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许清渠见状,几步跪行到龙椅上,“皇上……皇上!”
  龙椅上的人已没了呼吸。
  许清渠哆嗦着手,强忍悲伤,将宋定沅放回榻上,皇帝从前身强力壮,此时却瘦的只有一把骨头。
  来不及去追悼什么,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完成。
  只有完成了,才不辜负皇上的信任。
  高公公在养心殿外急的打转,殿内的动静是小,但他常年伺候在皇帝身边,对他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这怕是……大事不妙了。
  下一刻,门在他面前打开。
  许相没出来,只看他一眼。
  高起贤心头一惊,进了门,将门合上,不敢四处瞧,只道:“丞相大人有何吩咐?”
  许相道:“陛下薨逝,秘不发丧,你即刻将消息锁住,在太子殿下与遗命大臣来之前,不许任何人擅自接近养心殿。”
  高起贤不敢多问一句,咽下口水:“是。”
  ……
  宋家祖陵。
  宋怀章跪在牌位前,仔细添了香,就得知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他看着手上的文书,撕碎了道:“定南王贪生怕死之辈,光是看着三十万大军压城就吓得屁滚尿流,白白让灵淮捡了个便宜!”
  殿外雷雨交加,午间的天看起来像是半夜,宋怀章忿忿道:“父皇也是,怎么不多考虑考虑,本是为了孤,这下却让她的位置稳了,得想其他办法才行……”
  秦威平看完加急而来的情报,面色逐渐凝重。
  京城三大营招募兵马三十万,谢预劲此前也带了十万兵马南下,定南王若是调驱怀安郡的兵马支援,再行招募,手上也绝不会低于二十万大军。
  这样规模的战事,半月即止,实在太快了。
  快的有些蹊跷。
  太女殿下押送定南王回京,一路郡县放行,眨眼之间直逼京城,就连京城的防卫都难以抵抗。
  “怎么了将军?”
  秦威平脸色严肃,正欲解释,却看到自己的嫡子从殿外匆匆进来。
  秦行之看向两人,言简意赅:“圣人薨逝,太子请回京。”
  宋怀章脸色剧变:“父皇……父皇他……”
  秦行之点头,不带感情的重复许相的话:“殿下需得在灵淮公主得知消息前复位,还请尽快随臣上路。”
  ……
  公主府密道之中。
  玉奴抱臂,拿着信筒,等着众人将手上的密信看完,道:“殿下回京,京中却在暗中筹募兵马,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话说完,密道另一头,通往皇宫的方向跑来一人,气喘吁吁道:“大人,皇帝只怕是没了。”
  空气瞬间沸腾。
  玉奴走近,盯紧他:“什么时候的事!”
  “只怕昨夜许相来的时候就走了,那时有人听到过不对劲的哭嚎,可却未叫太医,只是不知什么缘故,消息一直被压着。今日小的见皇帝身边服侍惯了的宫女太监都进不去门,侍卫尽数换了一批,方才敢确定。”
  “可不得压着?如今公主殿下是名正言顺之人,老皇帝心里还是偏心,不知留了什么遗诏。”
  众说纷纭。
  玉奴冷静道:“即刻整顿兵马,兵分两路,一路前去祖陵,活捉太子,一路人马随我进宫。”
  “是。”
  他们在这等候了许多日,也终于等到了今天。
  “现在就去。”
  “是。”
  玉奴将一切都安排好,走进一间密室,从中取出一物,朝着养心殿的位置去。
  ……
  许清渠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天一亮,便亲自上了遗命大臣的府邸,将人请了,随他一同入宫。
  可还没有走到养心殿,在皇城之中就遇到了一人。
  玉奴!
  许相如见鬼魅,但多年朝堂历练,他语气尚稳:“太女殿下尚在邕州郡,你怎么不去保护殿下,提前回来了。”
  玉奴回的轻描淡写:“有重要军情,太女殿下托微臣先行,亲自禀告皇上。”
  “皇上这个时辰,怕是还在休息。”
  “那许相为何这个时辰来?还带着李德,张石景二位大人?”
  被点了名的李德,张石景也是紧张的看向许清渠。
  许清渠停顿片刻:“皇上指名要见,事有轻重缓急,太女殿下的事,皇上或许另有安排,我等只是遵循旨意。”
  玉奴点头:“那便一同去吧,微臣先去养心殿等着。”
  许清渠皱起眉,李德与张石景看向他。
  “大人何故犹豫?”
