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为何那样 第170节
  “掌教。”徐行彬彬有礼道,“要仙逝可以等我离开后再仙逝吗?我还有两三事相求呢。”
  静山君抹了抹嘴,坐直了些,专注道:“两三事?什么事?”
  “其一。”徐行斟酌了一番先后顺序,最后仍是道,“求药。听闻掌教首徒潇湘子药艺精绝,可否请她炼一炉药?只要我能付出的代价,尽管开口便是。”
  “潇湘子……”静山君道,“小友你且说,我再转达便是。敢问,是为谁求药?”
  徐行:“毕生重要之人。不过,这个问题对药效有什么作用?”
  静山君:“没有作用。老夫只是有些八卦,呵呵。那这位重要之人,如今情况如何?可知是什么症状?”
  徐行回忆起自己看到的画面,微微蹙着眉,尽可能描述道:“躯体不成形状,只能依稀看出人的样貌,眼睛腐坏,肌肤损毁,似乎刚长出血肉便会被外力修整、削去,是以一直不能恢复原貌。”
  在旁的玄真子听闻,都有些短促地皱了皱眉。
  这样的人,还能算活着?
  静山君道:“是被限制在了何处,不得而出么?可否先将其救出,来昆仑一趟把一把脉?”
  “……应当,算是吧。”徐行现在都不知寻舟的本体究竟被囚在何处,说到底,这也只是她的揣测罢了,“要救出,恐怕有些难了。”
  静山君道:“那便另寻办法,令他能可调配的气力强盛起来,自己打破囚笼脱身。这是第一步,第一步完成,再说第二步。没见到本人,纸上谈兵极有可能误诊。只是,但凡此类药丹,都伴有一些严重的副作用,端看你能不能接受了。”
  徐行皱眉道:“比如?”
  静山君叹道:“神志癫乱?时常发狂?暴躁易怒?极易失控?在他发作之时还绝不能伤他,要想尽办法令他心态平和下来,否则恐伤心脉。难,难啊。”
  徐行却道:“可以。”
  静山君此时是当真诧异了。他观徐行神色,对这重要之人实为珍视,这些副作用放在寻常人亲属身上多半都接受不了,她怎会如此轻易便应允了?
  徐行见面前人难掩疑惑,平静道:“因为他现在就这样。”
  第143章 天下第九?捏软柿子捏到刺猬
  她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么恐怖的话来,让在场二人都沉默了。
  若果真是这种人,那出事了都不知该说“节哀”还是“恭喜”,徐行还能如此心平气和,看来能让人忍功大成之人,自己容忍的实力也很了得。
  少顷,玄真子道:“真是辛苦你了。潇湘子师姑她……很少面见外人,要炼药也非一日之功,掌教转达过后,再看她如何说法吧。”
  “是极。”静山君颔首道,“小友,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徐行道:“贵宗圣物阴阳笔失窃,恐怕要问你们去了哪里,也是没有答案的了。倒不如问一问掌教,无尽海纵横碑异变之事,你有什么头绪?”
  静山君反倒笑了,颇有些自得道:“小友,你这般说法也太看不起昆仑了。阴阳笔失窃,正是和这纵横碑异变有着脱不开的关系,昆仑怎可能不知它去了哪里?”
  徐行也笑了:“那还不去取回来,是等着它成精么?”
