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宋砚辞捻着扶手,忽然就笑出了声,眼角殷红的泪痣跟着动了动:
  “你怕什么?护得这样紧,我如今这样,还能与你抢她不成?”
  十分有歧义的一句话。
  从前宋砚辞腿好的时候,三人一起出去玩,有时候玩得累了姜稚月也会让他们这么背着。
  不过那时候姜稚月每次都只选择宋砚辞,而宋砚辞也是一脸温柔含笑答应,只留宋知凌气鼓鼓地跟在后面看着那两人的背影。
  宋知凌明显不觉得,此情此景下,宋砚辞说出这句话,只是单纯地说“抢着背她”而已。
  他不禁压低了眉眼,更紧地把姜稚月托住,紧盯着宋砚辞:
  “哥今日腿疾犯了,不好好养着,来阿月帐前做什么?”
  若是平日,他兴许就让了。
  可今日,分明是他将情绪低落的小姑娘哄好的,他凭什么不能质问?
  宋砚辞听出他语气中的情绪,微微压下眼帘。
  夜风从中间穿过,将三人分割成无形的两个阵营,远处树叶沙沙作响。
  轮椅上的男人身形单薄。
  良久,宋砚辞往姜稚月睡得正酣的小脸上投去一瞥,淡淡道:
  “无事,找你的,将她安置好后,来我帐中一趟。”
  轮椅转动发出沉闷的声响。
  宋砚辞与两人擦肩而过时,冰凉的衣袖擦过姜稚月垂在侧边的手背。
  闷响似乎停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男人身上冷冽的雪松香若隐若现地留在了原地。
  宋知凌侧过脸去,肩膀上小姑娘的睡颜在月色下恬静而美好,浓密的眼睫安静地垂着,似乎对方才一切都毫无所觉。
  宋知凌从姜稚月的帐子里出来后,径直去了宋砚辞帐中。
  宋砚辞正坐在灯下,自己与自己手谈。
  他换了一身白色绸缎的寝衣。
  衣料柔软,微微贴合在他身前,动作的时候,精瘦紧实的胸膛和小腹线条若隐若现,被橘黄色的烛光笼了一层不浅不深的阴影。
  男人拈棋的手指亦染上朦胧柔光,白皙修长,透着玉一般的润。
  近乎完美的俊美脸庞一半隐在阴影里,半垂着眼,眼角泪痣绯红,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宋知凌站在门口将他打量了半晌,走过去坐在对面,在棋盘上凝视片刻,拈起黑子按在了棋形的眼位。
  宋砚辞不紧不慢跟上一步。
  玉质的棋子在楠木棋盘上发出“哒”的一声脆响。
  “今夜围场臣工家眷众多,你背公主回来,于礼不合。”
  宋知凌抬眸睨了他须臾,忍不住嗤笑出声:
  “如此都算于理不合,那璋华殿遇刺那夜,花园中哥对阿月做的那些事呢,又算什么?!”
  宋砚辞落子的动作一顿,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幽幽抬眸望向对面。
  “哥看我做什么?阿月年幼,小孩子心性不懂,难道哥也不懂么?”
  宋知凌收了笑意,将黑子往棋笥中一扔:
  “别告诉我,哥搂着阿月亲吻的时候,心里想着的,是从小到大你与她之间青梅竹马的情谊。”
  第12章 “做我的驸马”
  姜稚月绝不允许自己在不美丽的时候被人看见。
  她在第二日发现自己脸颊靠近下颌的位置,有微微的花粉过敏后,便一步也不肯出门,也谢绝了所有人的探视。
  所幸那花粉过敏病不严重,也没引发她的哮喘之症。
  赶在回宫前的一日,待脸上的过敏彻底消了下去,她这才应了宋知凌三催四请的邀约,去了马场。
  姜稚月梳妆打扮妥当,姗姗来迟的时候,宋知凌已经牵着一匹矮小的枣红色骏马等在了场边。
  她刚一去就被那匹漂亮的马吸去了目光。
  “呀!哪里来的小马驹,可真漂亮!”
  宋知凌咧了咧嘴,能不漂亮么。
  姜稚月这小祖宗,不仅自己爱美,也喜欢所有漂亮的东西,所以在刚得了这匹宝马的时候,他就给它编了最好看的辫子,配了最漂亮的马鞍。
  他拍了拍马背:
  “上去试试?”
  “送我的么?”
  “嗯。这匹马温顺,不会再像之前那匹一样差点儿伤了你。”
  “伤我的是马吗?”
