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放手!”时岁猛地挣脱,后退数步,袖中的玉佩却已被沈清让夺走。
  他低头凝视掌心的玉佩,指尖摩挲着玉上雕刻的莲纹。
  这纹路……
  太粗糙了。
  真正的沈家主母玉,每一道纹路都该是沈家工匠呕心之作,绝不可能如此敷衍。
  “你仿制它, 是为了什么?”沈清让抬眸, “真正的玉佩……”
  步步紧逼,将时岁困在屏风与自己之间。
  “在哪儿?”
  时岁后背抵上冰冷的雕花屏风, 长睫微颤,却抿唇不语。
  “说话。”沈清让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直视自己, “我的……皇后娘娘。”
  灼热的呼吸纠缠,陌生又熟悉得可怕。时岁忽然低笑一声,眼底的慌乱如潮退般消散,转而浮起一片危险的平静。
  “你不是他。”他冷声开口,“凭什么向我讨要?”
  话音未落,沈清让的手已扼上他的咽喉。那只用来批奏折的手,此刻正一寸寸收紧。
  “我确实不是他。但我杀过的人不少——”沈清让指尖施力,时岁的呼吸骤然急促,“多你一个,也不多。”
  那双眼睛里没有杀意,只有一片漠然,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说。”
  “真正的玉佩在哪?”
  那是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件遗物。
  时岁喉间发紧,忽然觉得委屈。酸涩感如潮水漫上心头,明明知道眼前人不是那个会为他暖手的夫君,不是那个会在深夜为他掖被角的沈清让……
  可他偏偏就是委屈。
  眼眶微微发热,他却倔强地扬起唇角。
  偏不告诉你。
  “有本事……”时岁突然抬手握住沈清让的手腕,“你现在就掐死我。”
  他勾起唇角,笑得艳丽又破碎。
  “正好……等你恢复记忆……”
  呼吸越来越困难,字句却愈发清晰。
  “该恨死自己了……”
  沈清让眯起眼睛,指节又收紧一分。
  他从不觉得自己会爱上什么人。
  即便是未来的自己。
  更何况……
  还是个男子。
  “住手!”
  一道身影如鬼魅般闪至身前,五指扣住沈清让的手腕,巧劲一拧,硬生生卸去他七分力道。来人另一手稳稳扶住摇摇欲坠的时岁,将人护在怀中。
  时岁喘息着抬头,却在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怔住。
  十七岁的沈清让?
  不。
  那眼底漫溢的温柔与疼惜,是他最熟悉的模样。
  是那个会为他暖手烹茶,会为他深夜掌灯的……
  “长云哥哥……”时岁突然将脸埋进对方胸膛,嗓音闷闷的,带着几分委屈,“他打我……”
  手指揪紧那人衣襟:“还凶我……”
  眼尾泛起薄红:“还说我是赝品……”
  远处的沈清让看着“自己”小心翼翼搂住时岁的动作,看着那只手本能地抚上怀中人后颈轻揉,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疼惜。
  寒意骤然爬上脊背。
  这个会用他的身体,对他的“皇后”做出如此亲昵举动的……
  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是谁?”十七岁的沈清让冷声道。
  对面的男人没有立即回答。他打横抱起时岁,低头在那柔软的发顶落下一吻,又轻声哄了几句,这才抬眼望来。
  “你是……”男人微微眯起眼,随后恍然,“十七岁的我?”
  时岁从沈长云怀中探出手,指尖在两人之间轻轻一点:“我来解释。”
  他先指向对面那个满脸寒霜的沈清让:“那是十七岁的你——”手指点了点太阳穴,“占着二十三岁的壳子。”
  又仰头蹭了蹭沈长云的衣襟:“而你是二十三岁的灵魂——”手指戳了戳对方胸膛,“困在十七岁的身体里。”
  “我原以为你只是失忆了。”时岁撇撇嘴,眼尾还带着未消的红晕。
  沈长云低笑一声,眼底漾开温柔涟漪。他抬手揉了揉时岁的发顶,这才看向对面年轻的自己:“要聊聊吗?小沈将军。”
  那声“小沈将军”叫得意味深长,带着几分过来人的促狭。
  沈清让沉默不语,似在消化这荒谬的境况。
  沈长云却也不急,小心地将时岁安置在软榻上,又取来一旁的薄毯,仔细为人盖好:“用过早膳了吗?饿不饿?”
