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还是得解决吸引诅咒的咒物才行。
  但这件事急不来。
  与店员小哥交流的时候,我有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视线从背后看过来。于是等问完话后,我便回过头,假意寻找合适落座的位置,然后轻而易举地在靠窗的角落找到了自己早就锁定的目标。
  那是一位给人印象十分温婉的女性。
  大概二十出头,长发齐腰,脑后系着素雅白色蝴蝶结,穿着往日在夏日祭上才能见到的小碎花浴衣,一副准备去约会才盛装出席的样子,却因为拥簇在其身侧的咒灵群,反而显得如同伽椰子在世,阴气沉沉。
  更别说她的半张脸孔被过长的刘海遮蔽了,看向我的眼神还充满微妙的怨念。
  “失礼了。”我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那样对她报以笑容,“我这边在做社团调查,能问女士您几个问题吗?”
  通常情况下,一旦人们看到自己认识的人答应了陌生人的请求,自己也会倾向于不拒绝。
  被搭话的女性短短犹豫了一秒,还是点了点头,“…好。”
  “非常感谢。”
  趁着对方应允之际,我顺势在同一桌旁坐下,继续扮演那个为社团活动鞠躬尽瘁的学生角色。
  我满怀喜悦地翻开记事簿,脸上洋溢着无限期待与兴奋之情,语调轻快地开了口:“请问,您平时都喜欢什么样的穿搭风格呢?更侧重通勤时尚感?还是文艺甜美感?”
  “我……”黑发女性思忖片刻,吞吞吐吐地回答,“我上班时都是按要求穿西装。没有工作的时候,会选择款式更宽松舒适的衣服,米白色的衬衫搭深色牛仔直筒裤什么的。”
  “嘛,当了一天社会运转的螺丝钉,会想从那身紧绷绷的衣服里钻出来的确是人之常情。”
  我无比认真地审视了一遍她现在的装束,直言:“不过,您今天穿着的这身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呢。”
  她:“……”
  被我戳穿的人默默拿着手边的烧酒闷了一大口,眼神不自觉看向别处,轻声嘟囔,“那是有原因的…”
  话还没有说完,之前的那名店员小哥便恰好过来上菜了。
  “一份炒面,一杯清水,请您慢用!”
  店员小哥笑得很开朗,动作麻利地把餐盘和水杯放到我面前。
  热腾腾的炒面被浓厚的照烧酱汁裹挟着,光是用眼睛就可以感受到其美味程度,但眼下我没什么心思,所以很快将注意力集中在桌对面的人身上。
  她又开始在偷看店员小哥的背影了,从脸颊到耳根都是红红的颜色,发现我的视线后,露出很慌乱的表情,非常生硬地侧过脸去喝杯中的酒。
  ……都快喝完了。
  “所以,这身漂亮的打扮是为了约会吗?”我冷不伶仃地问。
  她猛得呛了口酒连忙放下来:“咳…不不不…怎么会怎么会…只是心血来潮罢了…”
  “不自量力,不自量力。”
  悬挂在她头顶的烂泥嘎嘎发出笑声。
  我面无表情,装作活动手指的样子,用一记咒力放出打烂了它的嘴。
  “愚蠢,笨拙,自以为是。”
  “哈…哈哈……”
  更多的咒灵群蠢蠢欲动发出无意义的诅咒之音,那围绕在周围的低级咒灵被我一个又一个被打烂,但因为数量太多,那此起彼伏的声音仍然没有断绝的迹象。
  在咒灵和咒物的双重影响下,整个定食屋的空气都变得更加压抑了,有体质敏感的客人已经开始抱着身体嘟囔冷气是不是太足了。
  而被影响黑发女性面上的红晕很快淡去,她的脑袋很快低垂下去。
  “是啊…没错,像我这样的女人……”她嘴唇碰撞,不自觉喃喃细语,“就算下班打扮起来,也不会有人放在眼里就是……”
  我静静地望着她桌上那只散发出不寻常阴冷气息的手提包,按理说,我完全有能力直接将这其中被诅咒的物品带走。
  可惜,现在不行。
  沉声诉说着不幸与低落内心的女人捂住脸,仿佛要响应她所说的,
  丝丝缕缕的黑气在桌面上散开,将她团团围绕起来。
  咒物已经将恐惧深深扎根在她心中了,如果不解决这二者的联系,就算封印咒物,对方也很难说还能回归正常生活。
  而且……
  “女士。”我尝试叫她。
  年轻的黑发女性静静地、满怀忧郁地坐在位子上,眼神空洞地伸向桌上的酒杯。当她缓缓抬起手臂,浴衣的袖子不经意间滑下,显露出一截布满烧伤痕迹的手腕。
  伤痕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的瞬间,她猛然惊醒,紧咬下唇,几乎要渗出鲜血,随后迅速而痛苦地将长袖扯回原位。正当她近乎逃避般欲将手缩进桌下时,我猛地站起,一把抓住了她正颤抖不已的手腕。
  “您看起来喝醉了。”我眨了眨眼,对女人说道,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从整个人从座位上拽起来,“先去一趟洗手间比较好吧。”
  这家店的女性顾客不算多,我特意挑了个现在没有人的时间扶着她走进洗手间。
  年轻的女性跌跌撞撞地站在洗手台前,脑袋一抬,在诅咒的纠缠下,她似乎也逐渐有些察觉自己的异样,看见镜中面色阴沉略显骇人的脸,不由得发出一声尖叫。
  “…不要,不要,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是画了妆来的,怎么会又变成这样!”
