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对你的企图,需要我身体力行证明给你看吗?”
  温言混乱地移开眼,却触到他亮黑色皮带上。她略瑟缩了一下,好似被烫着似的,如同烟火在她眼前绽放开来。
  绚烂让她一阵阵地晕眩。
  陆知序恰在此时睁开眼。
  他的眼不知为何也红了。
  顺着她的视线下落,无数个荒唐的画面电光火石般闪念而过。
  他们无比默契地想起从前,那些她被皮带温柔缚住的画面。
  温言恨这不合时宜的默契。
  陆知序衔着笑的嗓音果然响起来:“难道温小姐对我,多少也有一点儿企图?”
  温言怔忪。
  思绪有一瞬间被带回那一年的盛夏。
  怎么会没有企图呢?
  面前这人,温和疏离,好看得像古希腊神话里的神祇,将她从阴暗逼仄,潮湿闷热的旧世界里带出来,逃开那样的家庭,又给了她崭新的一切。
  她承认,她从一开始就很想和他发生点什么。
  这个危险的念头自十五岁那年初遇便在温言脑海中生根、发芽,直至十八岁夏天,贪心将它彻底催发成参天大树。
  高考庆功宴上,陆淮交给她看好的那杯酒,温言很清楚里面放着什么。
  那是陆淮用来和当时的女朋友助兴用的。
  陆淮说得很明白。
  事实上温言也很清楚自己是怎样端着酒,不回头地走到陆知序面前,撒娇蛮缠着哄她的“小叔叔”喝下的。
  是了,那时她费尽心机进入陆家,借着自己可怜的身世成功当上了陆淮的家教,才终于能正大光明跟着陆淮喊陆知序一声“小叔叔”。
  他们是如此禁忌的关系。
  温言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可对此她心甘情愿。
  因为这就是她明明白白,想要坦承在太阳底下的企图。
  她那长达三年晦涩阴暗的暗恋,终于可以在成人后的某一天,由她穿着最漂亮的白色连衣裙,将自己伪装成洁白无辜的,盛开在阳光下的小雏菊,半逼迫地让自己得到面前这个男人。
  温言会一直记得那个夜晚,也永远记得后来陆知序一遍又一遍嗓音发颤的对不起。
  “对不起,好姑娘。”
  “对不起,温言。”
  “对不起,宝贝。”
  他觉得自己是个禽兽。
  温言从他眼里的懊悔、愧疚、痛苦,和分明的情欲知晓了全部。
  疼痛带来眼泪,逼着温言脸色发白,被汗濡湿的发涔涔的贴在她的脸颊。
  温言知道自己瞧起来一定是脆弱的,被摧残的模样。
  可温言从不觉得陆知序有什么好对不起她的。
  ——那分明是十八岁的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只是此刻,二十六岁的温言,不再想要了而已。
  她的眼神逐渐澄明过来。
  陆知序却似乎比她更快清醒,他收回手,放开对她的桎梏。
  “无论温小姐有什么企图,都不重要。”陆知序看着她的眼睛,温声道,“今天邀请你来,不过是因为——算命先生说我流年不利,需要认个干儿子。”
  “替你挡灾?”温言一愣,因这理由过于荒唐而辨不清真假。
  陆知序挑了挑眉:“不挡灾,属相相和,小朋友算我的贵人。”
  温言被气笑了:“什么狗屁算命先生,微信推过来我问问呢!你今年三十四,要找也不该找温衡这个属相的。”
  “难为温小姐还记得我是哪一年的。”陆知序似笑非笑。
  温言:……
  真该让岳琴看看,什么才叫毒舌鼻祖,阴阳怪气的大家。
  “傻子,你被骗了。”温言笃定道,说着划开手机,“陆先生要是信这个,我给你推个塔罗师,这些年我御用的,便宜好用,童叟无欺。想知道什么都能替您算算。至于温衡,您就别打他主意了。”
  “原来叫温衡。”陆知序点点头,嗓音清疏,“真是个不错的名字。他父亲取的?”
  温言下意识:“当然是我取的……”
  见他一脸恍然的模样,温言险些咬着舌头,急忙改口道:“总之,谁取的都和你没关系,你别想做半分对他不好的事。”
  “唔,这位能替市政府选址的大师多少也有几分本事。”
  “大师说我得找个小孩儿,男的,最好是国外回来的——温衡几岁来着?要落户上小学了对吗?所以大师也说了,还得是今年七岁的小男孩儿。双赢,对我和小朋友都好。”
  陆知序噙着笑,语气说不出的诚恳:“你瞧,我身边看了一圈,除了温衡,再没别人了。”
  “温小姐打算什么时候让我们父子俩见一面?”