  许相笑了笑:“请。”
  养心殿外,高起贤看着许相来了,喜不自胜,上前两步,却又看到了他身边的玉奴,笑容凝住。
  谁都知道玉奴是灵淮公主的心腹,与她一同南下平乱。
  怎会出现在这!
  不等许相几人反应,玉奴便道:“高公公,还请向圣人通传一声,太女殿下有密信要传与圣人。”
  高起贤低头道:“圣人喝了药,正要躺下,玉奴大人若有急事,还请等圣人醒来再说。”
  “圣人几时能醒?”
  许清渠额前渗出了汗,看来他们不知是从哪得了消息,这是前来试探来了,只怕是瞒不住了。
  高起贤道:“圣人几时醒,奴才不知……”
  “高起贤,你好大的胆子。”玉奴突然声音一变。
  眼前人蓦然一抖,跪下,目光下意识瞟向许相,可后者却没有再看他。
  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一批将士,将几人团团围住。
  许清渠皱眉,厉声对玉奴道:“放肆,这也是太女殿下的授意?”
  玉奴已经推开了门。
  许清渠欲要阻拦,却听到了零碎的脚步声,转头一看。
  从龙路上,文武百官竟都来了!
  分明已经罢了早朝!
  张石景看着底下的同僚,震撼的无以复加:“这也是圣人的旨意?”
  高起贤不敢再有所隐瞒,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小心翼翼地退去角落。
  玉奴道:“这并非太女殿下的授意,只是微臣回京途中,听说了圣人薨逝的消息。进了宫,却一片风平浪静,太女殿下
  南下平乱,难保没有小人从中作祟。在未见到圣人遗诏之前,微臣谁的话也不会信。许相觉得呢?”
  许清渠面色迟疑。
  初见宫中多出的将士,他以为宋枝鸾要逼宫。
  可玉奴却说,要见到遗诏方才甘心。
  还通风报信,将圣人薨逝的消息传遍京城,召集百官。
  若宋枝鸾的太女之位不被废黜。
  玉奴所为丝毫挑不出问题。
  想来她们是真不知陛下在遗诏中写了什么。
  许清渠得出这个结果,神情却并不放松,总觉得其中有诈,他已经不会再看轻灵淮公主以及她身边的人。
  但时间容不得他仔细思索。总而言之,皇上弥留之际,只接见过他一人。
  圣旨在何处,也唯有他与遗命大臣清楚。
  底下已经隐约传来抽泣声,许清渠只能道:“圣人确已薨逝,只是太女不在京中,恐弄的人心惶惶,便命微臣,待遗命大臣来了,再行宣读圣旨。”
  玉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养心殿门大开,众目睽睽之下,许清渠,李德与张石景踏入门槛,见过宋定沅后,许清渠走到那副《涌泉跃鲤》的画后,将圣旨取出,走出养心殿。
  养心殿外,文武百官已照早朝分列,个个身着白衣,哭声震天。
  许清渠将圣旨打开,开始宣读。
  玉奴紧盯着他,谢家一众将领虎视眈眈。
  这道圣旨,笔迹确与圣人一致。上述所言,以及命太子留用的大臣,圣人都与他商量过,并未有任何错漏,不周之处,许清渠越读,提着的心就越稳。
  直到最后两句,他的语气都很沉着。
  底下的大臣听着,皆不敢抬头。
  但许相的声音戛然而止。
  李德大人适时道:“许相,为何不继续读了?”
  许清渠如同置身冰窖,呆呆的看着圣旨上的字。
  不是传位于太子。
  而是【传位于太女】
  没有废黜,没有复位,写的是传位于宋枝鸾。
  “这……这不可能。”
  许清渠声音极小,愣愣转头,看向玉奴。后者表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冷静,平静望回去。
  他低下头,努力将看清圣旨上的每一个字,每一处痕迹。
  但是没有。
  没有修改的迹象。
  没有添笔的痕迹。
  连他都在怀疑,皇上,难道在最后关头,转变了心意?
  还是说,这半月以来,皆是一场虚梦?
  正在要紧处,却没有了声音,底下已经议论纷纷。
  张石景已是御点的遗命大臣,见许清渠抖如筛糠,自上前,将后一段话读了出来——
  【故,传位于皇太女,朕之次女,着钦天监择良时即位,继朕之江山,开万世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