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逢春时(重生) 第81节
  他本是潜入秦府寻找书房中的信件,可不料却半路被谢沉舟发现。两人缠斗一路,他借假山掩护暂时躲过了追击。
  然而既已暴露,谢沉舟就绝不会让他踏入书房。只有胁迫了谢沉舟,才能叫他乖乖闭嘴,况且还有些话要审问他。
  容栀却不给他摇摆的机会,只淡漠地看着他:“若你执意动手,那我便当从前看错了人。”当初长钦成为她的侍卫,便是她用药材交易,从山匪手中救下欲被处死的他。
  三年前古道交给她一张文牒,初入陇西时,长庚、流苏都不在,她手中无称心下属可用,便想起那文牒。
  顺着文牒的指引,她收下了长钦。
  闻言,长钦浑身一震。他目光复杂地逡巡在两人之间。而后咬了咬牙:“商醉,这笔账我记下了。”
  说罢,他一只手攀着岩壁,灵巧地消失在了二人的视野里。
  就在他攀上的瞬间,谢沉舟脚步动了。而后他微顿,终究没再追上去。
  容栀叹了口气。真是多事之秋。
  如今境况,也不便对谢沉舟再冷言冷语。方才长钦受了伤,钳制住他对谢沉舟来说不过是动动手指。
  她微微行礼,声音却还是冷的:“多谢殿下,此恩阿月记下了,日后定会回报。”
  “这么个危险人物,”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片刻,终究没能忍住,提醒道:“容栀,你被古道算计了。”
  听他这般说,容栀也没太惊讶,只淡淡道:“能让古道大师欠下人情,我认为这笔买卖,不亏。”
  他眉头一挑,因她这如同做置业买卖的话语有些意外。
  须臾,终究是妥协下来,他无声笑了笑:“好。”
  她想怎么做,便怎么做罢。反正,这样聪慧有主见的她,才是他最熟悉的容栀。
  ……
  二人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客套话,便先后回了宴席。
  此次寿宴,男女宾客是合席而坐,只不过位居两列,中间隔之甚远。
  谢沉舟自然被奉为上宾,居于秦老夫人下侧,同秦氏父子亲密地说着话。容栀的位子本是在末端,却因着秦老夫人开口,把她也挪来紧挨着自己。
  这举动惹得一众女眷又纷纷互送眼神,窃窃私语起来。秦老夫人活了这么多年,自然看得通透。便率先表了态:“容小娘子啊,前途无量。医术如此精湛,为人又和善懂礼,老身瞧着,心里便欢喜。”
  台下一众觉得容栀性子冷,不讨喜的贵女纷纷噤了声。
  容栀自是不愿坐得如此靠前,可也不能拂秦老太太好意。便只得谦卑应下:“夫人谬赞。容某只是做自己应该做的。”
  坐在秦老太太身旁的,是缠绵病榻许久的节度使夫人,秦李氏。秦老太太素日对人要求极高,难得夸奖谁,她便也多瞧了容栀两眼。
  五官还算过得去,但瞧着性子也忒冷了些。况且长得也没有她家意臻娇媚。
  而后她小声问嬷嬷:“方才秦府门前,殿下就是因她举止怪异的?”
  嬷嬷回:“正是。”
  秦李氏皱了皱眉,又瞧了瞧谢沉舟的神色。只观他正专心同秦惊墨议论着什么,似乎并不在秦老夫人与容栀的对话。
  她心下才稍安,转眼又吩咐道:“你去瞧瞧意臻准备妥当没有,莫叫她因方才的事徒增不快。”
  她说得正是秦府门前,谢沉舟与容栀发生的事。秦意臻心里属意谢沉舟,今日寿宴是准备献舞的。若是因着那档子事而不快活,待会献舞出了岔子便是得不偿失。
  寿宴菜式新颖,口味也不错,容栀却没甚食欲。无他,候在柱子旁的流云,眼里溢出的困惑快要灼得她坐不住。
  待会回去,流云定会缠着她要关于谢沉舟的说法,还是先打好腹稿,想好如何解释再说。
  秦意浓凑巧坐了过来,替她挡住了流云探究的视线。“容姐姐,”她指了指容栀身前精致的菜肴:“你怎么不吃呀,你快趁着秦意臻还没出来多吃些,待会就吃不了了。”
  容栀一愣,这才发觉秦意臻不在宴席上,她疑惑道:“为何?”
