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见她出来,桂姨赶紧迎了上来:“怎么样?张二爷还满意吗?”
  满意?林轻音抬起眼眸,眼中藏着怒意:“我到底是什么货物,非得要人满意才行?”
  桂姨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林轻音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什么,是我失态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张二爷什么话也没说,可她就是从心底产生了一份恐惧。
  “回去吧,回去再说。”她脚步匆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一回到屋里,她立刻脱下了衣衫,洗去脸上的脂粉,看着镜子中素颜白净的自己,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她终于不是包装精美的货物了。
  她疲惫地躺在床上,过了很久,才平复心情。
  桂姨看着她,眼中满是心疼。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问。只是拿着一个包裹走到她的床边,小声道:“小姐,周少爷明天就要跟沈举人启程了。我给他准备了几件衣服,银票也缝在衣服了里,您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送给他?”
  林轻音坐起身来,看着桂姨手中的包裹,思来想去,还是算了。
  她贪婪地想让周景寒保护自己一辈子,可这太自私了,她不能任由自己这样自私下去。
  “桂姨,你去吧。替我跟景寒哥哥道别。”林轻音嗓音轻颤,翻过身躺在床上。
  桂姨看着她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
  *
  马棚内,周景寒早已收拾好行囊。
  他最后一次刷好马背,清扫马棚,完成一切后,静静地坐在月光下。
  手边是桂姨送来的两件衣服,这布料他认得,是轻音亲手织的。
  他摩挲着衣物,脑海中想起了她嫣然的笑容,周景寒的嘴角也跟着扬了起来。
  但只是一瞬,他立刻冷静下来。
  他是罪臣之子,虽未被“满门抄斩”,但也终身无法参加科举。以他的身份配不上她,更不应该动不该有的心思。
  他沉默地走进房间,给自己倒了杯冷茶。看着冒着寒气的茶水,一饮而尽,冰凉入骨。
  次日上午,他向林宏请辞,感谢林宏四年来的“照顾”。
  林宏面上笑着,心中却巴不得他赶紧走。
  虽然林宏与周景寒的父亲周毅山从小相识,这么多年,林家的生意能够壮大,也多亏了周毅山在京中任职。但四年前,周毅山突然获罪入狱,紧接着被革职、抄家、处斩!
  林宏花了好多钱,才撇清和周毅山的关系。没想到,他的遗孤却自己找上门来。
  林宏当时就下令将他扔到城外,再趁着无人活活打死,没想到他的妻子却冒着风雪将他救了回来。
  这四年,林宏心惊胆战,生怕被周景寒连累。幸好,他现在就要走了。
  林宏想到这里,牙花子都兜不住了:“贤侄此去,定要好好照顾沈举人,若他金榜题名,你也算是鸡犬升天了。”
  面对周景寒,林宏说话一向很难听。
  但周景寒并不在意,仍周全礼数,郑重地向他行了大礼。
  离开林家后,周景寒先往临川渡口与沈举人汇合。
  县令大人在渡口边的花船上设了午宴,为沈举人践行,他俩吃完午饭就从水路出发。
  周景寒到达时还早,沈秋元已经在船上了:“举人来的早。”
  沈秋元笑道:“是啊,真想早点到京城去。若不是县令非要设宴,我早就出发了!”
  周景寒看着沈秋元志得意满的样子,微笑道:“举人看起来很有信心。”
  沈秋元点头:“我从没有这样自信过!最重要的是,有你在我身边,我更是自信满满了!”
  沈秋元大笑了几声。他已经三十岁了,从前只是个秀才,别说入京赶考,就是乡试也屡屡落第。直到去年认识了周景寒,经他指点后,沈秋元竟在秋天的乡试之中夺得榜首,成为解元!
  沈秋元激动不已,紧紧拉着周景寒的手:“贤弟!多亏了你!不然我哪有这个机会!只是可惜了你,一身才学……”
  沈秋元看着眼前只有十九岁却足以独当一面的少年,感慨万分。倘若他父亲还是京中官员,该是多么前途无量。
  周景寒神色如常,淡然一笑:“是举人悟性高,与我没什么关系。我本是罪臣之子,举人不在意他人眼光,愿意带我入京,我已经很感激了。”
  沈秋元摆手:“我知道你父亲是冤枉的,此次入京,若我有幸高中,必替你父亲伸张正义!”
