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为何那样 第150节
  徐行道:“没有。”
  六道委婉道:“霸王硬上弓不好。况且,时机也不对。有时候人家状态不好,也不能强求。揪掉了怎么办?”
  需要用那么大力吗?又不是开拖拉机。徐行无情道:“话本看太多了。劳烦搭把手,把他抬到榻上去——小心点,他很沉的。”
  六道来救场都懒洋洋慢悠悠的,这会儿兴趣倒是浓厚,眼睛飘来瞥去,似乎很希望徐行花点口水讲一讲她和这小跟班的爱恨情仇。然而徐行现在自己都一团乱麻,正烦着呢,没三两下就催她去拿药,等人消失在门外后,捏着寻舟的嘴把血全灌了进去。
  “安静点也好。”徐行很没道德地将靴子靠在榻边,心道,免得一张嘴就是她不爱听的话。
  门外传来脚步声,六道拿药回来了,顺手将药瓶撂到桌面上,发出啪嚓轻响。
  “麻烦了。”徐行头也不抬道,“二师兄。”
  六道:“…………”
  徐行道:“我真不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讨人嫌的事?你该庆幸他现在没醒,不然这鬼市得闹腾到没法要了。”
  室内寂静片刻,“六道”垂了垂眼,随后,邪气横生地笑了笑,歪头道:“我这次可是连一句话都没说耶?”
  “是没说,但有两个地方露馅了。”徐行面不改色道,“其一,烟斗是熄着的。你知道六道这个人,烟瘾很大,而且小老鼠么,是很贼兮兮,喜欢得寸进尺的。我不说,她很少会主动灭烟,更不会在进来前就提前掐灭……但这是她的一个小缺点,无伤大雅。”
  “六道”说:“第二个呢?”
  “其二。”徐行平静道,“我在赌,我身处险境时你绝对会出来见我,不是吗。”
  榻上的寻舟眼睫一动。
  第126章 分头行动冲啊!
  “六道”顿了顿,拉了张椅子坐下,再开口时,便是黄时雨的声音了,只不过带了些沙哑,像是羊绒中掺入了砂砾。
  “我可没骗你,的确是在养病。活这么久,天雷都得多劈我几道,上次差点没救回来。”他拿烟斗敲了敲桌面,似是不太喜欢这个气味,抽了抽鼻子,啧道:“不过你还真是过多久都这样啊。玩这么大的?差点吓死我了。而且你非要带着他是什么毛病?木头烂成这样了不懂修一修,拿去当桌脚都嫌歪。”
  还是一如既往的碎嘴子。徐行没理会他对寻舟这颇为冒昧的评价,道:“你不是知道?”
  “我是知道一点,但也没那么料事如神。”黄时雨一乐,道,“你误会了。六道和我不是上下属关系——我管钱财交易,她管情报流通,我知道她手上有契石这事,应该还比你晚一点?”
  六道的契石,是她早些时候告知徐行的,用来交换三个条件。其一,少林内乱中不要插手;其二,在这场动荡中保住了悟的性命;其三,把降魔杵送到她手上——暂时。不是永久。
  第一点和第二点徐行皆已做到,柳玉楼既然对她下过手,那没道理对了悟轻轻放过,她将寻舟的石花放了一朵在了悟身上,果不其然,寻舟与那沉默寡言的大妖又打了两场,双方都没怎么占到便宜。至于其三,她目前还没做到,但之后定然会做到,因为正好她也要用。
  若是了难大师听见一人一鼠将圣物就这般如破裤头般借来还去,可能又要生出心魔了。
  “说得轻巧。”黄时雨笑道,“你就不怕她是骗你的?那石头我一柱香能给你捡一兜。”
  “假的也无所谓。只要能骗过少林,让他们投鼠忌器,真的假的有何区别?”徐行道,“不过,我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逼她在那时现身,和我绑在一条船上。好歹最后没出岔子。”
  话音落下,室内一瞬突兀的沉默,好似写满字的纸片中忽的夹了一页空白格。
  百般算计千般筹谋,放在心中尚可,摆上台
  面来一一讲清楚,便显得不大好看了。更何况,面对的还是久远未见,有些生疏的故人,两人都不明自己的位置应当放在何处,半晌,黄时雨才若无其事地道:“出了岔子也没事。”
  徐行道:“如何?”