  老头的笑意陡然缩回了胡子里。徐行在他哆哆嗦嗦说什么“万般皆是命”之前,抬了抬手,道:“你继续说。”
  玄真子在旁看着,愈发觉得徐行越来越不客气了。亦或者说,比起“不客气”,是更加懒得装了,锋芒毕露之色尽显,对谁说话都一副平视甚至俯视之态,若不是知道她年纪尚小,玄真子都快以为此人做过十几年掌门了,才能使唤人使唤的如此得心应手。
  原来,这阴阳笔远渡重洋,也不知发了什么疯,正巧跑进了无尽海的纵横碑之地。两方虽都不是先天物灵,但还是比劳什子刀啊剑的要聪明些的,彼此都想将对方吞噬殆尽,以充补自身,只是二者能力相近,相持不下,谁也吞不了谁,现在反倒融到了一起。
  纵横碑记录兵甲众长,对此有着古怪的偏执,阴阳笔则生性恶劣,最爱引人争斗,两者合一,成功将缺点结合,弄出了现在这挑拨乱局的缺德玩意儿来,昆仑不是不想去取,只是取走了,要让天下人如何看?定然又是怨声载道,什么“心虚”、“见不得人好”此类大帽子团团扣来。
  “还真是个碑笔的组合。”徐行听完,认真道,“不过,其实我认为,贵宗不必担忧那么多。毕竟原本也没什么好名声,不会更差了。信我,真的,我经历过。”
  静山君:“……”
  玄真子:“……”
  神通鉴:“谁允许你说冷笑话了?!谁允许你!”
  “来都来了,那我也为此尽几分绵薄之力吧。
  “徐行往后靠了靠,追问道,“看来昆仑对这纵横碑了解的比我多一些。我倒也有几事不解,一是,这是必须你前往碑上留名方才会参与排名,还是由碑灵自己选取?二则是,这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一之间,也分高低吧。有些兵器练的人本就不多,竞争便不会有多激烈。更何况,若是加的后缀够多,人人都能是天下第一——若是有人声称某人是什么天下第一狗狗剑,我应当是不会有异议的。”
  静山君未开口,玄真子先答了。她淡淡道:“不必留名,只要名声足够响亮,便会被排序进去。我想,徐小友你的名字如今也在‘天下第一剑’分类下,只是不去查看,便很难知道自己排行几何。至于后者,世上有的兵器皆在纵横碑上,譬如峨眉刺客那样繁杂的暗器,都被归类在‘天下第一险’中,不会再细分了。”
  “……”
  徐行心道,恐怕接下来会在昆仑看到不少熟悉面孔,不知玄素肯不肯将徐青仙放出来,用绫段当兵器的人本就少之又少,她若下山,没几个人能胜得过她。
  说来说去,现在一切都还隐而不发,风雨未至。
  徐行起身,道:“玄真子前辈,劳烦在昆仑安排一间空屋——不,两间。两间最好不要离得太远,也最好不要太近,我和门口那位要在此处稍住一段时日了,正好也可等待潇湘子前辈的答复。若有叨扰真是抱歉。”
  玄真子全然没感受到她的抱歉。并且听出了明显的“不拿到药我便不会走”的弦外之音。昆仑空屋多的是,驱一驱鬼便能住了,这不算什么,她犹豫的是,“徐小友,你毕竟是穹苍之人,更是掌门之徒,这样住在昆仑是否……”
  “不打紧。”徐行已走出门外了,摆摆手道,“我已叛宗,还从宗门里拿了东西,玄素现在还没打死我只因他无法长途跋涉,你不必担忧他会来昆仑要人。来,走了,我们去新屋子。”
  ……
  玄真子为徐行安排的空屋在一座峰头之上,另一间屋子在山腰处,说远不远,但用轻功也得赶个半柱香才能到,寻舟眼见对此安排不是十分满意,恹恹道:“这地方太过冷清,师尊住得惯么?”
  徐行道:“你的意思是,我再和你出去住酒楼?”
