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怎么?”他微微仰头,喉结在时岁掌心里滚动,“皇后娘娘这是要为‘我’报仇?”
  时岁的指节微微收紧,眼底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你打了他。”
  “我打的是我自己。”沈清让挑眉,“怎么,你心疼?”
  “闭嘴!”
  沈长云终于看不下去,上前一步扣住时岁的手腕:“岁岁,松手。”
  时岁的手指僵了僵,却没动。
  沈长云叹了口气,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掐死了他,我怎么办?”
  这句话瞬间卸去了时岁浑身的戾气。他猛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
  沈清让从地上坐起来,揉了揉喉咙,冷笑道:“看来疯狗还得主人来牵。”
  时岁猛地抬眼,眼底血色未褪,却被沈长云一把揽进怀里。
  “够了!”沈长云沉声道,“你非要激怒他?”
  沈清让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我只是好奇,未来的我到底看上了他什么。”
  他走到时岁面前,自上而下的打量着他:“一个会为了一点小事发疯的……”
  话音未落,时岁突然抬手。
  “啪!”
  一记耳光结结实实地甩在沈清让脸上。
  殿内瞬间寂静。
  沈长云愣住了。
  沈清让偏着头,舌尖顶了顶火辣辣的颊侧,怒及反笑:“有意思。”
  他转回头,盯着时岁的眼睛:“你打我,是因为我说中了?”
  时岁的手还在发抖,却死死咬着牙不说话。
  沈长云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时岁拉到身后:“沈清让!”
  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对峙着,一个满眼怒火,一个满眼兴味。
  半晌,沈清让耸了耸肩:“行吧,你们慢慢玩。”
  他转身往外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对了,那块玉佩……”
  指尖一弹,赝品玉佩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在时岁怀里。
  “送你了。”
  第66章
  殿门将合的瞬间, 沈长云的声音响起:“滚回来。”
  沈清让脚步猛然顿住。
  “你如今占的是我的身体。大虞帝王,宫墙内外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出去,是打算让满朝文武都看看——”
  薄唇勾起讽刺的弧度。
  “他们的陛下突然疯了?”
  沈清让深吸一口气, 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 终究还是转身回到软榻边。
  时岁蜷在沈长云怀中, 脊背微微发抖。沈长云掌心贴在他后心, 能清晰感受到那急促的心跳。
  “岁岁……”他轻唤,指尖顺着脊骨缓缓安抚, 转头却对沈清让冷了声线,“给他道歉。”
  “我?”沈清让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鼻尖,“沈清让你失心疯了?让我给他道歉?”
  “你在讨厌他?”沈长云语气笃定。
  是啊,那是十七岁桀骜不驯的自己。
  可为何……
  他垂眸看向怀中人苍白的侧脸, 喉间突然发紧。
  会对你怀着这般莫名的敌意?
  殿内一时寂静, 只有时岁压抑的抽气声。沈清让的目光落在时岁发红的指尖上,那里还紧紧攥着那枚赝品玉佩。
  “你还记得……”沈清让忽然嗤笑一声,眼底浮起讥诮,“建州客栈那日,他说过什么吗?”
  沈长云清晰地感觉到,怀中人骤然绷紧了身躯。
  “他说——”沈清让一字一顿,像是要撕开什么伪装, “‘若是去了玉门关, 是不是就能天天见你了’。”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初次见面就说这种话, 想必……”
  目光刮过时岁苍白的脸。
  “是看上你这张脸了。”
  “没有!”时岁在沈长云怀里剧烈地摇头,发丝凌乱地蹭过下颌,“没有……我没有……”
  “我知道。”沈长云将他往怀里按了按, 掌心安抚地摩挲着他的后颈,转而冷眼看向沈清让,“那根本不是你们第一次相见。”
  他声音沉了下来,开始碾碎某个经年的误会。
  “是第三次。”
  “沈家与时家世代相交,十岁那年,你就在封陵刺史府的后花园……”
  记忆中模糊的画面渐渐清晰。粉雕玉琢的孩童,腮帮子鼓鼓地塞满糕点,馅料蹭脏了他的狐裘。
  “弄丢了这个说要等你回来取狐裘的小公子。”
  沈清让怔在原地。
  封陵刺史府的后花园?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零星的画面。
  十岁的秋日,刺史府寿宴。他嫌前厅吵闹,独自溜到后院,却撞见一个偷吃寿桃的小公子。
  桃汁沾了对方满手,还蹭脏了他的狐裘。
  他记得自己随口应了一句,却因父亲临时调令,当夜便随军离开了封陵。
  “……那又如何?”沈清让嗓音发紧,“孩童戏言,也值得记到如今?”
