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这次的动静十分剧烈,水声激烈地哗啦啦作响,间或似还有急促而忽隐忽现的喘息声。
  这次连薛凝都跟着脸色煞白。
  她和锦葵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惊慌和担忧。
  里面的声音就像是一道催命符,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夺走姜稚月的性命。
  房中一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里间的声音还在继续,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两人心上。
  薛凝一咬牙,急道:
  “顾不了这么多了,我去……”
  “我去。”
  薛凝话未说完,门扇传来“吱呀”一声轻响,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屋中两人俱是一惊,最后还是锦葵最先惊呼出声:
  “宋、宋三皇子?!你怎么来了?!此处你不能进来,你……”
  宋砚辞过来的时候并未坐轮椅,锦葵说了半句突然反应过来,不禁瞪大眼睛,一时忘了将话说完。
  男人从暗处进来,眉眼在光下逐渐清晰。
  他的眼神很暗,薄唇紧绷,额际青筋重重鼓跳,沉沉看了屋中两人一眼,二话不说便往里间走去。
  “宋三皇子!”
  薛凝出声唤住他,张了张嘴,最后伸出去遮挡的手缓缓收了回来,似下定了决心般,深吸一口气:
  “我和锦葵去外面守着。”
  此刻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弱,比起阿月的安危,薛凝觉得其余旁的都不重要了。
  宋砚辞紧皱着眉略一颔首,未发一言匆匆绕了进去。
  温泉花园里依旧雲遮雾绕,迷茫的水雾间,宋砚辞的视线瞬间便定在了那个伏在岸邊压着胸口重喘的小姑娘身上。
  他飞快走至池边,二话不说便跳了进去,一把将人打横抱起,走出了池子。
  少女比之前一阵要轻上许多,抱在怀里几乎毫无重量。
  她身上的衣衫本就纤薄,被水一湿近乎透明一般贴在身上,如同覆了一层薄纱的美玉。
  他低头看了一眼,此刻姜稚月已近乎昏迷,湿发贴在小脸上,脸颊煞白,失了血色的唇微微张着艰难喘息,雪一般的胸脯急促起伏。
  宋砚辞的手一紧,沉着眉眼快步走到架子旁,扯下方才进来时脱下的外裳紧紧将人裹住,抱着出了里间。
  恰好锦葵也带着韓雲匆匆赶了过来,宋砚辞将人放在床上,接过韓云递过来的汤药便往姜稚月口中灌。
  可此刻姜稚月神智已然陷入昏迷,再加之痛苦的喘息,喂进去的汤药又全部顺着她的唇角流了出来。
  锦葵慌忙上前用帕子替她擦拭干净,急得哭出了声:
  “公主喝不进去!这可怎么办啊?!”
  宋砚辞的眸光幽沉静默得如一潭死水,紧盯着床上的姑娘,手背青筋猛地鼓了鼓,正要将药灌进自己口中,房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了。
  “锦葵!可是阿月又犯了咳喘?!”
  宋知凌的声音浸染着寒气,急匆匆地从外边进来。
  刚走至床边,看见端着药碗的宋砚辞,他脚步猛地一顿,语气立刻充滿了戒备和敌意:
  “你怎么在这?!谁让你动她的?!”
  话一说完,不等宋砚辞回话,宋知凌好似也反应过来此刻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视线往他手里的药碗上扫了一眼,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夺过了过来:
  “我来喂我夫人!你出去吧!”
  宋知凌抢夺的动作太大,微烫的浓黑色药汁漾了出来,沿着宋砚辞冷白色骨廓嶙峋的手腕缓慢流淌,蜿蜒出一道浅红色印子。
  宋砚辞顺着那道水痕长睫低垂,琥珀色瞳仁中暗涌一闪而过。
  他捻着指腹的水痕,缓慢站起身,略压着削薄的眼皮定定瞧了满脸愠色的宋知凌一眼,抬了抬唇角,转身让到了身后:
  “我看着她无碍了再走。”
  见宋知凌还要再说,他平静道:
  “她亦是我青梅竹马的妹妹。”
  “你错了,她是你的弟媳,只是你的弟媳。”
  宋知凌冷哼一声:
  “既然哥要看,那便看着好了。”
  说完,他仰头猛灌了一口汤药,扶着姜稚月的下颌对着她的唇便覆了上去。
  宋砚辞瞳孔骤缩,一双暗沉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两人唇瓣想接的地方,颈侧青筋克制到鼓胀,周身冷如寒霜。
  房间里一时安静得针落可闻。
  只有唇瓣相贴着渡药时发出的水渍声和姜稚月娇而低的轻哼。
  满满一碗药,直到最后一口喂下去,床上之人的哮喘才明显地消了下去,苍白的脸色也慢慢有了些许血色。
  宋知凌小心翼翼将姜稚月放着躺回床上,头也不抬,喘息道:
  “韩云!”
