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书生收回视线,丧气垂头。
  问遍了大堂,竟无一人识得云景舟。
  云镜纱走向最后一桌。
  那里坐了个少年,玄色窄袖交领长袍,袖口领口皆用金线绣着福字纹,红绳绑着长发,随着低头的动作落在肩上。
  少年垂着头,一手支颐,一手摩挲着酒杯,静默不语。
  轻轻柔柔的一声“公子”,令他霍地抬头,目光如炬。
  云镜纱心跳仿佛漏了一拍,无意识后退一步,手指轻颤。
  看清面前之人,少年眼中寒光散去不少,“抱歉。”
  他生得很是俊秀,白白净净的,只是眉眼清冷,不知不觉便与人拉开距离。
  云镜纱摇头,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公子,可认得云景舟?”
  少年淡淡道:“不认识。”
  对上她那双杏眼,微微一怔,又问:“他是何人,与你是什么关系?”
  云镜纱:“是此次赴京赶考的举子,也是我的兄长。”
  少年神色更淡,“双元楼专供举人休憩宴饮,若他上京,定会来此。姑娘既遍寻不得,想必那位云举人应当是出了什么差池,并不在京城。”
  云镜纱勉强掩饰住失落,“多谢公子。”
  少年盯着她的眼睛,略有失神,尚未反应,口中已道:“姑娘不该言明与云举人的关系,也不该如此大张旗鼓地寻他。倘若他有什么仇敌,若是知晓姑娘的存在,岂不是让姑娘陷入险境?”
  云镜纱不解,“公子这是何意?”
  少年却垂下眼,不愿再与她交谈。
  云镜纱等了片刻,没等到回复,只好离开。
  转身之际,有人从她身侧而过,对那少年嚷嚷,“唐贤弟!你怎么来了?”
  语气很是震惊惶恐。
  那少年姓唐?
  云镜纱步子顿了顿,微微偏头。
  唐姓少年冷冷一笑,呵道:“我还怕他不成?”
  二人已在攀谈,云镜纱眸光下垂,缓步轻移。
  菜已上齐,她却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两口,起身离去。
  芳音见她眉眼恹恹,宽慰道:“姑娘别急,有侯爷在呢,肯定能找到云公子,让姑娘兄妹团聚。”
  云镜纱勉强牵唇,“嗯。”
  敏良眸光轻移,“那边有家卖成衣的铺子,姑娘可要去看看?”
  云镜纱婉拒,“我的衣裳已经够了。”
  敏良坚持,“姑娘去看看,若有喜欢的,正好买回去。”
  姑娘家都喜欢衣裳首饰,等她逛起来,就没功夫伤怀了。
  芳音也道:“姑娘去吧,奴婢还没逛过京城的铺子呢。”
  话里满是跃跃欲试。
  云镜纱拗不过她们,只好点头。
  两人带着她逛了几个成衣和胭脂铺子,买了好些衣裳。
  出了胭脂铺子,敏良径直拉着云镜纱去了
  一家首饰铺子。
  “这琳琅阁可是京城最有名的首饰铺子之一,姑娘去看看吧。”
  云镜纱无奈,只得依着她。
  琳琅阁不愧其名,甫一进去,只觉满目琳琅,珍珠、宝石、翡翠制成的簪子、璎珞、头冠数不胜数。
  芳音小小地“哇”了一声。
  云镜纱边看边走。
  迎面走来个姑娘,低着头脚步匆匆,没注意四周,一头撞在云镜纱身上。
  茶水顿时洒了云镜纱一身,裙子被洇湿,湿痕很是显眼。
  “姑娘!”
  芳音惊呼。
  那姑娘霎时白了脸,连连告罪。
  妇人打扮的掌柜的听见动静赶来,瞪了姑娘一眼,笑道:“下人不懂事,惊扰了贵客,还望贵客恕罪。”
  敏良沉着脸,“掌柜的打算怎么办?”
  “我在楼上有套备用衣物,姑娘若是不嫌弃,可先换上,凡是姑娘看上的东西,一概打对折,姑娘看如何?”
