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沈知姁立时察觉到一点儿不对:御书房的炭火只燃了往日的一半,不再似春日暖阳,而像初秋,暖中带着冷。
  “阿姁来了?”尉鸣鹤缓缓踱步上前,将沈知姁扶起,伸手将罩了女郎大半张脸的风领拉下,眼底是满意的笑意:“怎么裹得这么严实,也不怕备被闷到。”
  “臣妾一时不妨,与前朝的大人撞了个脸对脸,慌乱之下就将风领给拉上了。”沈知姁樱唇轻抿,娇面上泛起浅霞。
  只是眉头依然微蹙:“不过,臣妾觉得那大人似乎有些眼熟,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尉鸣鹤唇角露出笑意,轻声道:“许是他长得面善,阿姁不必挂心。”
  “是。”沈知姁轻声应了,转而说起今日面见罗郡王妃之事:“陛下,您都想不到罗郡王妃请太皇太后与臣妾做什么。”
  “哦?她说了什么?”尉鸣鹤心情愉悦,配合着询问。
  沈知姁眉眼弯弯:“罗郡王妃请咱们帮世子看一门好婚事呢。”
  “没想到臣妾年纪轻轻,也能当上媒婆。”
  听闻是此事,尉鸣鹤眉头舒展,点了点沈知姁的鼻头:“郡王妃主要是请太皇太后呢,倒给你脸上贴了个金。”
  “臣妾哪儿有贴金,适才郡王妃还拉着臣妾说了一大段话呢。”沈知姁将方才与罗郡王妃的说话内容有选择性说出来,口中叹道:“臣妾听着郡王妃的陈情,心中很是感慨。”
  尉鸣鹤轻笑一声:“阿姁就是心软。”
  他微微抬眼,眼底似有深光:“阿姁是怎么想的?”
  “臣妾虽然觉得罗郡王夫妇的故事动人,也为罗郡王将要降爵感到可惜。”沈知姁与尉鸣鹤对视,眸光真挚:“但到底是他们当年自己做的选择,也怪不到旁人身上。”
  这话说得尉鸣鹤赞同颔首。
  沈知姁伸出纤手,给尉鸣鹤倒了一盏清茶:“不过罗郡王妃的态度诚恳,又备了厚礼,所以太皇太后与臣妾都预备先帮着瞧一瞧。”
  “太皇太后还说,要先看一看世子如何呢。”
  尉鸣鹤接过茶盏,若有所思:先前太皇太后也赐过几次婚,同样是郡王诸子,可没有过先觐见再赐婚的流程,都是比照着家世,挑一个门当户对的。
  “阿姁,朕记得承恩公府的长女,是不是今年及笄?”尉鸣鹤想起此事。
  “是,是今年四月……中旬的时候。”沈知姁应道:“您当时忙于朝政。让臣妾备了及笄礼物送去。”
  “不过提起承恩公府,臣妾想起来前两日,太皇太后似乎因承恩公府生了大气。”
  尉鸣鹤将两件事情联系起来思索。
  在片刻的沉吟后,尉鸣鹤对着沈知姁浅笑起来:“原是这样。”
  “那你明日帮着太皇太后看看罗郡王世子的品貌。”尉鸣鹤神色放松,口吻轻柔:“要是的确是个不错的郎君,给罗郡王府指一门好婚事也不是不可以。”
  罗州地理位置不错,正好地处平郡王与昌王的封地之间,而且物产颇多。
  罗郡王本人是个只爱风花雪月的,素来安分恭敬。
  要是能以一门婚事,多笼宗室人心,是个格外划算的买卖。
  还能让那些皇亲看一看,只要规规矩矩的,也能有天子恩赏。
  沈知姁如愿得了尉鸣鹤的话,当下就嫣然莞尔,如春日里绽开的桃花:“是臣妾遵旨。”
  “不论是对臣民,还是对宗亲,陛下是最宽仁体贴、恤爱良善的。”
  这夸赞话飞入尉鸣鹤的心头,令帝王如在炎炎夏日畅饮一盏凉白开,格外妥帖喜欢。
  “还是阿姁最懂朕。”尉鸣鹤低声笑道:“昨日见你戴羊脂玉的头面不错,朕想起来库房中还有一大块羊脂玉的料子,你拿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臣妾戴的好是其次。”沈知姁杏眸亮亮,泛着潋滟的秋水:“主要是陛下的眼光好,选的都是极好的。”
  尉鸣鹤听得心头舒畅,丝丝地泛着甜儿,忍不住再赏了沈知姁一对琉璃樱桃摆件赏玩。
  然后让沈知姁陪着自己用午膳。
  御膳房呈上来一道酸萝卜鱼片的小炭锅,闻着味儿就觉酸爽开胃。
  沈知姁用了大半,对另一道酸拌蒸茄也格外青睐。
  “臣妾困得不行,就不陪陛下了。”沈知姁打了个哈欠,娇面上满是困意。
  尉鸣鹤拉着她的手,将她亲手送出朝阳殿,还关切道:“午睡别睡太久,小心晚上睡不着。”
  见沈知姁脆生生应了,方回到御书房。
  提起笔时,他动作一顿,看向元子:“你有没有发觉,今日午膳,昭仪与往日有些不同?”