  韩云如梦初醒般应了一声,慌忙来到床边替姜稚月把脉。
  宋知凌则退到一边,侧头往
  宋砚辞脸上瞧了一眼。
  后者面容平静,眼眸低垂,看不出什么情绪,昏暗的烛光在他脸上打出晦黯的阴影。
  未几,韩云的声音传来:
  “万幸,公主已经无碍了。”
  这话一出,屋中氛围一下子松懈下来,薛凝长舒一口气,扶着桌沿坐回了榻上,这一刻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双腿软得厉害。
  她强自镇定了一下,指挥着韩云:
  “劳烦韩内侍拿着我的名刺去找一下太子殿下,今夜之事事关重大,需得向太子殿下……”
  “我去吧。”
  宋砚辞沙哑的嗓音打断了薛凝的话,瞧了床上的姜稚月一眼,不容置喙道:
  “今夜是我闯进了神泉,自是有我承担后果,我去向太子解释。”
  他的话刚说完,宋知凌忽然笑出了声,冷嗤道:
  “哥你不解释解释为何你会出现在此么?”
  “我若不出现,阿月此刻可会安稳?”
  “可哥别忘了,阿月是你的弟妹,我的新妇何须劳烦哥去向太子解释?!”
  宋知凌语调扬了起来,语气里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宋砚辞从方才开始就低垂的眼睫缓慢掀了起来,瞟了他一眼,语气凉凉的:
  “那不然你去,我留下来照看你的,新、妇。”
  “宋砚辞你……”
  宋知凌脸色陡然变得难看不堪。
  眼瞅着两人之间气氛逐渐不对,薛凝急忙站出来,轻咳一声,温声道:
  “今日确是宋四皇子将阿月救了出来,在神泉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还需四皇子向太子殿下解释清楚。”
  她将名刺递出:
  “就请韩内侍同宋四皇子一齐回城一趟吧。”
  薛凝是大姜的准太子妃,又同姜稚月交好,她都这样说了,宋知凌便也没再辩驳。
  只深深看了宋砚辞一眼,转身坐到床边不发一言替姜稚月擦起了额上的汗。
  第30章 姜稚月心里徒然升起一阵……
  高耸的金殿在黑夜中被月光勾勒出锋利的轮廓。
  大殿内灯火通明,一直到丑时过了,才有一帮重臣三三两两从殿中走出,期间多为身穿铠甲的武将。
  宋硯辭和韩雲待到众人走完后,才从侧殿出来,由李福安引着进了殿内。
  太子正执笔疾书着什么,宋硯辭进去的时候,他刚将笔放下,眉头紧皱揉着额角。
  “李福安,你带人下去吧,宋四皇子留下就行。”
  太子的語气带着极度疲乏后的倦怠。
  李福安應了一声,替宋硯辭沏好茶后就带着众人并韩雲一道退了出去。
  宋硯辭拿出薛凝的名刺:
  “阿月已经没事了。”
  太子沉默了片刻:
  “今夜是你救的阿月,按说孤不應当说什么,但还请宋四皇子明白,你与阿月,只是叔伯和弟媳的关系,这层关系——”
  他缓缓睁开满是红血丝的双眼,盯着宋砚辞:
  “永远不会变。”
  宋砚辞递还名刺的手一顿,收回的时候手心攥了一下。
  他低垂着眼帘,近乎冷白的眼皮上极为细小的青色血管蜿蜒,纤长眼睫投下闪烁不定的阴影。
  太子靜靜看着身前的男人。
  良久,宋砚辞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喉结轻微滚动,語气平淡:
  “今夜之事皆起于我,即便惹怒神明也应由我受罚,只是不知你们姜国碰到如此之事该如何罚?”
  太子闻言,神色颇为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鞭笞二十。”
  -
  昨夜韩云给姜稚月喝的药中加了安神方,一直到第二日巳时末床上的小姑娘才悠悠轉醒。
  薛凝是第一个发现她醒来的,立刻上前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語气温柔:
  “还难受么?”
  锦葵和宋知凌原本趴在床侧昏昏欲睡,闻声也是一个激灵醒来,立刻扑到了床邊。
  “你醒了?!”
  “小姐醒了!”
  姜稚月看着床邊围着的三人,脑中有一瞬间的发懵,这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昨晚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