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细想想,昌王已死,现在先帝的皇子只剩下他一人,有人不安分、想要另立君王,就只能从关系较近的皇亲中筛选。
  尉鸣鹤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皇亲的名字,眼底的决心更重:这等包藏祸心的人,绝不能留他们到明年!
  瞥见天子眼底的狠决,沈知姁目的达成、细眉一挑,示意赶来的白苓将北疆贡茶奉上:“陛下累了,先喝盏茶醒醒神,松快松快。”
  “近日奏折政务颇多,朕总是想着这一口醇香清凉的茶味。”尉鸣鹤发了一上午的火,此时的确口渴,当即就饮了半盏,面上如微风拂过。
  “算算杜仲已经去了半月了,臣妾想问一问灾地情况。”沈知姁适时开口:“顺便请示阿鹤,正旦与年节要不要素简些,多节省银钱。”
  “阿姁献银,带动朝野皇商乐捐,实在是帮朕解决了大难题。如今灾地情况稳定,百姓们至少有足够的衣粮过年。等来年开春,百姓就能重新耕作、恢复安定日子。”
  尉鸣鹤说起日渐变好的灾地,语气轻松不少,将剩下半盏茶饮尽:“正旦与年节素简些也好,过于热闹对你和孩子不好。”
  “朕这几日虽然不曾去瑶池殿,不过都有询问你的平安脉。”尉鸣鹤含笑望向沈知姁:“得知你胎像安稳,即便朕为朝政烦忧,也心中安定不少。”
  “朕回头给诸葛院判的多发一笔年赏。”
  “就是朕忽然想起,那范院使当真是回了老家?”
  尉鸣鹤的尾音微微渗出几分冷意。
  听闻此话,沈知姁娇容上笑意不减:“臣妾倒是不清楚太医院的事——不过,诸葛院判今日还未曾给臣妾请安,干脆召了他来就是。”
  尉鸣鹤点头同意。
  沈知姁便让白苓去太医院跑一趟,顺便撤了桌上的茶具,眼底划过一抹冷暗的光:尉鸣鹤的确多疑,即便范院使一向老实胆小,又提前离开,还是逃不过被怀疑。
  不过,尉鸣鹤这辈子都不会找到范院使的。
  不多时,诸葛院判便来朝阳殿请平安脉。
  汇报完沈知姁与腹中孩子一切平安的消息,诸葛院判便受了尉鸣鹤询问。
  “禀陛下,范院使养伤的这些日子,往来的都是太医院同僚,不曾有什么身份不明的人。”诸葛院判神情坦荡,将范院使急匆匆离京的始末说来:“……除了古玩被骗、钱财大损外,范院使的妻子闹着和离,母亲年岁高、想念家乡,家中不得安宁,被街坊议论,面子里子都挂不住。”
  “正巧陛下体恤,赐金卸职,范院使想着远离是非,这才堪堪养好身子、出发回乡。”
  “朕知道了。”尉鸣鹤听完,双眼微微阖上一瞬,并不言信与不信。
  诸葛院判会意地退下。
  沈知姁在这一瞬便知道了他接下来的打算:尉鸣鹤疑心深重,必定要亲自查过才放心。
  不过沈知姁一点儿都不害怕:范院使的确不曾接触过旁人,他向来胆小怕事,自看出尉鸣鹤有扶持杨太医的意思,就无时无刻怕自己会被天子无情灭口。害怕之下,正好又遇到了古玩骗子,家中妻母关系的确不太安宁——几方相加,让范院使迅速地接受了诸葛院判的建议,用了一出苦肉计,迅速逃离京城。
  想着自己给夜影司下的三日通牒,尉鸣鹤勉强平息了因为此事引起的怒火和深处的恐惧,转而笑望向沈知姁微微有些隆起的小腹:
  “朕闲暇时看了看宫中的记事册子,上面有记录,皇后孕期可以召家眷入宫陪伴。”
  “等年节过后,你的身孕已经有五六月,朕便召沈夫人在瑶池殿陪你住着。”
  说罢,尉鸣鹤倏然想起一事:“朕已经和礼部商讨过,今年正旦和年节的祭拜,依旧按照前几年的流程。这样一来,阿姁你不必有着身孕早起、还要穿戴整套的吉服头面劳累。”
  沈知姁正想找机会提起此事,谁想还没打瞌睡,尉鸣鹤就无比体贴地送来枕头,不由得笑眼弯弯,眉眼间像抹了层亮晶晶、甜丝丝的蜜糖:“臣妾与孩子多谢陛下。”
  “不过,臣妾身为皇后,总不能因为身孕而一直缺席。”
  “那阿姁便在后面歇着,到了关键处再出来。”尉鸣鹤定了主意:“诸葛院判要随驾,还要御膳房也要随时准备着。”
  沈知姁满面感动之色,颔首谢恩后扬起面颊,下颌是一抹柔美动人弧度:“臣妾想得远些,陛下自登基后未曾行狩猎之事,明年可要安排?”
