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逢春时(重生) 第80节
  她面上慢慢露出一丝微笑,看得服侍的嬷嬷是又惊又喜。
  容栀见她并未排斥那香囊,悬着的心放下几分:“夫人,您感觉是不是好些了?”
  秦老夫人拿着香囊闻了一会,才无甚喜怒地开口道:“倒是还有几分本事。”然而嗓音却是比方才温和多了,言语也不再犀利强势。
  容栀安下心神,眸光里多了几分笑意。
  其实方才她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这香囊除了安神并无太多功效。但她一进院子就发觉,院子里混杂了太多苦臭味和浮躁的脂粉熏香。
  老夫人得先换个环境和心态,才有利于病症的医治。既然初步建立了信任,那么她便可以开始诊治了。
  她缓步上前,尽量放轻脚步,不让秦老夫人觉得有压迫或不安感:“夫人,请您先缓缓地将掌心向下。”
  秦老夫人依言照做。
  “失礼了。”说罢,容栀隔着丝帕摸在她脉搏处。脉弦而数,肝气上涌,是肝火旺盛没错。但她刚刚观秦老夫人反转手心,并不完全平稳,而是微颤。有些像风疹引起的肌肉反应。
  而后又诊了秦老夫人的颈部脉搏,并细细查看了火疮周围的情况。这一瞧,容栀便瞬间有了猜测。
  火疮周围有溃烂褪皮之状。凌霜给老夫人的药膏,痊愈之后会剥脱一层老皮,而后长出嫩肉。但那药膏必须净脸擦拭,不能有任何敷粉。否则症状只加不减。
  容栀面含浅笑,并未直接问询,只如随口一提:“这几日适逢夫人寿宴,想必秦府内日日是热闹的。”
  秦老夫人心情缓和不少,愿意同她搭上几句:“是见了几个老姐妹没错。”
  容栀夸赞道:“夫人天生丽质,皮肤吹弹可破,倒与闺阁女子无异。”
  这倒是夸到秦老夫人心坎上了,她颇有些得意地翘了翘眉:“老身年轻时,那可是能与凌霜一比的美人。”
  凌霜立时羞红了脸,谦虚道:“夫人气质不凡,奴家不敢与夫人作比。”
  容栀差侍女取来净水,仔细老夫人净了肤,她动作轻缓,又懂得避开伤口,老夫人被侍候着,舒服得不得了。
  容栀又取出一瓶药粉,融了鸡蛋清、薄荷脑与琥珀蜜,细细调和,用玉棒沾了敷在老夫人火疮处。
  方才还火辣辣烧的慌的脸颊立时冰凉下来,但又不似她平日用冰敷那般效果转瞬即逝,而是缓缓的、柔和的融进了皮肤。
  嬷嬷在旁扇着扇,加快药膏成膜的速度。方才经过容栀一番提醒,凌霜也明白了症结所在,便帮着劝慰道:“夫人即便不打扮,美貌也是无人可比的。”
  秦老夫人却不依:“哎,终究是人老珠黄。今日如此盛大的宴席。老身若不敷面,岂不是怠慢贵客?”
  见凌霜的话也劝不动,容栀知晓这老夫人是铁了心要敷粉。于是她话锋一转道:“夫人这症状并不重,今日敷面一次也不影响。只要按我的药方,配合着悬镜阁的药膏一同擦用,三日后定会根治。”
  秦老夫人听见药方,刚舒展的眉头又皱在了一起:“那药方若苦,老身便不用了。”
  容栀不徐不疾道:“夫人有所不知,明和药铺的特色正是食疗药方,不苦不涩,效果立竿见影。”
  话已至此,秦老夫人便也不好再说什么。更何况容栀的药膏确实起了作用,她便也吩咐贴身嬷嬷跟着容栀下去誊写药方。
  趁着房内只剩凌霜在,秦老夫人嗔道:“你这孩子,什么奴家不奴家的,老身就不喜你这样称呼自己。身份是自己搏来的,切莫自轻自贱才是。”
  凌霜知晓她说得是自己同秦惊墨。可纵然老夫人垂怜,她是悬镜阁的人不说,卧病在床的秦夫人却分外膈应自己的身份。觉得自己抛头露面,有失体统。
  她再如何相搏,也不想让秦惊墨左右为难。凌霜一时不免惆怅,那双含水眸更是刹时间微红,教人好不怜爱。
  秦老夫人见她泫然欲泣,忙安慰道:“好了好了,你这孩子,怎么还急了眼。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老身不说便是。”