  “鬼市不大,藏一个人还是足够的。”黄时雨把靴子也搭在了另一边的凳上,和徐行对着翘,慢慢道,“我和六道不一样,可是正儿八经的良民——跟六大宗都报备过打过招呼了。说难听点,你杀封玉,只要当时逃出来了,人死如灯灭,除了她那群手下外只有了难跟你过不去,穹苍碍在我的面子上,未必不想保你。到时自罚三杯便是了。”
  不愧是妖奸鼻祖,人脉四通八达,口气只手遮天。
  以及,他确实有些变了。
  神通鉴被打晕已经习惯了,醒来便感叹道:“阎笑寒还是太年轻了。”
  徐行静静道:“你可能是他这辈子中唯一会对他说这句话的人。”
  那也太可怜了吧!
  黄时雨道:“这些不是问题。只是,你又要开始逃难了,可能还得被路人吐口水。”
  “这倒没什么。”徐行不必问神通鉴,也知道自己这回的声望值定然是跌到了有史以来的新低,和玄素的血条一样,她琢磨道,“来追杀我的,多半都是封玉的那些残党,主动来找最好,免得我去……”
  “虎丘崖一役后,我的身份暴露了,只是当时用人之际,他们不敢赶我,只能如此心知肚明地每日装睁眼瞎,直到‘功成身退’,用不着我了,才给我封了个闲职长老,俸禄照拿,让我闲着没事就去宗门池子里擦乌龟。我便索性下了山回黄族,替我父母办了丧事,而后又回归老本行,成日在黑市里奔走,也仰赖命长,熬走了那些老东西,在这个位置上坐了挺久。”黄时雨打断了她,滔滔不绝说了一堆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中间还颇有心机地夹带了一些他是如何大发神威、和老东西斗智斗勇洋洋洒洒三千来字,抽空告寻舟的状三百余字,就是只字不提自己这条鼠命是如何被抻到寻常妖族三倍那么长的。
  他和徐行很像,也很聪明,两人不约而同都绕过了一个名字。他不提,她不问,气氛一时和谐得如同从前。徐行被这功力与日俱增的碎嘴念叨得快眼皮打架,识趣地没有出言制止,怎料他一路刹不住车,都开始展望携手未来了,不由道:“我说……”
  “六道”的眼注视着她,两模两样,压根看不出从前的半点影子。黄时雨很促狭地弯起了眼,轻声道:“徐行。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徐行的喉间像是忽的被一团棉花堵住,发不出什么声音来了。
  黄时雨起身,啧啧道:“好了。正事再说,先来看看你这宝贝烂木头是怎么回事吧。”
  他伸手,指尖窜出几道藤蔓,闪着绿色的木属灵气,徐行奇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治病了?”
  “不会。但不巧,转生木也算木头。”黄时雨皮笑肉不笑道,“小徐行,你以为这些木头是谁给他找的?谁给他修的?是谁这么好心、这么送佛送到西?穹苍防他防的像洪水猛兽,恨不得他早点入土为安……哦?”
  徐行道:“怎了。很严重吗,有多严重。”
  “情况很平稳。”黄时雨道,“好像是死了。”
  “……”徐行无情道,“喂,不好笑。而且我刚才打晕他的时候还是活着的。”
  “你没事打他干嘛??他哪惹你了?”黄时雨却蓦的瞪大了眼,“他没跟你说?如今这种情况,你对他造成的伤口是很难愈合的。哦,不是说心灵上的伤害。你没拿刀捅过他么,血是不是一直流?”
  还真捅过,不过那都是之前的事了。徐行回忆了一番,似乎真的是这样。她哽了哽,道:“可我刚才用的是手刀,又不是刀。”
  黄时雨笃定道:“那这就是心灵上的伤害了。寒心,真正的心寒,不是……等等,先别打我,我还没看清楚!”
  他屏气凝神,目光坚定,将藤蔓自寻舟手腕上抽离,肃然道:“入土为安吧。”
  “……”
  玉不琢不成器,徐行很是酣畅淋漓地将二师兄“雕琢”了一番,终于问出了她想要的答案。
  是字面意义上的“入土为安”。如果寻舟还是执意不肯把他的真身请出来晾一晾,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用这种笨办法了,他本身是木,土养木,也就是说,徐行得找块空地把他种进去,为了防止他随地发疯,可能还得在空地旁搭个棚子陪读。
  “既然转生木是你找的。”徐行道,“那他究竟……”
  黄时雨浮光掠影般的做了个“嘘”的手势。
  “莫问。”他摇了摇头,笑道,“你别看他好像晕了,但其实听得见一点……”
  徐行:“摇头是什么意思?”