  姜稚月不乐意了,坐在马背上扬了扬镶着碎宝石的马鞭。
  宋知凌佯装投降,“是我是我,是我惹了小公主,才险些害你受伤,我有罪。”
  见他认错态度良好,姜稚月弯了弯唇角不与他计较,“你从哪儿得来的这匹马?”
  “你别管,骑着就行了。”
  这匹马是褚屹哥给他的。
  宋知凌知道褚屹哥近来在替他哥做事,不过褚屹哥信誓旦旦地说这马就是他自己找来的,与宋砚辞无关,他便也就这么信了。
  左右不管是谁找来的,是他送给阿月的就行了。
  宋知凌跟着翻身上马,将她圈进怀里,拉着缰绳问:
  “遛遛?”
  姜稚月被他揽在怀里有些不自在。
  不过两人从前也不是没同乘过,便也没多想,点了点头,马鞭指向前方,笑道:
  “出发!”
  宋知凌也笑了,一抖缰绳,“驾”的一声带着她奔了出去。
  小马驹跑得又快又稳,遛了一圈后姜稚月心里畅快,对这小马驹喜欢得不行。
  正爱不释手地摸着鬃毛,忽听身后宋知凌语气低低地说:
  “阿月那晚,其实都听见了吧!”
  宋知凌的热息喷在耳后,姜稚月手一顿,敛眸道: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那夜我哥与你擦身而过时,你身子明显僵了一下。”宋知凌道。
  姜稚月抿了抿唇,右手不自觉抚上左手手背,似乎那里还留有那夜冰凉衣角掠过的感觉。
  沉默片刻,宋知凌忽然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低低道:
  “凑过来些。”
  “干嘛?!”姜稚月猛地回过神,一脸警惕去瞧他。
  结果刚一回头就见男人眼帘下压,视线盯着自己的唇缓缓俯下了身。
  姜稚月头皮都麻了,整个人瞪大眼睛僵硬得一动不能动,男人靠近的气息被无限放大。
  就在两人越靠越近的时候,宋知凌忽然抬手,捏着她的下巴在她唇下擦了一下,坐直身子笑得狡黠:
  “有脏东西,你脸红什么?”
  “谁、谁脸红了!”
  不说还好,一说姜稚月便愈发觉得自己脸颊发烫。
  她一脚把宋知凌踢下去,叉着腰正要开口骂他,忽然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
  姜稚月的心猛地一跳,一抬头,果然瞧见了对面二楼上宋砚辞的身影。
  这次离得近,她突然看过去的时候,他的视线还未来得及收回。
  姜稚月清晰地看到他撑着栏杆时僵硬用力的手臂,以及……眼底那遮掩不住的汹涌情绪。
  她的呼吸一滞,心里像炸烟花一般猛地蹿起一阵喜悦,不顾宋知凌还在对她说话,匆匆翻身下了马。
  然而等她下马追出去的时候,那二楼上哪里还有宋砚辞的身影……
  马场另一侧,有一片茂密的竹林。
  轮椅咕噜噜压过枯枝,发出仿佛钝刀子一般的声音。
  跪着的男人身体不由自主颤了颤。
  “还真是冤家路窄,在哪儿都能碰见你。”
  轮椅上的男人目光平静,好看的薄唇微微勾起,语气中带着温和的笑意,“沈望,你再不出现,我会以为你死在了别人手里呢。”
  “三、三殿下……”
  那名唤沈望的男人颤巍巍朝宋砚辞的方向爬过来,脸上骇人的刀疤随着说话一抽一抽,现出了哭腔:
  “咱们也算、算得上不打不相识了,与您斗了这么久,求、求三殿下大人有大量,给我个痛快!”
  那么壮实又凶神恶煞的一个人,在轮椅上温和羸弱的男人面前,反倒像是被吓破了胆儿,整个人一面像狗一样爬一面抖着尿了裤子。
  宋砚辞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在他的手即将碰到自己的时候,抽了下衣摆。
  褚屹立刻上前,将沈望拉了回去。
  春日的暖色阳光从密林间斑驳落下,洒在宋砚辞雅白色绣着金丝鹤纹的长衫上。
  他一动作,那些金色的绣线便在周身回溯着细碎流光,贵气逼人,在这充满枯枝败叶灰突突的林间,耀眼得仿佛在发光。
  他像个文雅的贵公子一样,眼角带着笑意:
  “你看你三殿下是那般好心的人么,恨不得我死的人那么多,若是各个被抓了都像你一样求饶,三殿下饶得过来么?”
  宋砚辞指腹摩挲了一下,上前一把掐住男人的下颌,逼近他:
  “平日里留着你的命逗狗一样逗逗也就算了,可你那主子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便是将主意打到昭华公主身上。”
  那日姜稚月险些纵马坠崖,旁人以为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