  周景寒感激一笑,不去深思这话是真是假。
  两人不再寒暄,入座后,等待县令的到来。
  临川城四面环水,景色秀丽。许多外来的客人喜爱沿河游览,便衍生出许多花船。花船与城中客栈相似,既提供酒宴又提供住宿。
  此时正值二月初,河岸柳色抽芽,春意渐渐复苏,河上的花船也热闹起来。
  周景寒在船中闭目养神,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乐器吹奏的声音。
  他走上船板,看见河的中间,一艘奢华的游船缓缓驶来。周景寒只扫了一眼,就看见船上至少有十来个女子吹拉弹唱。
  “这是什么人?排场这么大?”沈秋元也走到船板上,看见对面的花船,忍不住惊叹了一句。
  船夫解释道:“听说是京城来的富商,已经在船上住了十来天了,日日笙歌,好不快活。”
  沈秋元眼中放光:“京城?不愧是京城啊。”
  周景寒暗暗皱了眉头,看向船夫:“可知对面的富商姓什么?”
  船夫仰头想了一会儿:“好像姓张,四十来岁,大家都唤他张二爷。”
  张二爷?周景寒看着慢慢驶来的游船,眯起了
  眼睛。
  三个人又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儿,沈秋元感觉冷,转身进了船舱,船夫也去了别处。
  只剩下周景寒静静地站在船板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的游船,任凭冷风吹红他的脸颊。
  约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游船终于靠近他们的花船,周景寒足尖一点,跳上了对面。
  上船之后,周景寒身影灵活,避开众人的目光,走到游船里面。
  船内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奢华,熏香、暖炭应有尽有,大大小小的雅间也有六七间。
  周景寒走到其中一间门口,这里的香气最浓郁,热气也最足。
  他站在门口,还未靠近,忽然听到里面传来轻佻的笑声:“二爷,这林家小姐真有那么漂亮?竟能让您念叨一整天?”
  第4章 第4章认命了。
  “二爷,什么时候让那林家小姐上船来给我们瞧瞧?”
  “我也想看看什么样的美人能让二爷念念不忘。”男人们的笑声里充满了轻薄与不堪。
  周景寒确定他们口中的“林家小姐”就是林轻音,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怒意。
  大约是这三年的保护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只要有人想要伤害轻音,他就必须要阻止。
  这样的想法,几乎成为一种本能,深深烙在他的脑海中。
  他眉头紧皱,背于身后的右手暗暗紧握。
  正当他准备听得再仔细些时,船上的小厮路过,看见了他:“公子有什么事吗?”
  周景寒一凛,直了身子,微微一笑,端庄俊雅:“房里没有热水了,我来取些。”
  小厮有些奇怪,瞧着周景寒眼生,好像没在船上见过。不过这男子丰神俊朗,一派贵气,并不像小偷小摸之辈,说不定是刚上船的贵客。
  他赶紧堆着笑:“抱歉,怠慢了。您住在哪间房,小的这就给您送去。”
  周景寒随手指了里边的一间房:“那个。”
  小厮伸头望去,面露疑惑:“那个房间没住人啊。”
  他看向周景寒,还想追问,眼前却已空无一人,哪还有清俊少年的身影。
  小厮瞪大眼睛,原地转了一圈:“是我眼花了吗?”
  周景寒来到船尾,趁着游船还未走远,再次跳回原来的花船上。
  沈秋元正在船舱里端详他进京赶考的浮漂,船老板和伙计忙着午宴,只有周景寒孤零零站在甲板上,眉目紧锁。
  他望着渐渐远去的游船,回想起船上人轻佻的话语和调笑声,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
  张二爷,张二爷,他不断默念这个诨名。
  思虑之时,岸边传来了欢快的呼声。
  周景寒循声望去,县令大人带着师爷等官吏来了。沈秋元出来迎接,几个人互相吹捧、寒暄一阵后,进入船舱。
  船主、小二等人忙立刻活起来。一顿饭吃得还算体面,结束之后,县令将沈举人送上了准备好的客船。
  直到客船启程,沈秋元才“啧”了一声:“我还以为县令能请个大宴,没想到就十几个家乡菜,真是小气。”
  周景寒心中挂念着事,不愿再附和他,怼了一句:“你吃得却很开心。”
  “那、那是给县令面子。”沈秋元剔了剔牙,又想起了那艘游船,“要是能包下那艘游船,一路前往京城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