  黄时雨:“别害你师兄的意思。”
  徐行瞥了眼榻上安眠之人。忽略那惨厉的右脸,他闭着眼,眼睫不动,静静呼吸的模样,恬然如山水墨画。
  她一向不是喜欢提前烦恼的人,现在却莫名开始提前烦恼,醒来后应当如何对待他才好了。
  门外传来“叩叩”两声,意在催促,黄时雨抬眼向外,道:“六道?”
  “露馅了?难得啊。”六道推门而进,手中的烟斗果然飘着丝丝缕缕白雾,她道,“聊的差不多了吧?得动身了。不过,看你们样子应该还没聊完,那,再一柱香时间够么?少林那边已经下了通缉令了。”
  徐行道:“救人慢得很,这时动作倒快。只有对我的吧?”
  六道:“当然了。什么‘穹苍首徒入魔当街杀人’此类,传得满城沸沸扬扬。我记得你师尊玄素此前也有对你下过通缉令吧?不过是闹着玩的。不知道他会不会拿这个来划清界限,守护宗门名誉呢?”
  “不会的。我相信师尊老当益壮,能可撑住。”徐行面不改色道,“况且,名誉这种东西,应该早就没有可以再败坏的地步了吧?”
  黄时雨“哈”的笑了一声,六道和徐行也笑了,一时之间室内洋溢着快活的空气。
  “不过,说到这里,我的确有事还要问你。”六道识趣地关门走了,徐行看向黄时雨,道,“那年莲池丢失的五枚花苞,你后来百年间仍未找到丝毫踪迹么?”
  -
  与此同时,少林。
  “唰”一声,水如泼瀑,正正好泼在来人足前几寸,水花一下溅湿了那人素白的衣摆,鞋面上霎时染上灰土。
  瞿不染止步,微微垂眼,看着自己脏污的衣物,平静地抬脸望向高处——两个小僧正在洒扫,手里拿着水桶,这个位置,像是刻意泼到他面前的。
  那两个小僧嫉恶如仇地啐了声,道:“我真是看不惯这般嘴脸!”
  瞿不染道:“在下有何错处?”
  “好啊,又是这样!又是这幅模样!”左边那小僧横眉怒目道,“徐行入魔犯事,抛开其他不谈,和你们白玉门就没有半点干系么?每次都这般‘玉洁冰清’,好似那家伙和你们不认识一般,你敢说白玉门不该负起责任么!!”
  瞿不染:“?”
  右边那小僧嫉恶如仇到一半,忽的想到什么,尴尬道:“等等,徐行好像……好像是……穹苍的啊。”
  左边:“哦……哦哦,好像是。实、实在对不住施主!我听到入魔就以为……就……阿弥陀佛!”
  瞿不染:“…………”
  他并不说“无碍”,只是面无表情地颔了颔首,翩然而去。
  三人作为“人质”,所居住的地方实则并不算在少林之中,而是在偏山之中,和少林寺隔了一道不远的密林。此刻清晨,朝露依稀,他找了安静石台打坐冥思,将内心涟漪抚平,几个周天后,一开眼,发现徐青仙静静贴着脸站在他面前,霎时心头一
  片失语:“……你又做什么。”
  徐青仙道:“听说,了难被关押在少林地牢之中。”
  “是。”瞿不染道,“那又如何。”
  徐青仙道:“我有话要问他。”
  瞿不染道:“你明白‘关押’这二字是什么意思?我们三人目前也正在被关押中,了悟未强逼罢了,行事怎可如此肆无忌惮。”
  徐青仙道:“身可入囚笼,心不可入囚笼。我要自由进出。”
  “……”瞿不染深吸一口气,道,“你这前后两句并无关联。并且,徐行已替你受过,此刻外界风雨交加,你强闯少林地牢一事若是也败露,你师尊该如何自处?”
  徐青仙不解地望他一眼,似乎不明白这和玄素有何关系:“师尊老当益壮,能可撑住。”
  这个人,瞿不染真的不想再和她说一个字。但他阻止不了,就必然要跟上,他若是跟上,那被发现了也只是强闯地牢,若是不跟上,了难大师可能就有难了。
  正在此时,小将正往此处走来。瞿不染心头一定,心道,他劝无用,将性情暴烈,定不会惯着徐青仙这般行事。
  果不其然,小将一听到徐青仙说要闯地牢,“哈?”了一声,拧眉道:“你脑子没病吧??先不说那是地牢……或许地下是石头,你能进去,但进去做什么?了难现在恨你入骨,说不定会大受刺激,到时候闹出什么动静来,怎么收场?”
  对,就这样。
  徐青仙静静道:“你若是害怕,不必陪我。”
  小将:“你说谁怕了?不就是地牢??现!在!就!去!!”
  第127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小鱼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