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为何那样 第127节
  于是两人最终定下,私下里叫师尊可以,外人面前要好好叫徐行。
  神通鉴对此的意见是:“那个,你不觉得这更奇怪了吗……”
  “我觉得啊。”徐行静静道,“但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神通鉴的智商不足以有。现在,两人自一前一后往天笔阁行去,徐行要去查阅一些东西。迎面而来的,又是熟悉的“我的妈!太恶俗了!”的表情。事实上,神通鉴到了现在依旧没能习惯自己身份的转变,它以小剑灵之心度主人之腹,叽叽咕咕地嘟囔道:“那你现在看寻舟,不会感觉很怪怪的吗?”
  自然会。不如说,徐行在未想起来时还抱着“找个借口速速将此人赶走”的想法,现在这想法已灭得不能太彻底了。因为,一看就是踹都踹不走的狗皮膏药模样,黏得太死了。
  但是,早先徐行就发现,他闭关时间太久,清醒时间太短,甚至可以说只比自己醒的早了那么一些。所以寻舟说自己“活的只是比较久,但不是老”是有依据的。活了一千年,清醒的年限可能只有三十年,那的确不能算老。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对寻舟如此纵容。说什么恋师癖,玩笑话罢了,他小鱼时候天天在碧涛峰不肯下来,闭关时候天天在九重峰不肯下来,现在天天又黏在她背后不肯下来,总共认识了几个人?相熟的不过一个亭画,一个黄时雨罢了,后面那个关系还很差。恐怕身子长大了,心还没长大吧。
  天笔阁对徐行不设限,仅仅有最上层是不得进入的,她一路上行,到了第八层,这里堆放的都是陈旧书籍和穹苍年史,她很快便找到了有记录历代掌门的那本竹册。
  徐行的手按在书封上,竟罕见地有些停顿。
  ……她知道,记忆缺失,其后肯定又有什么事发生了。寻舟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他毕竟是长寿著称的鲛人族,但二师兄黄时雨,按理来说,一个黄门,早就该寿元竭尽了,更别提本是人族的亭画。
  寻舟在身侧,静静看着她,神色莫测。
  仅仅迟疑了一瞬,徐行便将竹册翻开,不过几页,便找到了她想找的部分。然而,事实却不如她所想。
  其上所有的历史中,穹苍掌门都没有自己的名字。无论是好是坏,有功有过,都用“第几任掌门”来代指。甚至连随身兵器的名字都未记录,根本分辨不出来是谁,徐行视线落到那浅淡的墨字上——
  “穹苍第三十七任大掌门,临危受命,胜虎丘崖之役,时年二十六,殁。”
  “穹苍第三十七任四掌门,掌占星,神机妙术,举无遗策,时年一百六十九,殁。”
  她紧绷的指尖陡然一松。
  一百六十九。嗯。不错。当真不错!徐行看师姐成日成日不睡觉,穷尽心血,早生华发,还暗中担心过很多次她会短命呢。没想到竟然活了将近两百岁,算长寿了。就是不知,亭画小老太太的模样是如何?是不是还那般不近人情,还是慈祥许多?想来她看不到了,还有些可惜。
  她将书册丢回远处,只觉神清气爽。寻舟顿了顿,方问道:“要去吊唁么?”
  说是吊唁,其实掌门墓真实所在便是那道剑阵罢了,后头的仙山上才有树立的小小墓碑。徐行嘻嘻道:“不必啦。”
  一百六十九,她心中不断重复着这个数字,像一只小鸟扑棱棱飞过去。
  现在,便是下山了。
  徐行琢磨着,她正是亲手碰触到了绝情丝,记忆才会回笼。刚开始在狐守之地时,神女之心一直都在谈紫设立的命阵中,严格来说她并不算真正的“触碰”到了……早说就先去摸一把少林的降魔杵了!
  徐青仙已坐上了仙鹤,在那遥遥等她,一旁小将和阎笑寒一个面色臭臭,一个面色衰衰,神通鉴不由道:“我们现在去少林么?只是,玄素没有说究竟是什么乱子,又具体在哪个地方啊?要一个一个问,也太烦琐、太慢了吧?”
  “你说的很对。”徐行摸着下巴道,“但,现代有一句话。之所以我们能看到更远,便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神通鉴懵道:“什么意思?”
  ……
  ……
  山下,徐行哐哐点了三壶茶,而后礼貌地将一小碟花生米推到对面之人眼前,摊手道:“帮我查一下少林最近出什么乱子了,最好明天午时告诉我。”
  庄乐山:“……”
  看他面露难色,徐行善解人意道:“其实也不一定明天午时。我们是很弹性、很灵活的。你今晚就告诉我也可以。”
  “徐掌门,我敢问你够了没有。”庄乐山静静道,“换一只羊来薅羊毛是会死吗??”
  第103章 缠刁民大变小贱猫
  这嘲讽简直毫无杀伤力。徐行的脸皮金刚不入,使唤别人向来不会有亏欠感,更何况她还
  真干过这行,被叫过的“徐掌门”没有八百声也有一千声了。
  “好了,不要闹了。”干一行爱一行,于是徐行温声道,“孩子,快去吧。”
  庄乐山抓狂道:“到底谁在闹?而且,别再学玄素说话了!!”