  时岁就着身躯的优势,顺势蹭了蹭那人掌心:“饿死了。”他朝沈清让的方向努了努嘴,“你这时候还不会疼人,从半个时辰前开始就知道跟我打架。”
  “知错了。”沈长云低笑,嗓音里浸着化不开的宠溺。
  “咳。”
  沈清让冷眼看着二人你侬我侬,终于忍无可忍:“我说二位——”他抱臂而立,一字一顿,“我还在这儿站着呢。”
  沈长云这才转过头来,眼中还残留着未散的笑意。他伸手揉了揉时岁的发顶,温声道:“你先用些点心,我和‘小将军’单独聊聊。”
  时岁撇撇嘴,却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沈清让冷着脸跟沈长云走到窗边。
  “说吧。”沈清让抱臂而立。
  “他……”沈长云望向软榻上的时岁,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是我的爱人。”
  “你当年将他扔在建州,以为不过萍水相逢。”他转回视线,“却不知那是别人经年累月的执念。”
  “所以你就这么委屈自己,跟个男人在一起?”沈清让嗤笑一声,“沈清让,你可真有出息。”
  沈长云眉头微蹙:“这是爱,不是委屈。”他顿了顿,“更何况……”
  “你与他不过初见,怎知他有多好。”
  “能有多好?”沈清让翻了个白眼,“一个仿制沈家主母玉的赝品,也配称君子?”
  “什么赝品?”沈长云神色骤变。
  “哦?”沈清让眉梢微挑,突然来了兴致,“原来你不知道啊。”
  他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那块玉佩,举到沈长云面前。
  “瞧见没?”他指尖轻点玉上瑕疵,“他亲手雕的。”
  沈长云眉心微蹙,半晌却又舒展开来,眼底泛起一丝无奈的笑意:“他不过是雕着玩的。”声音低了几分,“毕竟……我曾确实亏欠过他。”
  “那真的呢?”沈清让冷笑一声,指尖把玩着那枚赝品玉佩,“他可是信誓旦旦地说,你把真玉佩也给了他。”
  “自然。”沈长云伸手,掌心向上,“劳烦物归原主。”
  谁知沈清让突然手腕一翻,将玉佩藏于身后,负手而立。他唇角微勾,露出一个带着几分痞气的笑:“你的东西——”
  目光意有所指地掠过软榻上的时岁,又落回沈长云脸上。
  “自然也是我的了。”
  不过呼吸之间,他便已接受了这个荒谬的事实。未来的自己不仅爱上了一个男子,还将沈家至宝相赠。
  沈长云眸色骤冷,周身气压陡然一沉:“他不是物件。”
  沈清让居高临下地睨着对方。二十三岁的躯体比十七岁时高出半头,这个角度恰好能看清沈长云眼底翻涌的怒意。
  “有趣。”
  他低笑一声,指尖挑起那枚赝品玉佩,在沈长云眼前缓缓晃动。
  “你方才那番情深义重的话。”沈清让吐出的字句裹着寒意,“我半个字都不信。”
  “但既然你口口声声说……”
  他忽然欺身逼近,鼻尖几乎相触。
  “这东西归你?”
  薄唇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
  “那我偏要争上一争。”
  时岁眯起眼睛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忽然轻笑出声:“二位这是要在我面前演一出‘双龙夺珠’?”
  沈长云闻声回首,正瞧见时岁倚在软榻上,衣襟半敞,露出锁骨处未消的咬痕。那抹红痕刺得他下意识要去拢他的衣领:“别着凉……”
  “啪!”
  沈清让突然拍开沈长云的手,力道大得在对方手背留下三道红痕。他一把扯过衣架上的外袍,兜头盖在时岁身上:“穿好。”
  谁料时岁竟猛地从榻上弹起。
  电光火石间,五指已掐上沈清让的咽喉,一个利落的旋身便将人狠狠掼在地上!
  “谁准你动他。”
  沈清让不慌不忙地仰视着他。
  方才交手时他就察觉,这人处处留手,想必是顾忌着这副躯壳。
  可如今正主归来……
  他唇角勾起一抹挑衅的弧度。
  更何况,他余光瞥见沈长云手背上的红痕。
  自己刚才可是结结实实打了“未来”的自己一巴掌。
  沈长云望着眼前这一幕,无奈扶额。
  他就知道。
  时岁离了他,对任何外人。
  哪怕那是少年时的自己。
  都像条护主的疯狗。
  沈清让被掐着喉咙按在地上,却依然不慌不忙,甚至轻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