  天子秋狩,一方面可展天子骑射俱佳、威严煊煊,另一方面亦是给予皇室宗亲、官中子弟表现机会,优胜者得赏得青眼。
  这样一举互利的活动,是天子政行中的重要环节。
  自然,为了动物繁衍生息,秋狩往往是三五年举办一次。
  提起秋狩,尉鸣鹤凤眸微眯,在沈知姁面前十分温柔的神色一沉,慎重中透出一点不愉,明显是想起了极为厌烦的事情。
  生母李氏尖锐的声音久违地在尉鸣鹤耳边再次响起——“尉鸣鹤,这次秋狩,你一定要猎得虎皮给你母亲!”
  “冯氏那贱人有的,我也要有!”
  “我要亲眼看着冯氏被气个仰倒的模样!”
  然而先帝尚在,谁敢、谁能越过先帝去猎虎?
  ——这是大不敬之罪。
  但这并不在李氏的考量范围内,她自觉生了皇子,理所应当该比生不出儿子的冯皇贵妃更加尊崇。
  她的儿子,必须要给她这个生母带来荣华富贵。
  幸而先帝最后一次秋狩前,冯皇贵妃行事跋扈不改,在路上生生打死了五个所谓“意图勾。引圣上”的宫女,惹得先帝不喜,不再猎虎皮赐予冯皇贵妃。
  李氏颇为高兴,也就没追究尉鸣鹤。
  “阿鹤怎么了,怎么面色有些难看?”沈知姁见尉鸣鹤眉头微皱,明眸轻眨,故作关怀地开口,上身微微前俯,鬓边的青丝随之垂下两缕。
  晨起时、发髻上轻洒的冬桂香气尚有几分残存。
  将尉鸣鹤从回忆中唤醒。
  “朕只是想起先帝在时,总会为冯皇贵妃猎兽。”尉鸣鹤回神,用一种随意一说的口吻提起往事:“尤其是一张虎皮大氅,当时羡煞了不知道多少的京中贵女。”
  “还有那等闲散文人,为此作诗、歌颂先帝对冯皇贵妃的情意。”
  说到此事,尉鸣鹤长眉一动,凤眸眼底涌现出几分笑意:“朕倒是起了兴致,等到明年,朕也给阿姁做一件虎皮衣,好不好?”
  沈知姁勾起唇角,莞尔甜笑,双手抚在小腹上,娇声不依:“臣妾自然要谢过陛下,但臣妾的孩子难道没有么?”
  “那朕就猎两只虎,剩下那只给孩子从头做到脚。”尉鸣鹤薄唇扬起,伸手小心覆在沈知姁的双手上,感受到女郎的手柔软温热,心中不自觉地涌起安乐之意。
  此情此景,不知情的人端然望去,只觉尉鸣鹤就是个仁德和乐的天子。
  沈知姁趁势动容谢恩,眸子里面亮晶晶地落了碎星:“阿鹤英武过人,一身的天子浩然之气,群臣万民无不臣服,更何况两只老虎?”
  说话间,御膳已到,里头都是沈知姁近日爱用的菜品,尉鸣鹤亦是十分关切殷勤,为沈知姁夹菜。
  午膳后,沈知姁佯装太过思念尉鸣鹤,哄得尉鸣鹤美滋滋地陪着休了午憩、用了下午茶点。
  尉鸣鹤点明要再喝北疆贡茶:“杨太医的宁神汤虽好,可到底一股药味,不如北疆贡茶好,神清气爽又不失滋味,罗郡王府的确是有心。”
  “就是朕这两日熬了点夜,那股劳累感倒是鲜明不少。”
  “所谓两相比较、方明区别,阿鹤素日清醒惯了,这熬夜的疲乏不久被衬得更加鲜明了么?”沈知姁笑靥明媚,含着蜜糖的话语轻而易举就获得尉鸣鹤的赞同。
  “再过两日就是分赏宗亲的日子,臣妾让去罗郡王府的人带个话,多弄些贡茶来奉予陛下。”沈知姁见将尉鸣鹤糊弄了过去,浅笑嫣然地转了话题:“都是臣妾不好,将这茶忘了几月才拿出,过了这贡茶的产出时间。”
  正说着,外头元子进来,颇为战战兢兢地汇报了目前夜影司的调查成果。
  尉鸣鹤是听了新贵腾大人的禀报,方知话本野史之事,再往下追究,就是腾大人素来纨绔的胞弟……如此顺藤摸瓜,摸到了土藩质子与和贵仪的身上,最后则是早已经人去楼空的印书馆。
  同时,宫中亦查出了蛛丝马迹,比印书馆印书的时间更早些。
  “原来源头竟在宫中!”尉鸣鹤眉心重新凝聚起怒意,沉声斥道:“告诉韩栖云和闫旺,不论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查出此人!”
  “传令下去,有人借此话本故意污蔑朕的名声,三日之后,再有买卖此话本、或是传播话本者,视为大不敬之罪!”
  “另外,方才提到的、推动话本传播的纨绔们,家中官员一律罚俸半年!”尉鸣鹤余怒再起,冷哼着处置起与这件事有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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