  她不是在学玄素说话,她是在学前掌门说话。徐行现在是发现了,当初自己见到玄素这病歪歪的样子略感亲切,不想他死,但又着实不想待在穹苍、不想见到他的心情是怎么回事了。这种语气谈笑间可以轻松将一个温良俭让的人气到披头散发。比如现在。
  庄乐山人生最后悔的两件事,一是入了穹苍,二便是善心发作向那时的徐行伸出援手。贱手,要你何用?他勉力将自己的脾气压下,火气却在看到徐行身旁幽幽盯着自己的余刃时达到巅峰。他不可置信道:“你下山一事玄素不知道?还让你带着他?”
  现在所有人看寻舟都像个软饭硬吃的小白脸。这里的软饭硬吃指的是,分明有着强闯穹苍的实力,却硬要赖在徐行身边当情郎,当真是令人大开眼界,是不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云云。但他本人似乎从未想要澄清,一直端看着这谣言越抹越黑。
  “玄素知道。”徐行歪头道,“况且,他知道我一直在请你帮忙啊,不也默认了么。老实说,我还以为你已经被他判给我了呢?”
  “……”
  庄乐山已经放弃和她再多嘴了。不过,徐行这次还当真找错了人,庄乐山一向经营的是穹苍以北地域的情报网,凌寒正是他手下一人,明面上的事情还行,若找他深入问少林的私隐情报,实在有些难为了。
  “少林最近内乱加剧,观真首座重病不起,已经乱成一团了。”庄乐山道,“想来是自顾不暇,所以才分不出心神去处理山下杂事。”
  听到这消息,徐行毫不意外,毕竟少林内乱历史已经源远流长了。她在位时内斗就已经开始,不如说令她诧异的是,竟然到现在才爆发么?
  听名字便知道,少林的前身便是少林寺。宗门和宗教虽只差一字,却天壤之别,少林内部争端向来就由两方构成,那就是“该不该入世”。
  作为管辖九界东境的庞然大物,妄图一心潜修不问世事是不可能的。任谁来了都会说,少林入世是有必要的,但如何入世,怎么入世,几分入世?要论掌管金钱,修清净的僧众又怎比得上俗世的商人,但真对钱财人心了若指掌的,又何苦上山不染红尘?于是,要入世,便先破戒。例如,掌管俗物的僧众可以喝酒,可以随意下山,甚至可以找道侣诞下后代。那么,问题又来了——这破戒的尺度又要如何界定?
  少林内部,两方沟壑如同天堑,互相都看彼此极不顺眼。专心修佛的嫌弃真正管事的满身铜臭味没有僧人样,后者则嫌弃前者屁事不干只会坐吃空饷。至少徐行还没死时,少林的那个“寺”字还没去掉,门人还自称“出家人”而不是佛修。想来这几百年,打得更是不可开交了。
  就是那个灰发美老年观真首座真的没事么……
  徐行虚伪道:“首座他老人家还好吧?我要不要先去探望一下较好点?”
  寻舟忽道:“不需要。”
  “……是不需要,现在少林不见外客。”庄乐山莫名地瞥这背后灵一眼,也不知一说到观真他又突然活过来干嘛,“至于玄素说的乱子,大概是少林境内那个什么‘同盟会’吧。”
  当时常青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此蛇嚣张得过于愚蠢,尽管被手下背后捅冷刀子死的较为诙谐,却仍是平息不了众人的怒火,是以红尘间很是愤愤不平地声讨了好一阵,就在某日的一夜之间,境内忽的竖起了零零星星的小亭子。
  那小亭子只有半人高,是暗红色的,颜色黯淡不起眼,却让人看着心里总有些不适。上部是一个小小的铁箱,中间开了个口子,极小极扁,大概只有纸或铜板能顺利通过。而后,又忽的有了传闻,说这小亭子是“掷愿亭”。众人可将自己心目中认为该千刀万剐的奸人恶妖之名写于纸上,包住两枚铜板掷入,只要某人的名字出现过多次,其就会遭受“天罚”。
  不得不说,这实在太像什么假冒伪劣编出来骗小孩的传说了。但,真有人尝试着将红尘间一个鱼肉百姓的富商名字连着投了七日,七日过后,那富商当真暴尸荒野,死状极为凄惨。据说肚子肠子啪啪啦掉了一地,头是在双脚之间找到的。
  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于是现在掷愿亭蔚然成风,境内还组织了什么“同盟会”,用以控制票数。已经死了十几个“恶人”了,众人皆拍手叫好,眼看有要越发壮大的架势。
  徐行听完,毫无犹豫便道:“此事必须马上取缔。”
  “我也这样认为。”庄乐山没料到她如此坚毅,讶然道,“太多事情,初衷是好的,后来便会越走越偏。天下哪有那么多众所周知的大恶人可杀?再这般下去,估计要死的不是‘恶人’,是平时行事作风容易遭到讨厌的人了吧……”
  “是啊。”徐行一滴冷汗在额角划过,“那我岂非太危险了?”