  元子想了想,握着拂尘沉稳回道:“禀陛下,昭仪今儿多用偏酸的菜肴,而往日昭仪与陛下的口味颇为相似。”
  “而且……昭仪今日困得有些快?”
  说到最后,元子的尾音带了一点点自我怀疑:这个应该也算不同吧?
  尉鸣鹤却没在意这点,将刚刚提起的笔放下,对着元子吩咐:“将范院使请来,就说来给朕请平安脉。”
  他要亲自问一问,避子汤失效的几率有多大。
  *
  沈知姁带着赏赐回瑶池殿,一下肩舆就作困顿的模样,直奔内室。
  “将那羊脂玉料子交给杜仲好好保管,然后把樱桃摆件放到书桌上。放显眼一点的位置。”简单吩咐了一句,沈知姁在床榻上舒舒服服地坐下:“让青葙去一趟殿中省,告知宋尚宫,在谨婕妤禁足期间,不许短缺兰心堂的份例,但要让谨婕妤在观感上不舒服。”
  像谨婕妤这样好面子要强的,恐怕无法忍受宫人们在背后的窃窃私语吧?
  要逼迫丞相府,首先就要令谨婕妤心浮气躁、乱了阵脚。
  “再交代白苓,让她联系采买办的人,传出消息给罗郡王妃。”沈知姁眼底一片清明,没有半点儿在尉鸣鹤面前的困顿:“将太皇太后素日里的喜好传过去。”
  “若罗郡王妃聪明,就知道该怎么做。”
  沈知姁将素白的手交握,半晌后再道一句:“拿纸笔来。”
  她要写信给父兄,告诉韩栖云去北疆的消息,让父兄设法见韩栖云一面。
  沈知姁一直有种隐隐约约的感觉——韩栖云很乐得见尉鸣鹤
  倒霉。
  ……倒是与她不谋而合了。
  *
  翌日,沈知姁带着写好信件的去往颐寿宫。
  “这是写给华信姐姐的。臣妾特意问了诸葛院判,写了两方保胎的方子。”沈知姁将信件展开交予太皇太后:“另一个是臣妾写给家人的,想问一声新年好。”
  说到最后几个,沈知姁甜甜的嗓音变得有些滞涩。
  太皇太后略看了两眼,笑得慈祥:“小姁真是挂念亲友。”
  旋即就让方尚宫将信件封好,派人送往北疆。
  罗郡王妃正带着世子到了。
  沈知姁看着世子周身略带檀香,穿了一袭浅墨色绣银佛纹的长袍,就知道罗郡王妃是将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了。
  她又仔细打量了世子的面庞,终于明白罗郡王妃的难处:世子生得还算俊美,偏偏左脸颊上有掌心一块大的淡红色胎记,虽然用脂粉稍做了掩饰,但依旧有些抢眼。
  大约是因为胎记的缘故,世子性格偏向温懦,不太会说漂亮话,回答问题时是温温吞吞的,口吻软和。
  给旁边的罗郡王妃急得不行,恨不得自己替儿子说话。
  沈知姁默默地观察了太皇太后一眼,看到对方眼底淡淡的笑意,心中一松:罗郡王世子如此,倒是误打误撞,被太皇太后记住了。
  毕竟承恩公府的掌上明珠,性子糊涂娇惯,找一个夫婿与夫家都是好性子的,才能将日子舒心地过下去。
  样貌反倒是最不重要的。
  偏京中高门大户,哪家儿郎骨子里不是矜傲的?
  要往下找,可就是低嫁了。
  承恩公府都想将女儿送进宫,又怎么舍得如此?
  问完话,太皇太后照样赏了罗郡王妃母子许多好东西,令方尚宫亲自送出宫。
  浅浅抿了一口茶水,太皇太后问沈知姁:“你从前见过姝儿,觉得她性子如何?”
  姝儿便是承恩公府女郎的小字。
  沈知姁起身行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请太皇太后恕罪,臣妾现在想起姝儿小姐,就记得有回在上书房,她与夫子吵了架。”
  还当众摔了镇纸,顶牛似的将夫子气得半死。
  “幸而另一位夫子说话和气,将姝儿小姐哄了回来。”沈知姁微微加重了“和气”二字。
  “他们对姝儿太宠溺了。”太皇太后想起此事,揉了揉额角,觉得一阵“突突”的头疼:既然想将女儿送进宫,就该和丞相府一样,严苛教养,而不是从小要月亮也会去摘。
  养成这样送进宫,不是争宠,是争死,还有可能牵连整个承恩公府。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辈与家族踏上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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