  “戏言?”
  沈长云突然抬手,温热的掌心按住时岁的后脑勺,将人牢牢捂在自己颈窝处。这个姿势既能隔绝声音,又能让时岁听到他平稳的心跳。
  “岁岁有心疾。”他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却重若千钧,“你方才那些话,字字都是在往他心口捅刀子。”
  “当年封陵城破,三万七千条人命,包括时刺史夫妇。”沈长云的手无意识收紧了力道,时岁在他怀里轻轻颤了一下,“岁岁被藏在密室里,听着叛军凌虐他阿姐的尸身,听着那些畜生……”
  他深吸一口气。
  “我再说一遍,给他道歉。”
  沈清让的目光落在时岁被按在沈长云颈间的侧脸上。那人睫毛湿漉漉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我不知道。”沈清让嗓音干涩。
  沈长云冷笑一声:“你当然不知道。”
  沈清让沉默片刻,忽然蹲下身,朝沈长云伸出手。
  见对方蹙眉,他别过脸去,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我……想抱抱他。”
  沈长云轻笑一声,松开了按在时岁后脑的手:“岁岁。”指尖轻轻梳理着怀中人凌乱的发丝,“你想让他抱吗?”
  “不要。”时岁闷声道,脸仍埋在沈长云颈间,“我才不要……”
  沈长云抬眸:“听到了?”
  “现在,出去找人送安神药来。”顿了顿,语气加重,“记住,你现在用的是我的身体,别让任何人进来。”
  殿门开合的瞬间,隐约传来沈清让沙哑的应答。
  “……知道了。”
  殿门关上的瞬间,时岁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攥着沈长云衣襟的手指微微发抖。
  沈长云轻叹一声:“别怕,我在这儿。”
  时岁却突然抬头,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执拗:“你不许走。”
  “我不走。”沈长云失笑,将人往怀里带了带,“倒是你……”指尖点了点他心口,“这里还疼吗?”
  时岁抿唇不答,只是将脸埋进他颈窝,呼吸间全是熟悉的白芷香。
  殿外,沈清让站在廊下。初夏的风带着花香拂过面颊,却吹不散心头那股莫名的窒闷。
  原来他欠了时岁这么多。
  三次失约,一场城破,还有那些……他根本不知道的痛楚。
  “陛下?”
  内侍小心翼翼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沈清让垂眸,忽然开口:“去取安神药来。”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再取蜜饯来。”
  内侍一愣,却还是应是退下。
  沈清让望着紧闭的殿门,眼前浮现出时岁苍白的脸色。
  一刻钟后,沈清让端着药碗再次踏入殿门时。
  时岁正慵懒地卧在软榻上,头枕着沈长云的腿。沈长云斜倚榻边,修长的手指穿梭在那如瀑的青丝间。
  美人卧膝,青丝逶迤,如诗美景。
  沈长云刚要伸手接药,却见沈清让忽然蹲下身,径直将勺子递到了时岁唇边。
  “喝药。”
  声音硬邦邦的,像是裹着层冰。
  时岁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沈长云的手指在时岁发间一顿。
  “倒是殷勤。”他轻笑,指尖不着痕迹地划过时岁耳后敏感处,惹得怀中人轻轻一颤,“朕的皇后,何时轮到别人来喂药了?”
  时岁下意识要躲,却被沈长云按住了肩膀。
  “自己喝。”沈长云接过药碗,“还是说……”凤眸斜睨向蹲着的沈清让,“岁岁更想喝别人喂的?”
  沈清让举着勺子的手僵在半空。
  他本该冷笑一声甩袖就走,可目光却鬼使神差地落在时岁泛红的耳垂上。那里有一方小小的流苏耳饰,和自己这个躯体上的穿耳位置,一模一样。
  “陛下既然要喂。”他突然将勺子往前送了送,几乎碰到时岁的唇,“就别光说不练。”
  瓷勺被沈长云夺过。
  “十七岁的我……”沈长云慢条斯理地舀起一勺药,在碗边缓缓刮过,“话怎么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