  秦意浓想到待会那情景就觉得浑身痒痒。她可是最讨厌跳舞了。
  “哎呀,她要献舞。”
  容栀敏锐地嗅出来一丝不对劲:“献舞?”
  她左右瞧了瞧,又抬眼偷偷看了看正对面,端坐着眉眼含笑的谢沉舟:“我先问一句,你可别觉得我冒昧。”
  秦意浓眼神飘向对面时,容栀心中已经隐约暗感不妙。这问题不会是冲她来的罢。
  果不其然,她颇有些八卦地挤了挤眼:“容姐姐呢,当真对殿下没有一点喜欢?”
  否则秦意臻献舞又是冲着殿下去的,那么容姐姐岂不是夹在中间。
  该说是谢沉舟耳力过人么?他虽一直未正眼瞧容栀,却是时时留意着那边的动静。
  此刻这句话也不偏不倚,教他听了个八九不离十。他举着酒盏的手微顿。
  见他未饮,面色已经微红的秦惊墨疑惑道:“殿下,怎么了?”这酒可是上好的佳酿。
  谢沉舟下意识想抬眸瞧瞧容栀现在的神色,却又须臾后忍了下去。
  他唇角笑还挂着,只是一双羽睫却如同风中鹅毛,颤了又颤。
  有多久没有这么忐忑过了?上次这般心中没底,他已经记不起是何时。
  整个人忐忑不安,心里七上八下,如同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容栀先是微微怔了怔,而后摇了摇头,嗓音很冷也很轻:“或许罢。”
  谢沉舟瞳仁骤缩。只觉得手上似乎也慢慢了知觉,他一时反应不及,竟生生将斟满的酒盏撒了出去。
  你当真对殿下没有一点喜欢……
  或许罢……
  秦惊墨瞪大了眼,看着杯里被撒了大半的酒液,只好掏出锦帕擦拭道:“殿下!您的酒溢出来了。”
  也没人同他说,这皇长孙有手抖的病呀。“要不要找容小娘子瞧瞧?听说她医术特别……好。”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谢沉舟轻掀眼皮,目光冷如寒冰。哪里还有方才的笑意。
  秦惊墨觉察出,他这会是真的动了怒,于是乖觉地闭上嘴。
  秦惊墨声量不小,盖住了对面的动静。又或者谢沉舟不敢再听,也不愿再听。于是他也并未听到,容栀紧随其后的,是一声掺杂了太多情绪的,无奈的长叹。
  “我不知道。”真正面对着他,她当然无法做到风平浪静。
  但大庭广众之下,她实在不愿探求自己的心意,就算真的放不下,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第77章 寤寐思服 “本殿倾慕她已久,是在追求……
  宴席正厅内, 烛火顷刻间晦暗三分。众人停了宴饮谈笑,纷纷疑惑起来。
  秦意浓戏谑一笑,耸了耸肩:“好戏开场了。”
  容栀闻言, 眸光稍暗。她面色依旧波澜不惊, 甚至还有闲心拿起筷箸,欲要去夹盘中瓜果。
  然而怎么夹,却总是夹不稳。手抖得厉害。
  她与那瓜果争斗良久, 终于不甘地叹了口气, 缴械投降。
  他还什么都未做,她不该这般胡乱猜测,丢盔弃甲。当年,她并未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最多说来, 便是不告而别。但比起他的欺骗,她算不得什么。
  思及此,容栀心里捡回来些底气,说服自己不去多想,缓和下心绪,欣赏这出美人献舞。
  丝竹之声渐起, 悠扬婉转, 宛如山间清泉流淌。
  只见秦意臻莲步轻移,步入厅中。她身着一袭绯色罗裙, 裙摆仿若天边的云霞飘动。腰肢处纱线轻薄,更衬得那柳腰纤细无比, 不足一握。
  她款款行了一礼:“小女意臻,特意献上一舞,为祖母贺寿。”