  敏良面色微缓,“可。”
  掌柜的忙迎云镜纱上楼,领着她去了最里头的一间屋子。
  敏良和芳音知她不喜人伺候,候在门外。
  掌柜的会意,给云镜纱指了指地方,也退了出去。
  房门阖上,云镜纱环视一周,细细打量过后来到博古架旁,左三右五扭动摆在上头的玉麒麟。
  “咔嚓”一声轻响,衣柜后露出一道暗门。
  云镜纱缓步而入。
  暗室里站了名中年男子,恭声见礼,“姑娘。”
  云镜纱面无表情地颔首应了,“坐吧。”
  裙角一扬落在椅上,揉着额角,语气冰冷厌烦,“做了一日戏,可真够累的。”
  第6章
  中年男子递上茶盏,“姑娘快润润喉,估摸着您这几日定要来一趟,我特意为姑娘泡的茶。”
  云镜纱喝了口,眉间冷意散去不少,“辛苦平叔了。”
  平福微笑摇头,“这算什么辛苦。”
  放下茶盏,云镜纱问:“平叔,景哥在何处,他可是惹上了什么人?”
  平福笑道:“姑娘放心,公子万事安好,如今正在城外。等殿试时,他会出现的。”
  云镜纱颔首。
  她本就不担心云景舟的安危,听平福这么一说,更是放心。
  “那位……”
  两个字一出,云镜纱便住了嘴。
  平福会意,苦笑着摇头。
  云镜纱若有所思,“看来,我暂时还得留在侯府。试试看能不能让许玉淮带我进宫。”
  平福欲言又止,在云镜纱察觉之前,将话咽回去。
  云镜纱食指轻叩桌面,“派人时刻注意常远侯府的动向。”
  平福点头,“好。此外,姑娘的人已经安排好了。”
  云镜纱抬眸,没见着熟悉人影,便知平福说的是何人,轻点下颌。
  担心进来的时间太长会引起外边人怀疑,她站起身。
  余光掠过桌上放着的突兀木盒,云镜纱垂眸,“这是?”
  她打开盒子。
  里边躺着一枚墨玉玉牌,色重又细腻,漆黑如墨,上刻雨打菡萏,雨丝倾斜,细密如针,菡萏吐蕊,堪称巧夺天工。
  平福道:“手下人得了块上好的墨玉,费时半年制成这块玉牌,还未摆出去,被东平郡王瞧上了,说是要送人,明日便要送去郡王府。”
  云镜纱将盒子盖回去,“好生伺候着。”
  “是。”
  ……
  门推开,等得无聊的芳音立时看过去,“姑娘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云镜纱扯了扯身上的衣裳,面上略有羞赧,小声道:“这衣服我不太会穿,多费了些功夫。”
  “哦。”
  芳音了然点头。
  敏良道:“姑娘,咱们先下去吧。”
  三人下了楼,管事笑着走来,仔细为云镜纱介绍钗环。
  她挑着买了几样,和芳音敏良出了琳琅阁。
  见天色不早,敏良道:“姑娘,该回了。”
  云镜纱:“好。”
  敏良和芳音一左一右护着她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走了没一会儿,马车忽然停住,嘈杂声隔着车窗钻进车厢。
  “前面发生了何事?”云镜纱迟疑,“怎么好像有哭声?”
  敏良开了窗子。
  百姓们围成一圈,最中间站着两名中年男子,二人皆身着褐色短衣,身形粗壮,颇有些凶神恶煞。
  其中一人手中牵着绳索,绳子上绑着一名少女。那少女年岁不大,穿着破烂,布条下露出一双布满伤痕的手臂,蓬乱的头发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甚是灵动。
  她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救救我,救救我。哪位好心人若是愿意买我回家,我定当牛做马报答,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
  少女嗓音稚气,尽是恳求。
  中年男子呵斥,“赶紧走,走!”
  少女置之不理,哭着磕头,“我力气大,我能干很多活儿,求求好心人买下我吧。”
  人群中有人动了恻隐之心,刚要开口,中年男子喝道:“她一顿要吃三碗饭,四个大馒头,我看你们谁养得起!”
  此话一出,不少人顿时退缩。
  京中繁华,可也不是人人都能穿金戴银,这里大多数都是普通百姓,谁也不愿花几两银子买了吃白饭的回去。
  少女呜呜地哭,“我能干活的,别不要我……”
  听着百姓们讨论,云镜纱大致知晓,是这姑娘家中把她卖去了青楼,她心里不愿,趁着下人不注意跑了。
  没想到却被追上,姑娘便将事情闹开,在大街上求救。
  云镜纱不忍,殷切注视敏良,“我能买下她吗?”
  敏良点头,“一个下人而已,老夫人不会在意。姑娘既然想买,那就买吧。”
  云镜纱抿唇笑,“好。”
  她正要起身,敏良已推开车门,“奴婢去就行。”
  云镜纱坐了回去,透过车窗看敏良与人交涉。
  那中年男子起初不愿,也不知敏良说了什么,他虽说面色不虞,但还是应了。