她那瞬间的勇气,也是值得的。
  谁知道小姑娘摇摇头,对他摊开掌心,里头躺着把钥匙。
  陆知序甚至已经有许多年没有用钥匙开过门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一时竟有些捉摸不透小姑娘的想法。
  温言看着他,乌黑的眼珠子水润:“我父母亲——您昨天也看见了,外公的东西我不想落到任何人手上。但我没有能力留住,能不能请您帮我,将房子留下来。”
  那套房子是外公最后留下的东西了,她不想被任何人卖掉,但是她一个未成年,后续是不是必须跟着陈炳实或是温梦芝其中一个人走,或者去住福利院她都不知道。
  温言完全不确定自己将要在何处落脚。
  只好求助眼前这个男人,这个看起来神秘、温和,有一点好心儿,也许会有很多权力的男人。
  温言只能求助他。
  他会答应吗?这对陌生人来说,应该是件没有任何好处的麻烦事。
  陆知序吐出口眼圈,在小姑娘无声的倔强里,接过那把钥匙。
  “还有别的吗?”
  他有些寡淡的嗓音落在温言耳中,如闻天籁。
  这就是答应了。
  温言松了口气,抬起眼来,终于多了几分担子卸下后的疲倦:“麻烦您帮我留三年,等我成年后会来找您——可是我,应该怎么联系您呢。”
  “京市,陆氏集团,陆知序。”
  温言从那一天开始,记住这个名字。
  ……
  “说好十八岁拿回去的,结果你晚了八年。”陆知序温声说。
  温言怔怔从陆知序手上接过钥匙:“这才是原本那把?那我手上的……”
  “你那会儿粗心大意的,天天掉东西。”陆知序老父亲似的嗤笑一声,“怕你弄丢了,给你刻了把新的。”
  难怪……
  “那风湿贴?”
  陆知序:“你以前说过——如果再回来这里时,还能闻到这个味道就好了。”
  温言僵住:“……我说过吗?”
  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但又的确像她会说过的话。
  将她一手带大的老人家,她当然想尽可能留住那味道。
  只是就连她自己都不敢想,会有人真的费尽心思,替她留住八年、十一年,留一个她不知何时回来认领的味道。
  她颤了颤眼睫,轻声问:“那要是……我不回来了呢。”
  陆知序没回答这个假设。
  -
  在嘉临的日子过得很快。
  陆知序陪她去给外公上了坟后,就先赶回京市了。
  他在嘉临逗留的时间有些太久,陆氏和京大的项目已经临近动工,他不得不先回去处理一些事。
  几天相处下来,温衡实在喜欢这个干爹,抱着他的腿恋恋不舍,眼泪汪汪地甚至想跟着陆知序走。
  这还是温言第一次见他这样任性,连她都没办法劝。
  倒是陆知序蹲下来,和温衡不知说了些什么,小孩儿一下就好了,还像模像样地和陆知序拉钩说保证完成任务。
  温言事后追问他,也不肯说。
  小心翼翼地说这是他和干爹的秘密。
  这么多年,温衡头一次和她有了秘密,温言还有些怅然。
  而这秘密的始作俑者,分别前还掐着她的下巴,带着点儿警告地命令她:“随时开机、开声音。”
  “你可以做任何事,唯独别让我找不到你。”
  陆知序的语气很沉,话里装满了不信任。
  温言眼神闪躲的应了。
  她只想快点将这尊大佛哄走。
  可等到陆知序真走了,她终于获得久违的自由,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
  她原以为自己会像出了笼的鸟儿一样到处撒欢,结果六月下旬的嘉临越来越热,要把她都晒蔫了似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整日困在酒店里,都快把温衡呆烦了。
  一直等到岳琴从京市带着三张音乐节的票杀过来,才把他们从无尽的酒店地狱里拯救出来。
  岳琴来接他们去音乐节。
  三人都快到目的地了,岳琴还在意犹未尽:“总统套诶,温小言你怎么突然那么有钱了,虽然才两百多平,但这已经算是嘉临最好的酒店了吧!”