  她哆哆嗦嗦地掏向自己的包,企图从中拿出化妆品来,然后被我又一次按住了手臂。
  “请看向我,女士,您的妆容没有问题。”
  “不…请放开我,让我补妆……让我补妆!!”
  女人浑身颤抖,“好不容易瘦下来,学会了怎么化妆遮住这些痕迹,怎么可以在关键的时候掉链子——我不要变成以前被人嫌弃的那样!”
  察觉到她情绪正逐渐失控,我迅速腾出一只手,旋开了洗手池的水龙头,让冷水淋湿掌心后,轻轻按压在她的后颈上,不动声色地将凝聚在指尖的咒力放出,将那散发着不详气息的诅咒压制下去。同时以坚定的口吻再次对她说道:“看着我,女士。”
  刘海遮面的女人不由自主看过来,她轻轻喘着气,情绪终于得到一个缓和的机会。
  “请听我说,您现在没有任何问题。”我重申道。
  “…真的……吗?”她像是抓紧了救命稻草那般,诅咒未除的影响之下,甚至开始不自觉地向我这个陌生人说出更多本不该说出来的话,“我这幅样子真的不会被大家讨厌吗?明明看着很可怕……”
  我摇了摇头,“没有那样的事。”
  对方的动作微微停顿,泪眼汪汪张开手指,透过缝隙看向我。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说:“像您这样热爱生活的人,比起排挤,欣赏和想要靠近您的人应该更多。”
  “松弛柔和的素白浴衣,搭配蓝白菖蒲花的纹样,整体搭配很清爽,具有夏天的感觉。”
  “手提包的颜色也挑得刚刚好,一点点的紫色不会喧宾夺主,反而将整个人都衬得特别鲜活。”
  “实不相瞒,我正是因为这样,才会在第一时间注意到您,并想着与您搭话。”
  没有人不喜欢夸赞。
  更别说当事人特意花过心思的地方被精挑细选地指出来,进行认真的点评。
  我其实说谎了。
  但这并不重要。
  刚刚还很低落的这位女士嘴唇轻颤,与咒物紧紧相缠的气息顿时松弛了不少。
  她仍然是一副想要哭泣的脸,手上终于松开了那个包,任凭它啪得一声掉在地上。
  “…谢谢你。”黑发的女性身体晃了晃,适前那种近乎失控的表现在她身上已经难以寻觅,对方整个人靠在我的身上,“谢谢……”她的声音逐渐变小下去,直接失去了意识。
  令我意外的是,萦绕在四周黑气仿佛触及到太阳光的畏光生物那样,顿时蜷缩回包里,不敢再纠缠她。
  …明明我还没有切断咒物的诅咒?
  我若有所思地捡起她的包,从中回收咒物。
  就在此时,洗手间外传来之前那个店员小哥不太好意思的呼喊,“那个…抱歉,请问花泽小姐她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只是喝醉了。”我侧目看着被自己背起来的女人,想了想,把人带了出去。
  店员小哥轻车熟路地把人安置进了员工休息室,看他那熟练拿毛巾以及去煮醒酒汤的样子,我总觉得站在一旁的自己铮光瓦亮。
  被我成功回收的咒物是一面质地古朴的铜镜。
  镜身材料轻薄,透着时光蹉跎与不详的诅咒痕迹,仅仅存在于此,就能感受到不少鱼龙混杂的咒灵气息在往这边靠拢。
  它是为人们带来恐惧的元凶,从走进这家店起,我就能感觉到这东西一直绑定在目标的身上,虽然没有营造出更多的混乱,但胃口可一点都不小。
  和柯赛特不一样,真是个招蜂引蝶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