  于是容栀再次进来,便是看见这样一副诡异的画面。凌霜垂着头在一旁默不作声,秦老夫人闭着眼盘念珠,两人互相不理睬。
  气氛虽怪异,容栀也不多问,她只自顾自端详了会老夫人的面颊,确认药膏已经生成了层薄而弹的膜,能够隔绝脂粉对创面的污染。
  侍女替老夫人敷了层轻薄的粉,她左右端着铜镜瞧了瞧,十分满意,脸上笑意都多了不少。
  她瞧着容栀,连那清冷的面庞都觉得亲切起来:“你这小娘子,医术当真不错。又有些巧思,倒也难怪明和药铺这么快就在陇西站稳脚跟。”
  容栀也不谦虚,大方应下:“多谢夫人夸赞。”
  她这样不卑不亢的态度,更惹得秦老夫人刮目相看几分:“前几日听意浓说,她的马驹是你治好的,老身还不信,如今瞧着是真的。不过若是老身三日后还未痊愈,倒要来找你。”
  容栀胸有成竹,便不惧怕她的质疑,淡道:“夫人且看。”
  说起秦意浓,秦老夫人活动了动身子,在嬷嬷的搀扶在站了起来。
  侍女捧着托盘来,请秦老夫人换衣准备赴宴。她点了点头道:“在这耗了如此长的时间,宴席也该开始了,你们俩个小娘子先去玩罢,年轻人聚在一起,总比跟老身一起好。”
  容栀本也准备告退,正好应下。回程时她却扯了个由头,同凌霜分道扬镳了。
  一是她心中记挂着不知在何处的长钦,担忧他出什么岔子。二是她不愿提早去宴席上听那些女眷们掰扯八卦,尤其主角是自己时。
  倘若不是谢沉舟今日在秦府门前的出格举动,她又怎会成为众矢之的。
  思及此,容栀左右瞧了瞧,见四下幽静无人,自己又行至假山一角,她不知不觉慢下步伐。
  想到方才一轮轮谨慎的应付与往来,她竟有些疲惫,赌气地轻扯一把盆栽叶片。虽什么都未扯下,也算撒了气:“谢沉舟!都怪你!”
  突然而然地出现,又毫不客气地搅乱她平静许久的生活。他还是这样!容栀心想,这算变得哪门子成熟稳重,和从前一样,腹黑至极,心机深重。
  容栀倚着假山休憩,静默片刻,她整理好了心绪。就在以为无人,正欲折返回宴席之时,假山上却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男声。
  “怪我?”
  犹如平底惊雷,容栀心中一惊。她蓦地抬头,只见谢沉舟撩袍坐在假山之上,姿态散漫,目光似有深意流动。
  谢沉舟扯了扯唇角,要笑不笑,垂眸看着她:“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容小娘子?”
  他学着别人的语调叫她,却比旁人都叫得低哑、暧昧。
  容栀此刻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他怎么会出现在此处。她便也忘了回答他,只看他利落地从假山跳下,拍了拍衣袖的灰,朝自己步步逼近。
  那双醉人的桃花眼里,她的倒影愈发清晰,谢沉舟眸色沉沉,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仿佛要把她吸进去。
  朱栾香铺天而来,容栀只觉脑袋天旋地转。
  谢沉舟勾唇淡笑,笑意比今日任何时候都要更温润:“既是在下的过错,那在下……理应补偿。”
  第76章 狠狠咬他!! 潮湿温热的唇舌包裹住他……
  他不自称本殿, 而是说“在下”。从前在沂州,他拥着自己,说些暧昧模糊的耳语时, 也极喜欢这般。
  容栀忽地愣了愣。这些陈年旧事, 这时想起来做什么。眼前人不是病弱可怜的逐月,他是商醉,是皇长孙, 更有可能是未来天子。
  容栀很快稳下心绪。她当然不会自恋到认为谢沉舟是在故意等她。
  她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 免得二人尴尬:“殿下在这做甚?”