  庄乐山和神通鉴异口同声道:“原来你知道啊??!”
  “……”
  问完情报,徐行带着背后灵自小茶馆走出。庄乐山没有其他情报渠道了,不过,他给了一个比较有用的信息——少林境内一向是灰族最常出没的地方,小老鼠们从古至今都喜欢在这附近流窜,因为修佛不杀生,显然小偷小摸被打死的概率会低很多。
  徐行一下便想到新的压榨……欺……合作鼠选了。这两天狐草专卖都没有在驿站中发言,也不知苍晴近来在哪里发财?不管在哪里发财都无所谓,总之你的徐行要来了。
  长叹一声,她还是有些不习惯。虎丘崖一役中,那些神出鬼没的灰族给她带来了极大的痛苦,现在她却能心平气和与这些妖族结交对话。真是沧海桑田啊。
  现在,要待徐青仙三人汇合,再一齐前往少林。
  初秋,风已黄了枝叶,徐行站着,忽的被一截枯叶落到头顶。她懒得抬手,一仰头,试图将枯叶抖掉。头上一轻,一只手已经将叶子取下来了。
  “我说你啊。”徐行老神在在道,“你总不能一直这样跟着我,找点事情去做么?”
  寻舟笑吟吟道:“好啊。”
  不会吧,答应得这么爽快?徐行讶然道:“你有想做的事了?”
  “师尊不是想见黄时雨么?”寻舟面无波澜道,“上次去鬼市他的人打伤我,这笔账还没算。既然你想见他,我将他绑过来便是了,免得你劳累跑一趟。”
  徐行:“伤?伤哪了?我怎么不知道?”
  寻舟这才看她,对她眯着眼轻轻笑了笑。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下笑才是真心的。
  徐行一下便悟了,这小子看出来自己怕他又要发作所以不提找黄时雨的事,所以刻意提出来,用话钓她呢——刚才那句话,要是她第一句不是问“你哪里受伤了?”,而是“你怎么知道我想找他?”,估计现在已经闹得整条街都鸡犬不宁了吧!
  “你真的要把心机都用在我身上?”徐行道,“不过,还是不必你去了。他么,想出来自己会出来的。以前也是找不到人的。这不急。”
  寻舟淡淡道:“师尊可真了解他呢。不像我。那我去将无极宗的一字图抢来献给你,如何?”
  徐行道:“你就想不到什么正义些的事吗?”
  “就是因为只能想到做坏事。”寻舟假模假样地叹了声,低声轻语道,“才要师尊好好把我管在身边,不是么?”
  “……”
  徐行耳朵莫名好痒。她不可思议地对神通鉴道:“这个逻辑我竟然反驳不了?所以说还怪我??”
  “没办
  法。一日为师终身为母,你只能管他了。“神通鉴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风凉话,“你就当他叛逆期了,叛逆期。”
  徐行义正言辞道:“一千岁了还叛逆期?我三十岁都够死两回了。”
  神通鉴尖叫:“……够了!!我说停!!!”
  -
  徐青仙带着小将二人姗姗来迟。小将见徐行活蹦乱跳,很是别扭地关心了几句,徐行也报之以琼瑶,亲切地问候她是不是回去继承国家了,老爹可升天否,遗憾地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出行法器还是那熟悉的仙鹤。但毕竟明面上君川已死,所以是由徐行拿出来的。阎笑寒看了半天,终于战战兢兢地提到:“徐行,这毕竟是书前辈的遗物,是不是……应该交还给宗门先呢?”
  徐行正在刷啦啦翻徐青仙带来的地图,百忙之中抬眼道:“嗯?不用。”
  阎笑寒道:“啊,是我多问了。你肯定已经得到掌门许可了吧。”
  徐行道:“问了他肯定就不会给我了。所以不问,这样两个人都会比较开心。”
  长话短说,鬼市妖人两族混杂,两个圈子虽有交叠,没有那样泾渭分明,但总有些信息是只在本族之内流传的。徐行上次坑来的人字令牌还能使用,但她想要的却是妖族内部的情报。
  妖族可以化为人形伪装人类,人族化为兽形自然不难,寻舟在狐守之地就变过几次。难只难在要如何自然地模仿妖族平日的神态。徐行定睛片刻,忽的一变,软榻上缓缓出现了一只黑白色的软毛猫。
  猫不肥,甚至比较矫健,行走间四肢有明显的肌肉扯动痕迹。额间有一小小的火红痕迹,双目炯炯有神。
  剩余四人静静围着看她:“……”
  徐行甩了甩尾巴,道:“我看不见。是怎样?”
  徐青仙冷淡道:“一看就是你。”
  阎笑寒心道,是真的。明明不丑的猫,为何配上那双眼睛和神态,看上去就那么令人手痒,很想一掌拍下。但也只能心里想想,是绝对不敢朝它伸手的。因为远远一指它,它绝对会以惊人的速度弹跳横空飞踹过来……就是这种非常有病的猫……
  小将看着她身上的软毛,却没说话。一副有点想摸的样子。
  神通鉴帮她补全心音道:“哇,刁民大变小贱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