  “才两百?”温衡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岳岳阿姨,你变了,你不是我认识那个的岳岳阿姨了。”
  温言笑说:“你岳岳阿姨最近追星追得,一定没少开眼界。”
  有些打趣的话,却一直没等到岳琴回应。
  温言扭头去找岳琴,才发现她呆愣在原地,有些夸张地喊:“是开眼界了!你快看那边被围着那个,好tm帅一帅哥啊!快赶上我追那摇滚小主唱了都!”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被人群团团围住的人有些高,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在人群中格外出众。
  温言跟着愣了愣。
  第23章 有时晴 对吗?他是温衡的爸爸?
  温言从没想过会在嘉临的音乐节上见到沈隽。
  如果不是岳琴邀请, 她本就不是会来音乐节的人。
  沈隽倒是喜欢听现场,但他应该在欧洲在南美在世界各地,唯独不应该出现在国内、在嘉临。
  岳琴拉着她和温衡就想冲到人群里一起凑热闹。
  温言反倒往后躲了躲,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和沈隽见面。
  她一向不大擅长处理这样的局面。
  可电光火石间, 哪有给她什么犹豫的机会。
  温衡早已经一团小旋风一样冲了出去,扑到沈隽的腿上, 挂件一样挂着荡, 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又熟络地喊:“沈叔叔!”
  这个称呼他喊过太多次,而每一次都会得到天底下最热情的回应。
  所以他向来喜欢沈隽。
  沈隽被吓一跳, 低头一看, 不意对上温衡圆滚滚又红扑扑的脸,短暂地怔愣后, 一瞬间竟是笑得比温衡还要灿烂。
  “温小团子!你怎么在这儿!”
  沈隽的眼睛亮了亮,黑葡萄似的闪光。
  他一把将温衡从腿上抱起来,笑盈盈地到处张望:“你妈咪呢, 也来了吗?”
  “妈咪也来了!在那边!”温衡热情为他指了个方向。
  但周围人太多,温言隐在人群后面, 沈隽没能找到人,于是连连鞠躬对身边人说着抱歉,抱着温衡身手灵活地从包围圈里逃了出来。
  温言这才注意到,他手边还牵了个小女孩儿,温衡一般大的年纪,长得粉雕玉琢的。
  小娃娃拽着沈隽裤腿,撇着嘴就要哭出来:“舅舅!你怎么只抱别人不抱我啊!”
  温衡瞪大了眼, 忙把沈隽脖子挂得更紧了。
  “沈叔叔抱我。”
  沈隽着实笑了好一阵儿:“抱,都抱。舅舅最喜欢抱洛洛了,也喜欢抱温小衡。”
  他弯下腰去, 另一只手将沈洛洛轻松抱起,捧着两个小秤砣转了整一圈,才在温衡的指引下终于看到温言站立的地方。
  沈隽霎那间笑得看不见眼,迈着大步才走了不过几下,便觉得不过瘾似的,干脆利落地奔跑起来。
  少年海风一样扑到温言面前。
  带着一如从前的热情,带着盛夏独有的莽撞,打破经年未见的陌生。
  他金色的头发蓬松而柔软,随着奔跑在黄昏下涌起灿烂的海浪似的弧度。
  宝石一样闪闪发着亮的人。
  温言抿了抿唇,莫名想起刚刚才喝过的橘子汽水儿的味道。
  甜的,凉的,在暑气奔涌的季节里,很难让人不喜欢。
  “好哇,温言,回国都不告诉我。”
  沈隽脸上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笑起来会露出一整排白皙的牙齿。
  读研那会儿温言就很羡慕他身上这种活力,和天塌下来也要先吃饱饭睡好觉的洒脱。
  都是温言没有,又向往的。
  不知是不是温言的错觉,沈隽比起那时候在英国,好像身形更高了点儿,温言看他都得扬起头。
  这会儿他背对着阳光,整个人都染上一层金色的柔光似的。
  有点儿像毛茸茸的金毛,温言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