  乐曲奏响, 秦意臻玉臂轻扬,似有若无的轻纱从指尖滑落。她扭动着腰肢,恰似风中垂柳,婀娜多姿。那眼波流转之处,仿若带着情丝,在场众人皆看直了眼。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谢沉舟身上,并不分给旁人。本还担忧着自己贸然唐突,会惹了谢沉舟的不喜。可端坐着的男人眉眼间温和清润,似乎并无不悦。
  视线相撞的瞬间,秦意臻舞步都略显几分凌乱。明明此般温润的郎君,那眼眸却幽暗沉邃,蛊惑人心。
  他也在瞧着她。这个认知让秦意臻愈发大胆。
  随着乐曲节奏加快,她的手中的丝带如同灵动的蛇,在空中翻腾缠绕,而后那丝带恍若偶然般落到谢沉舟衣裳上,又被她似羞含嗔地收了回来。
  平心而论,秦意臻舞姿灵动,极富有观赏性。若是平日里,容栀定会细细欣赏。可打眼瞧了一会,她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丝带落到谢沉舟衣裳上,丝滑柔软,可容栀指尖却忍不住一缩。那丝带犹如根小刺,猝不及防扎了她一下。不锋利,甚至稍纵即逝,但那种细微的不适感却在身体里蔓延开,从头到脚,都泛着轻微的痛。
  秦意臻舞至谢沉舟跟前,粲然一笑,随后直起身来,不知何时手中变出杯酒盏。
  秦惊墨已下意识皱起眉,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心里升起一股焦躁。他并不知晓秦意臻会突然献舞,又或是所有人都知晓,只是瞒着他。
  阿爹到底怎么想的?他明明知晓,谢沉舟心就不在小妹身上。
  这样的场合,难道不是强逼着要谢沉舟接下这杯酒?若是谢沉舟真的有意小妹,又何须众目睽睽下演这么一出。
  糊涂,实在是糊涂。这么摆谢沉舟一道,若是他心中记恨……秦惊墨已不敢去想最坏的结果,只能依据本能,侧目探瞧谢沉舟的反应。
  出乎意料的是,谢沉舟并无什么特别的反应。他面色淡淡,甚至还噙着疏离的笑。只是那笑是讽刺,还是不屑,亦或是淡漠,无法分辨。
  而无论是秦意臻含情脉脉的眼神,亦或是她故意甩向自己的丝带,谢沉舟都饶有兴致地配合。
  但那目光是漫不经心的,似乎并未把自己当做这场献舞的主角。
  秦意臻一时拿不准谢沉舟的态度。若说是欣喜,他并未与她有任何互动。但若说是厌恶,他唇边笑意不减。
  也但事已至此,无论成或败,她都必须进行下去。
  朱唇轻启,秦意臻声音软糯如蜜:“殿下,臣女久仰殿下英姿,愿您诸事顺遂,这杯酒,臣女敬您。”说着,那含情美目柔柔望向谢沉舟,眼中的倾慕与期待毫不掩饰。
  厅中的其他人见状,也都心照不宣地安静下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风光霁月的郎君,温柔小意的小娘子,任谁看来,都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只有秦意浓毫不在意地嚼着瓜果,不留情面道:“我怎么觉着眼下……悬。”她不觉得殿下会看上秦意臻。不是说秦意臻差到哪去,就是那种感觉,不对劲。
  等了半晌,容栀却并无回应,秦意浓疑惑转头:“容姐姐?”
  电光石火之间,秦意浓突然有种强烈的直觉。
  殿下从始至终,看似在与秦意臻对视,实则却是以秦意臻为幌子,光明正大地,将目光落在容栀身上。
  谢沉舟的确在等她。这杯酒要不要接,他在等容栀给自己答案。
  可惜她似乎全然不放在心上,表情淡淡的,只漠然地敛着眸,仿佛周遭都与她无关。
  谢沉舟眼中划过一丝波澜。她当真,已经对自己无意了么?
  秦意臻见他不拒绝,笑意更甚,身子微微前倾,手中的酒杯几乎要递到谢舟沉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