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逢春时(重生) 第77节
  长钦与她差不多的年纪,或许还要比她小出一些,此刻一本正经板着个脸,倒是有几分喜感。容栀握紧了拳头才忍住没笑,神色僵硬地点了点头。
  许是来得恰好,秦府门口车水马龙,衣香鬓影,好不热闹。麦冬扶着容栀下了车,便已经有熟识地官家小姐围了上来。
  容栀立时展眉笑了,与那人攀谈起来:“许久不见,王姐姐。”
  被换作玉姐姐的女子拉过容栀的手,眉开眼笑道:“哎呀,容老板。还是多亏了你的药方,我按你说的,将药粉掺在玉儿的米糊里,他啊,那是饭也肯吃了,哭闹也停了。”
  正聊着,突然,一声尖锐的马嘶从后方传来。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一匹通体乌黑发亮的骏马疾驰而来。
  马上之人一袭松墨长袍,衣袂上的烫金竹纹随风摆动,在秋日下闪出稀碎的光芒。
  因在疾驰,马上之人的样貌看不真切。但那挺拔的身姿,浑身的气势,却透出他的矜贵无双。
  容栀能听到,身旁已有人认了出来:“这位便是商醉。”
  容栀只觉耳朵根有些发麻。
  不是没有设想过再次相逢的场景。更不是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
  其实开始的一两年,她还会时常想起他,想起沂州城。她有时会忍不住,在茶馆一坐一上午,只为了听那些南来北往的旅人商贾们闲谈,从只言片语里拆解些他的近况。
  后来,慢慢就不去关心,也不想了。人的精力有限,她只能投入眼前的经营、斡旋、研习医书。一晃三年,也就如此过去了。
  曾经收到过商九思的来信。信中问她,是否真的放下了。她怎么说的?容栀歪头想了想。
  还未想出个结果,孙王氏蓦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孙王氏好心道:“容老板,快往后退一退,冲撞着殿下就不好了。”
  容栀眉眼未动,只低着头不动声色往后挪了挪。
  身边孙王氏又附耳过来小声道:“这皇孙殿下长的还真是天人之姿。要不是我阿妹已经婚嫁,我还真想让她结识一二。”
  身边也不时有人小声议论,似乎都在感叹这位皇孙殿下如何俊逸出尘。容栀静默了片刻,依旧巍然不动。
  因为她能感觉到,有一股寒凉的视线,伴随着无声的威压,正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上。
  身后流云早已惊掉了下巴,死死掐住虎口才没能晕过去。“怎么……怎么会是……”她从前并不知晓谢沉舟身份,如今得见,只觉得白日见鬼。
  麦冬还以为她是美色所惑,激动所致,连忙扶住她:“今日场子大,可别给小姐丢人。”
  到底是侯府出身的侍女,流云很快便掩饰好慌乱,低着头装鹌鹑。
  秦府管家很快便迎了上来,却很快察觉到这位殿下情绪不对。
  他忙笑道:“见过殿下,大郎,这是出游回来了。快请进去罢,老爷已经在书房念叨许久了。”
  秦惊墨倒是爽快,笑着下了马:“秦伯辛苦,我们这便进去。”
  可说罢,却迟迟没有等到谢沉舟的回应。他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疑惑地转头朝谢沉舟望去。
  就看见这个男人,一改往日的温润尔雅,面色甚至有些冷沉。他也不下马,就这样慢悠悠骑着马,愈发往人群中,一步一步逼近。
  秦惊墨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殿下?这是做甚?”