  谢沉舟仿佛没听见般,并不回话。那双眼眸直勾勾地打量着她。容栀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游移到她脸庞的每一处,甚至连同发丝,他都要牢牢看个仔细。
  她看不透谢沉舟在想什么, 也不敢猜他对于自己的态度。先不说三年前的不告而别, 心气高傲的人却被这么一通戏耍,他当然也会气恼。
  容栀等了一会,实在受不住他那般旁若无人的目光,更担忧他光天化日下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
  她找准时机,趁谢沉舟不经意,抬起脚就要溜之大吉。
  谁知谢沉舟早有准备, 先一步预料到容栀会跑, 甚至连步伐都未动,伸手就擒住了她的手腕。但他似是怕弄疼她, 只松松地捏着,却也不教她能轻易挣脱。
  计划失败, 容栀只得正面同他对峙:“放开我!”这是秦府,她不信谢沉舟能把她如何。
  谢沉舟并未照做。只将手指压到她她唇边,封住了她还欲不休的唇。
  “嘘”, 他口型无声示意。
  凉意从他的指尖传来唇上,酥酥麻麻。他指尖也是香的,伴着独属成熟男人的侵略气息,沾染到自己唇上。
  她心中不平,更怕谢沉舟发觉自己异样,索性发了急,张嘴就去咬他的手指。
  谢沉舟却不躲。潮湿温热的唇舌包裹住他干燥的指尖时,两人浑身俱是震颤。
  像是起伏的潮水,一点点拍打着干涸太久的沙砾。沙砾在顷刻间在瓦解、崩离,直至与潮水融为一体。
  谢沉舟呼吸发紧,眸光也愈发幽深。他盯着她绯色的唇瓣。红的、嫩的、湿的,与自己白皙的指节对比鲜明。
  容栀狠狠用牙咬了下他,他却似乎更被取悦到,没有抽出手指的意思。
  谢沉舟心绪有些复杂。他本来是生气的。但不是气她三年前,为何不告而别。而是在生气,这三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才会在方才,秦府门前遇到他时,低垂着眉,温顺低和,没了那股傲气。
  但如今四下无人时再同她共处,他发现她其实未变。面上虽柔和不少,但骨子里依旧是淡漠高傲的。
  就在二人僵持着,气氛暧昧到快无法忽视时,假山后突然传来细微的轻响。
  有风飒飒,穿过假山洞隙,转变为厉鬼般的呜咽。
  谢沉舟挑了挑眉,是剑刃与风摩擦的声音。躲了那么久,终于沉不住气了么?
  秋风裹挟着凌厉的剑气,借着嶙峋参差的假山怪石的掩护,直逼而来。谢沉舟却不慌不忙。
  他先是放开容栀,并将她护在身后。而后眯了眯眼,准确判断出剑风溢出的来源,对着那石块转动腕间机括。
  就在来人手腕刚刚从假山中露出的刹那,几只细小箭矢从谢沉舟袖中射出,力道迅猛,速度快到肉眼无法分辨。
  “铮”,箭矢准确无误地钉入来人小臂,不偏不倚,恰好击落了他还未脱手而出的刀刃。
  谢沉舟把容栀挡在身后,似不想教她瞧见那人瞬间被血染透的衣袖:“你是谁?”
  他语气算不得和善,一只手已经搭上腰间刀鞘。若不是顾忌容栀,不想脏了她的眼,方才就不是箭矢那么简单。
  长钦面色未变,仿佛被射穿的右手不是他的,只是语气里不乏愤恨:“你为何要拦我!”
  “长钦?!”听见是他的声音,容栀瞬间推开谢沉舟挡着的腰身。
  长钦不愿理会容栀,挣扎着想去拿地上断刃。可他却使唤不动手,这才发现整条手臂都失去了知觉。
  他又气又恨,但还记得当务之急是胁迫谢沉舟。只好果断换了只手。
  手上鲜血与绯色断刃融为一体,更显嫣红。长钦喝道:“小姐!快让开!此事与你无关!”
  谢沉舟神色迅速冷戾下去。小姐?那便是容栀的人。
  他将出鞘的刀重新推了回去,面无表情道:“我的箭矢上染了毒,一柱香内没有解药,你的两只手臂都会废掉。”
  这并不完全是因着容栀而心软,谢沉舟看出此人并不是为了杀他而来。况此事,似乎容栀并不知情。
  他目光掠过长钦手中那把桃花断刃,顿了一瞬后便想起什么。既是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他大抵能猜到长钦是何许人也,所为何事。
  怕容栀为难,他侧目温声叮嘱:“他不是为杀我而来,你不必担心。”
  容栀瞥了他一眼,无语凝噎。她何时表露出有担忧他?然长钦是她如今信得过的贴身侍卫,若是被谢沉舟废了双手,岂不是得不偿失?
  她冷声命令:“长钦!还不住手。若是殿下有任何闪失,药铺所有人都要受牵连!”
  长钦面色闪过挣扎。潜入秦府机会难得,他身负家仇需报。今日功亏一篑,下次便不知何时能收集到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