  寻舟道:“这太远了。若是半夜师尊出了什么事,我如何赶得及。”
  半夜能出的事就是被你爬床压来舔来咬去,还能出什么鬼事。不过,最多也就那样了,恐怕放任他继续他也不懂还能如何,被咬也不会少块肉。徐行懒得理他幽幽碎碎念,好整以暇地盘腿坐在榻上,看他莫名兴致地洒扫捋灰点灯烧炉,一副她再不阻止就要盘起袖子给她做三菜一汤的架势,一时想到什么,忽的心头恻然。
  在碧涛峰那段短短时日,甚至没有几年,却让寻舟念念不忘到现在。她出门猎妖,他便在山上洗衣煮粥,闲来便盯着鸟儿看,浸在小池子中编花环,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便跳起去看,徐行进门,手里肯定带着些红尘间的小玩意儿,好似小小天地中只有他和自己两人。
  如今的穹苍已不是穹苍,碧涛峰就算没变,也不是曾经的碧涛峰了,到了昆仑,这屋子又破又小还漏风,却真真切切只有他和徐行在,难怪他又不觉忙碌起来了。
  徐行心道,自己是不是不该让玄真子再给寻舟安排一间屋子,让他睡在软榻上也不是不行。她道:“寻舟,先休息吧,我有话要说。”
  寻舟闻言,将手上的东西放下,走了过来。徐行难得师性大发,伸手揉揉他脑袋,他那双眼很轻地睁大一瞬,而后抓住她的手腕,笑着用脸颊在掌心中蹭了两下。
  徐行被蹭得一身鸡皮疙瘩,抖一抖能掉一地了。
  神通鉴冷不丁道:“每次都是你先动手动脚!”
  徐行冤道:“我想要的不是这种天伦之乐啊!”
  若是九珠的他,徐行尚且可以忍受。如今还这样实在不行。真的不行!果然还是让他自己一间屋吧!
  寻舟像是看不见她的神色变幻那般,垂眼道:“师尊,什么事呢?”
  “我向潇湘子求了药,医治你的本体。”徐行开口道,“你先告诉我,这药,你还能吃得进么?”
  寻舟这时反倒将她的手腕松开了。他坐到徐行肩侧,淡声道:“不必如此,待到降魔杵能可动用,我再与观空同行一去便是。”
  徐行奇道:“你让了悟去都不让我去?你就这么相信他?”
  这就是纯属胡说八道了,徐行明知道答案,果不其然,寻舟沉郁半晌,方极细微地说了几个字,徐行够呛才听出来,他说的是“不好看”。
  的确。任谁来看,都不能说好看,甚至都有些脱离美丑的范畴,要论恐不恐怖了。徐行先前将他支开,便是不欲让他得知自己已经见过他如今的模样,想也知道,他肯定又要发疯了。
  真是,不知要怎么办了。
  徐行两辈子都没用这么温
  和的口气说过话:“无论好不好看,你都是你。难不成我还能不要你吗?”
  “师尊这么说,是因为没见过。”寻舟果真偏执地油盐不进,“更何况,不要我也不是第一次了。”
  徐行真是百口莫辩。讲不通,就先不讲了,管他怎么想,反正到时药在手,她有一百种办法让寻舟乖乖吞下去。
  她砰一声呈大字型仰躺在榻上,看着窗外漫天见不到尽头的风雪,心中思索。
  有昆仑分担一些少林流窜的难民,虽然实质上并未施展援手,但好歹让那些民众有了可去之地,不至于对灵境内的六大宗产生极为暴烈的对立情绪。只是在昆仑衬托下,穹苍便显得更加不近人情,恕她直言,二掌门天欲笔写一百篇溢美之词招生简章也抵不过穹苍的这一举措,红尘之人不傻,比起看怎么说,自然更看怎么做。
  说直白点,这简直是在自掘坟墓。要知道,现在内门弟子都是从红尘间选上去的,除非穹苍根本就不想要这些后生……即便它不想要,也不该让这些人流向竞争对手之处,这太不合常理了。
  “你还记不记得,郑长宁此人?”徐行忽的道,“那时玄真子前辈便说过,为了掩人耳目,隐藏开灵石矿的事实,他设下的尸解四阵极为精巧,看上去应是出自昆仑之人手上。这灵石矿的供给,又流向穹苍……”
  “记得。”寻舟道,“那时我被拦于阵外,害师尊受伤,还斩了小指。”
  徐行无言道:“这句话的重点明显在后半句吧。好不容易……非常容易进了昆仑,我自然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好胆了。哼,希望这人还没死。”
  她说到最后,语气里竟透出股血气淋漓的森冷来,寻舟盯着她锋利的侧颜,忽然有些痴地笑了笑,又趴过来,轻轻道:“师尊,你为我取药,待我真好。若是没有你,徒儿真不知要怎么办了。”
  他似乎极中意用这样的姿态与她对视,在她脸颊之上微微垂着,发丝便似流瀑一般倾泻而下,黑黑沉沉,将两人的视野全都遮蔽,只有些许微光能可窥见彼此眼瞳间模糊不清的倒影。
  徐行:“……”
  她满脸漠然忽的变成一言难尽,见寻舟紧盯着她反应,这才了然——这厮最近便是知道他一旦说这些话,自己就会非常难受,万分难受还不能拿他如何的纵容样子,才是他真正想见的神态,果真是皮痒欠打!
