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不用强调这件事。”柯赛特提起裙摆,走之前,又用没有温度的眼睛扫了过来,慢悠悠丢下一句话,“倒是你,饮下了我领域的血,居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我当即反应过来,“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不清楚。”那纤细的身影逐渐变淡,“毕竟你是第一个中了先例。”
  “是吗。”我眨眨眼,“啪”的一声合上盖子,把它塞进自己的背包里,直到耳侧听不见任何声音,这才把手掌按在左腹刺痛的位置,彻底放松下来。
  紧绷的心身都在这一刻失去原本强撑的力气,变得分外疲软,就像是跑了好久终于发现自己到达终点的长跑运动员,在脚步迈过终点的那一刻,强撑的精神瓦解了。
  比起尚且未知的后遗症,我想,目前我更该关注怎么回去为妙。
  尽管很想把盘星教那边的后事处理完,但我没有敬业到负伤也要给工作的地步。
  所幸夜深了,港口附近基本都看不见什么人。
  我找了条小道,扶着墙壁一点点挪动,犹豫着之后要不要先去医院做点包扎。
  这一身的伤至少得处理一下,被人撞见,才不会引发恐慌吧。
  话说这么说,战斗带来的肾上腺素已经慢慢消失,失血带来的后遗症令头脑越来越昏沉,疼痛骤然剧烈,在眼前一阵阵发黑的情况下,我默不作声地掏出手机,正打算朝铃木香帆打电话,却发现它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损坏了。
  啊……这可真是倒霉。
  这要是晕倒在仓库这,先不说有没有命,第二天恐怕就能传到羂索的耳朵里了。
  好不容易遮盖住的情报要是再被他拷问出来,等于今天白受这么一通罪。
  我脚步停住,低着头喘息,头脑仍然在转动,回忆之前的来时候的路,记得那条道上有处电话亭。
  我冷静地在心中做好定夺,捂着疼痛加剧的腹腔,慢慢向目的地挪步。
  眼前的地面和天空隐隐出现重影。
  体温在流失,四肢从发冷开始逐渐发麻,一度麻到让人怀疑是否是夏天的程度。
  …真冷啊,我心想。
  或许是境遇实在太像,昏沉的大脑擅自想起之前被柯赛特领域展示出来的那段记忆。
  那个时候也是一样。
  羂索将我带走的那个冬天,也给我留下寒气逼人的印象。
  我们走进的那座雪山,那里堆起来的积雪足以淹没过我的小腿,光是跟上羂索的脚步,我就已经精疲力竭了。
  而在被他无情的丢下后,我便直接停在原地。
  那个时候,我一边喘气,一边在脑子里询问系统:【我……可以通过反方向跑掉吗?】
  系统平静劝我:【你跑不掉的,不要抱这种心思。】
  我:【……】
  我:【我知道,我只是说说。】
  哪怕那个时候年龄尚小,我也感觉到自己被什么拴住了,看不见摸不着——就像我和系统缔结的契约。
  【他究竟想做什么?】我问着系统,【要借着狩猎的名头把我找个地方埋了吗?】
  跟随在我身侧的虚影抬起头:【我想不是的。】
  面对茫茫的雪山,系统只是说,羂索大概是想塑造我,就像是制作一尊泥塑,他企图把我塑造成他期望的样子。
  我不懂,皱眉道:【可我不是泥巴】
  系统:【你是什么都无所谓,裕礼。】
  系统:【他只要结果。】
  我还是不明白,但很快办法去想系统的话了。
  因为我真的到达极限了。
  风雪的呼啸下,没了方向的我,走得更是磕磕绊绊。
  仿若蹒跚学步的婴儿,身体逐渐有些不听使唤,自己都不知道在往哪里走,体力在一点一点的流失却无法回头,因为回去的道路也看不见。
  【我要死了吗?】我浑浑噩噩问着系统。
  系统没有回答我。
  我动着僵硬的胳膊,又往前爬了一段路。
  最后那点的心力耗尽后,我倒在雪里,大口大口喘息,似乎到了穷途末路。
  我张开嘴唇,灌了满嘴的风,只能无力在脑袋里说:【你再不做点什么,我真的…要死了。】
  【死对你这个年纪还为时尚早了。】系统说,【在说出到极限之前,你应该还有其他的事情可做吧。】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合上沉重的眼皮。
  系统没有变化的声音回荡在我脑中:【这就是我要正式教你的第一课,裕礼。】
  【往前走的同时,不要忽视你身侧的一草一木一石。】
  【你得重视看见的一切,利用你所能掌控的一切。】
  【抬头。】
  “……哈。”
  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签订契约后的系统语气比以往冰冷得多,也难懂得多了。
  现在,我能轻易理解她所说的用意,却只觉得讽刺。
  那些过去的残影在脑中慢慢散去,我的思绪被阵阵耳鸣唤回现实,眩晕感挥之不去的同时,缓缓抬起头,带血的手掌终于摸到电话亭的门柄,脑内的清明勉强拼凑成一条线。
  包里的东西都碎的差不多了,而硬币还能用,是不幸中的万幸。我拿着话筒,倚靠在电话亭的内部,几乎半个身体都要滑下去……嗯?这个状况,受伤的状态能说是比我想得还糟糕吗?