  话音刚落,谢沉舟勒停了马。
  耳边忽地一片死寂。是那种连呼吸都在小心翼翼的死寂。望着眼前场景,孙王氏也傻了眼,却还是出于好心,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容栀。
  视线里能看到马蹄。容栀又怎么会不知,他此刻竟然毫不掩饰,赤裸裸地停在了自己面前。
  他是什么意思?他想要做什么?容栀此刻管不了那么多,只得强压着冷静下来,抬眼直直朝谢沉舟望去。
  第73章 不可休思 “我瞧殿下,是心悦于你啊。……
  四目相对。
  与谢沉舟重逢的时刻, 她似乎曾梦见过。然而当一切到来时,原来一切如此平静。
  她站在众人之中,自下而上, 仰望着他。
  他眼眸里是纯粹的黑 , 深不见底,幽深的、淡漠的,如同海底不见天日的礁石, 就这样任由她打量着。
  三年时间没有带给谢沉舟任何改变。
  端坐在马背上的他, 脊背挺直,仿若雨后青松,温润柔和。可仔细一看,还是变了。
  似乎长高了些, 不再是从前瘦削的少年, 上好织锦料子包裹着劲实的肌肉线条,周身气度矜贵逼人,不可一世。
  无一不在宣告着,眼前之人早不是从前那个人人可欺的少年。他已经成长为一个男人。
  一个成熟的、有着致命吸引力的男人。
  谢沉舟也在盯着她。只是他眼底没有一点笑意。很静,静的像是只在看她一个人,又好像根本没把她看在眼里。
  过了一会, 在气氛还未完全怪异下去之前, 谢沉舟开了口:“看够了?”
  嗓音清润澄澈,像是雨水蒸发时留下的薄雾。
  她心里不可抑制地翻起了细微的波澜。慢慢呼吸着, 容栀将眼眶的湿意压了下去。
  谢沉舟还未封王,容栀便依制行礼道:“见过皇孙殿下。”
  今日场合不同, 容栀低着头,不愿惹是生非。
  谢沉舟却不应她。周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气氛一时间又要凝滞下去。
  前方传来一声清朗的笑,秦惊墨快步走了过来:“这位不是容小娘子么?”
  容栀点了点头:“见过秦大郎君。”
  秦惊墨回以她一个安抚的笑,转头望着马上人:“殿下与容小娘子认识?”
  容栀心里紧了紧。
  只见谢沉舟移开了视线,慢悠悠道:“不认识。”
  秦惊墨挑了挑眉头,心道这两人有点意思。
  谢沉舟却不管他如何想,自顾自骑着马往后退了几步,而后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了小厮。
  他一只脚已跨进了秦府,又见秦惊墨没有跟上,便道:“惊墨,愣在那里做甚?”
  秦惊墨先是愣了愣,而后一笑,惹得在场的待嫁女眷忍不住羞红了脸。
  他颇有礼貌地点了点头:“那便等会再见了,小娘子。”
  容栀心下苦笑不已。无论如何,今日这场寿宴,她都不会过得太清静了。
  不出所料,一进秦府她就被围了起来。有大胆的女眷直接问她,是不是同皇孙殿下是旧识。也有的打听她同秦惊墨的关系,揣测两人到底有多熟络。更有暗自思量,犹豫是否要同她结识讨好的。
  不过更多的还是看不起她商贾之女的出身,明褒暗贬,偷偷数落的。容栀应付不暇,连长钦何时离开也未曾觉察。
  人群突然分出一条道,一个女子拨开人群:“好了,都让让!你们这群八婆,脑子里就只有那点男女之事!”
  她身上的雪缎银丝裙随着她步伐快速摆动,给她英气的面庞添上了几分艳丽。
  秦意浓脸上带着笑意,隐隐又露出些见到容栀的欣喜。
  她也不在意礼数,抓着容栀的手就兴奋地叫道:“你终于来了!真叫我一阵好等。”
  容栀面色也缓和许多,关切地问道:“破弦怎么样,好些了吗?”