  温言握着手机,被这番荒唐言语惊得眼睛圆溜溜的。
  她不可置信地开口:“陆知序,你、你,你到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耻了?”
  “不多,不过学了温小姐三成。”
  温言又被他慢条斯理轻飘飘一句话气得自闭。
  拎起包要走。
  包厢阖上之前,回过头来,掷地有声:“没我同意之前,你不准见温衡,不然我跟你拼命。”
  陆知序隐在黑暗里,看着她的背影失笑。
  总算将小姑娘的壳撬开点儿了,他想。
  说不清什么情绪。
  温言走后,陆知序一直没动,慢慢等着空气里她的气息一点点淡了去。
  正像过去很多个傍晚他做的那样。
  直等到那束落日在房间内一点点偏移,桌上的菜逐渐失了热气儿。
  陆知序终于打破沉默,哑声喊:“一白。”
  李一白从包厢外进来,怀里抱着一沓资料。
  “查得怎么样了?”
  李一白:“还是只能找到读博期间的资料,不过这些年,温小姐一直是未婚状态。”
  陆知序手指垂在桌面,轻轻敲响,良久,问:“那年我们去英国,见到的那位是?”
  “沈隽。沪圈那边做港运的沈家次子,和温小姐是研究生时期的同学,比温小姐早几年回国。听说已经在接手家族生意了。”
  李一白将怀里资料递过去。
  陆知序没接。
  “她读博前的资料呢,尤其是温衡刚出生那几年。”
  李一白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色:“查不到,像被谁遮掩了。那几年我们一直以为温小姐在别的国家,错过的时间太久,够抹去很多痕迹了。”
  “叫陆淮来。”
  “找过了,关机不理人,好像是跟着迟风少爷去巴黎看秀了。”
  陆知序冷了嗓音,像六月骤然飞起的雪。
  “把陆淮卡停了。”他说。
  李一白颔首应是,背上没来由惊出点儿汗。
  -
  温言到家的时候,温衡已经自己吃完饭了,正坐在沙发上看中央六台放的《龙猫》。
  小短腿规规矩矩垂在沙发边,偶尔晃一晃,都很克制。
  见到温言回来,温衡乖巧地打招呼:“妈咪,你今晚过得还好吗?”
  温言心里酸酸涩涩的疼。
  她走过去,将温衡抱了个满怀,胡乱揉着他的碎发。
  温衡并不挣扎,任由她揉搓。
  他很喜欢妈咪时不时的毒手。
  这是她宣泄情绪的方式,这么多年,温衡已经很懂得了。
  于是他等温言停下手,才安安静静地问:“妈咪,你不高兴吗?”
  电视上正演到爸爸夸小梅找到森林主人那一段。
  小梅的眼里都是欣喜,丝毫没有跑丢的自觉。她的爸爸也没有生气,反而一直在夸小梅。
  温言看着温衡,温衡保持着在她怀里的姿势,目不转睛看电视。
  这一幕让她鼻头有些酸,陆知序的脸鬼使神差在眼前闪过。
  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温衡:“温小衡,或许,你会想要个干爹吗?”
  温衡立刻睁大了眼。
  而后漂亮的瞳孔又一点点缩回去,他终于舍得偏过头看温言:“你是指哪种干爹?”
  “就是能陪妈妈一起参加你学校家长会,在妈妈忙的时候可以送你去兴趣班——不上也行,你一个人时可以叫他来家里陪你画画的那种干爹。”
  温衡眼睛亮了些,小星星似的眨着。
  这是他开心时的表现。
  温言几乎以为他立刻就要答应了。
  可是温衡只是想了想,又慢吞吞问:“那干爹和妈咪是什么关系呢?是会讨妈咪喜欢的那种干爹吗?”
  温言眼眶在一瞬间变得通红。
  老天爷,她怎么可以欠温衡那么多。
  看看她的十八岁,到底都犯了些什么错。
  第8章 玫瑰藏盛夏 就当给温衡找个便宜老爹。……
  “妈咪,你在哭吗。”温衡用肯定的语气说,然后才是疑惑,“可是为什么呢?”
  温言尽可能克制自己,却不免带上鼻音。
  “妈妈只是觉得欠了你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