  原本想着打给铃木香帆的念头顿时打消,因为常规的医疗手段起效太慢,我也直接跳过了给安室透致电的选项,放在我眼下的只有一个选择。
  头昏脑涨的情况下,我播响号码。
  在电话铃响了两声后,电波信号的另一头有人接起来。
  “裕礼同学?”夏油杰似乎很意外,不知道是意外我这个点给他打电话,还是意外我用公共电话打。
  我深深吸了口气,说:“抱歉……夏油同学…你在学校吗?”
  对方微微一顿,还是爽快回答道:“不,我刚做完任务不久,还在外面。这么晚了,是有什么急事吗?”
  夏油杰有咒灵的辅助,无疑是移动最快的那个。
  原本我想着他在学校就能直接把硝子带出来,结果他没在啊。
  我背脊贴在电话亭的玻璃上,直接拽着电话滑坐在地,对着那头气若游丝地开口:“…是的……急着救命。”
  夏油杰:“……”
  夏油杰:“你人在哪?”
  我报了地址,抱着腿靠在角落里,暂时也没力气把话筒放回原位,闭着眼有好一阵想要睡着,死死掐着自己强行清醒过来。
  “还站得起来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熟悉的声音从外侧传进耳侧。
  我实在没什么说话的力气,就摇摇头,抬眼对上了夏油杰的视线,心怀感激,露出看到救世主的表情。他盘腿坐在虹龙身上,见我一身伤,眉头微微蹙起,也就纵身跳下来。
  四下无人,夏油杰也就贴心地让咒灵降落到最低点,扶着我上去了。
  “看你这样,是遇见了棘手的家伙?”他问。
  所幸柯赛特的领域解除后,残留在我身上的残秽蒸发得很快,寻常术师来看,也顶多是一级的程度,否则我真不知道要如何向他解释自己和特级打了一架。
  作为伤员,我乖乖在虹龙身上躺好,闭着眼点点头,调理了下呼吸,说:“某种意义上……算是直面了一次大自然的力量。”
  夏油杰:“?”
  夏油
  杰微笑地拿起绷带给我做了些基本处理:“这种时候还是少点意义不明的比喻吧。”
  说罢,他灵活地给我系上一个结,随后以右掌拍了身下的咒灵,命令它腾空飞起。
  他是个不喜欢刨根问到底的人,这点可以说是帮了大忙。
  我也暂时没心力再发言,就闭上眼养神,隔了一会,才重新抬起眼帘,说:“谢谢你,夏油同学。”
  咒灵前进的速度很快,但就连吹拂在脸颊上的气流都是过分轻柔的,透过余光,我感受到坐在前方的人回头看了我一眼,他脸上有什么表情没能看清,不过说话的语调倒是很平和。
  “都是同辈人,你也没有必要一直保持尊称吧。”
  “好的——那么,谢谢你,夏油。”
  我从善如流地改了口。
  大约半个小时左右,这架咒灵版计程车赶回了高专。
  夏油杰目标明确,直接就把我送进了医务室。家入硝子大概早就接到了通知,“我记得某人今天说去城里溜溜,怎么就把自己溜成这个样子?”
  面对她的询问,夏油杰靠在门前,做了个摊手的动作,帮我打掩护道:“倒霉撞上了一级的咒灵了,能跑回来已经是很幸运了,就别教训她了。”
  “懂了。”家入硝子动作娴熟地洗手消毒,一套流程下来,戴上手套,这才走到床边,“那边的男生,请回避一下。”
  “没问题。”夏油杰挥手向外走去,“正好我也需要去洗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