  破弦是秦意浓的爱驹。临洮总兵秦志满,以骑射著称,秦意浓随了
  他,从小便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秦意浓正要同她说这个:“多亏了你!自从给破弦熏你送的香囊,又在草料里加了马齿笕,他果然安定好些,夜里也不怪叫了。”
  不久前也不知怎的,破弦突然夜夜哀鸣,吵得秦府上下睡不好不说,秦意浓也伤心不已,抱着破弦说什么都吃不下饭。
  容栀细细听了破弦的状况,大抵在意料中,她心安许多:“那便好。切记按照破弦的情况减少嗅香囊的次数。别教它形成依赖。”
  秦意浓点点头,将裙子一撩便翘腿倚在水榭的美人靠上。
  “你快尝尝这个,黄精桂圆糕。”说着,她已拾了一枚扔在嘴里,全然不顾旁边那些世家小姐如何看。
  盘中桂圆糕橙黄,显然不是明和药铺所处,容栀饶有兴致地挑眉:“这是悬镜阁的罢?”
  秦意浓嚼着嚼着停了。只觉口中噎得慌,又被容栀那双清冷的眼眸看着。如此美人在侧,她竟忘了这一茬。
  “咳……咳咳,”她端起冷茶一饮而尽:“我一时忘了,你们药铺与悬镜阁是商业对手。”
  怕容栀生气,她连忙将手里糕点搁下:“这糕是厨房统一买的,最近悬镜阁搞那劳什子促销。肯定是他们图便宜……我下次同采买的人说,只买明和药铺的。”
  容栀觉着她有趣,忍不住弯了弯眸:“点心而已,口味大差不差,没必要专门叮嘱下去。”
  食疗也不是她开创的,说到底还是小时不愿吃药,黎姑姑言传身教的。似是为了打消秦意浓的尴尬,容栀捻起一块吃了。
  她笑意不减,点头肯定:“味道不错。”
  秦意浓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左右看了看:“天医节的人选我也略有耳闻。昨日用膳阿爹还提了呢,他倒是觉得你们不错。不过祖母似乎不大同意。她觉得……”
  秦意浓顿了顿,看容栀脸色未变,才继续道:“明和药铺成立的晚,根底不如悬镜阁,怕节日当天出岔子。”
  容栀目光凝滞一瞬,很快便把思绪藏了下去。而后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说了:“这些话同我说,你阿爹又要怪罪你了。”
  秦意浓大咧咧地翘了翘脚:“怕什么,反正就我俩知道。而且我偏心,就想你胜选怎么了?难不成凌霜还能派杀手来结果了我?”
  容栀被她有些顽劣的语气逗得忍俊不禁,只略一迟疑,便也纵着她了。
  秦志满优先考虑她们,就已够让她意外。她倒不会妄想所有人都对明和药铺另眼相看。
  秦府内有条纵横的水榭,底下溪流全是建府时秦志满亲自设计开凿引水。溪流潺潺,时值深秋,红叶飘落溪面,顺波逐流,惹得女眷们都隔着栏杆赏看。
  有小娘子赏着枫,便聊到了寿礼。一时间身旁都在议论哪家高门准备了多么稀奇的寿礼。
  秦意浓对那些珠宝玉石没有兴趣,听得犯了困。忽地她目光触及容栀,困意消散几分:“姐姐准备了什么?”
  秦意浓心想着,以容栀经营药铺以来,别出心裁的巧思,定然不会是那些俗物。
  容栀佯装思索地“嗯”了半晌,等秦意浓眼里的期待快压抑不住,她才浅淡一笑:“想知晓?你等会看礼单便是。”
  秦意浓不满地长吁一声,别过头仿若置气道:“姐姐太坏了!就知道吊我胃口。”
  回廊上却走来几个袅娜身影,为首的秦意臻斜睨了眼容栀,讥讽道:“故弄玄虚,别是拿不出手罢。”
  容栀笑意冷了下去,刚欲回答,抬眼才看见除开秦意臻,旁边还跟着悬镜阁“阁主”——凌霜。
  她面色淡淡,不愿同来人多周旋,但也不愿忍气吞声:“容某所备之礼如何,也不是赠予二小姐的。”
  秦意臻本就看不惯她这副冷冷淡淡的做派,觉得又装又讨厌。谁知今日还被她众目睽睽之下呛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