  但是,寻舟若是走出自己这把伞,就会发现外面根本没有风雨啊。说实在的,他不当自己的徒弟,恐怕日子会平顺安然百倍吧。
  徐行一想到此处,心头便软了几分,于是她也轻轻道:“走开。赶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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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仑办事效率低下徐行早便知道,传个话的功夫,竟然到了次日还是未有结果。
  她与寻舟下山之时,肉眼可及皆是面孔年青的昆仑门人,和一茬一茬动作麻利的小道童,眼见她这二人格格不入,也只是露出“咦此人为何在这里”和“罢了关我屁事”两种神情,连招呼都不打两个,径直自己做自己的事去。
  仅仅一夜过去,昆仑街上的江湖人士愈发多了,个个持刀佩剑,目露警惕,想来都要往那无尽海去。
  “简直像考完了试,非要提前去看看自己排在几名一般。”徐行道,“但谁又考他们了?”
  她穿得灰扑扑不显于众,野火更是寻常,众人行色匆匆间,当真没几人多注意她。没走多久,徐行便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暼到了一道熟悉身影——
  任何时候,穿得一身素白都是很醒目的,更何况身后还背着一个补丁累累的小布包袱,瞿不染方从少林离开,便到了昆仑,果真是哪儿乱哪儿就有他,像个疲于奔命的灭火器,能被用到的机会接近于无。
  徐行上前,道:“不染兄,好巧。”
  瞿不染闻声而转,视线在她身后一扫而过,竟只看到寻舟,顿了一顿,道:“只你一人来此。她呢?”
  “什么她?哪个她?”徐行嘻嘻道,“不要腼腆,大声地说出她的名字!”
  瞿不染:“……徐青仙。”
  瞿不染自然是来替白玉门在纵横碑上留名的,身为大师兄,责无旁贷。只是徐行瞥了他一眼,发觉他的兵器也是剑,就知道可怜的受气包这一趟又是白跑了。若是更换一下赛道,去角逐“天下第一忍”,恐怕会更好一些。
  “你……”
  瞿不染话方开头,白玉般的面孔便陡然一凛,视线如电般向徐行身后看去。
  这才顷刻间,四周便有五六人围上,皆是面露煞气,眼中敌意分明,紧紧盯在徐行腰间的长剑上。许是野火在没有染血之时看上去实在太过普通,让人根本分辨不出这究竟是谁的剑,为首之人转头看了一会儿她身侧面无表情的寻舟,似是确认了什么随身携带的单品一般,立即高声道:“你就是徐行了!”
  无论是谁问这个问题,徐行永远只有一个答复:“是我。如何?”
  “果真是你。”那人啷当一声拔剑,剑尖指她咽喉,冷笑道,“我今日倒要讨教讨教,你这只靠投机取巧扬名的剑客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纵横碑将你排至天下第九啊?!”
  徐行一时不言。
  她心道,这碑笔组合当真有点过于卑鄙了,见都没见过她一面,便先行排至第九。想也知道,她如今上下左右定然都是些什么剑豪刀圣的,只有她一个刚出道不久的小虾米在上头格格不入,自然是成了其下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只要击败她,便能进入天下前十,这等买卖只赚不赔,谁都抢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